刺青与蛋挞

　　“美娇留一下。”胡越一边大口喝着咖啡醒神，一边出声叫道。
　　所有人都是一怔。
　　陈美娇和老大有旧，不少人都知道，只可惜那段故事过去时间太久了，结局又过于尴尬。因此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大家只能相互看一眼，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体贴地快速出门，给老大留下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处理他遗留的历史问题。
　　陈美娇咬了咬嘴唇，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老大真的是要和她谈一场时隔六年的恋爱，尤其是做出过几乎可以等同于背叛的事情之后。她蹭到胡越身前，犹犹豫豫地坐下，屁股不安地蹭了蹭椅子，软软地叫道：“老大……”
　　胡越右手揉了揉眉心：“你今晚别回去了，住这里吧。”

　　陈美娇吓了一跳，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心脏仍旧不争气地跳了好几下：“不，不用了，老大……”
　　“余松明筹备了这么久，一定有后手，你拒绝替他传递消息，运送文件，我怕你有危险，留下来吧，李桡今晚也不走，姜宸也在，坦坦荡荡的，没人说什么闲话。”胡越已经熬了几个通宵，这几天精神都绷得紧紧的，虽说现在很多工作没有收尾，事情仍旧一团乱，至少姜宸活蹦乱跳地躺在他的床上，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什么心里阴影，让他狠狠松了一口气。精神猛然放松的结果，就是身体的各种不适都找上了门来，几天没有规律进食的胃辗转呻吟，头像宿醉刚醒一样疼痛欲裂。
　　陈美娇察觉了他的不适，替他倒了一杯水，想了想笑道：“还是不了，我毕竟跟了老余六年，再怎么样是有些情分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留在这儿，不是别人说不说闲话的问题，总归是不合适的。”

　　胡越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楼上姜宸的声音，他的姑娘散着头发，难得的显出一些脆弱来。她立在那节栏杆前，叫道：“胡越……你完事了没有，能不能陪我歇一会儿？我睡不着。”
　　她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眼神，不知道是后怕的恐惧，还是想让胡越有借口休息一会儿，亦或者是打发走胡越面前风情万种的女人。
　　胡越还想说什么，被她这么一打岔，只得往上走去，经过陈美娇面前，胡越宽慰地拍拍她的手臂：“那我就不留你了，自己当心点。”
　　陈美娇咬着嘴角轻轻一笑。

　　胡越把姜宸整个人拢在身体一侧。
　　像一只趴伏的大猫，隔着厚厚的被子，侧躺在她的身边，是一种保护和圈养的姿势。姜宸低着头不说话，将脸埋在胡越的锁骨上。

　　“怎么了？”因为躺着的姿势，胡越声音很沉，带着些轻微的鼻音，“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这么不高兴？”
　　姜宸摇了摇头，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她掀开自己的被子，洗发水儿的味道被体温腾得暖烘烘的，让正在头痛的胡越一时间有些眩晕。
　　“你要不要进来？”姜宸把自己的小被子掀开能容纳另一个人进来的缝隙，从缝隙里能看到躺出褶皱的睡衣，领口被身体蹭掉了一片，白皙的，没什么肌肉的胸膛，和皮肉包裹的骨骼近在眼前，抬手就可以碰触到。
　　胡越呼吸频率错了一秒，下一秒他直接抬手，压下了那条缝隙：“盖好，不要着凉了。”

　　“科学证明，”姜宸歪着头不解，“爱情的冲动是大脑内分泌的多巴胺造成的后果，让人目眩神迷、兴奋、感性、冲动、渴求更激烈的亲密行为。危机带给大脑的也一样，在危机中大脑也会分泌更过的多巴胺，使肌体肌肉更有爆发力，这是生物的本能。”
　　胡越笑着揉了揉姜宸的头发，将那一头被吹干的黑棕色发丝揉得乱七八糟：“你想说什么，小姜老师？”
　　姜宸闭着眼睛装睡：“我在想，明明危机之后，人对于性的欲望会更加旺盛，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大片总要在一场惊心动魄的爆炸案之后，接一段同样惊心动魄的床戏的原因，并不都是剪辑师胡乱意淫，是有科学依据的。”
　　胡越听懂了，偷笑道：“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来冲动冲动我？！”姜宸闭着眼睛喊完，一把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热气腾腾的脑袋。
　　她缩在被子里，所以看不到胡越的表情。
　　胡越微微一笑，笑里有些怅然。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姜宸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不上害羞，猛地拉开了被子。
　　胡越来不及管理脸上的表情，幸好姜宸没有注意。
　　姜宸噘着嘴有些难过，声音瓮声瓮气的：“我好像有点吃醋了。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特别过分？乱吃醋，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一样，明知道你们在说正事，明知道你对她就是普通上下级的关心，还是不愿意她留下来，还要假装自己害怕，把你叫走。”
　　胡越哑然失笑，笑声从胸膛传出来，正好传到姜宸的耳朵里。
　　姜宸抬头，眉尖拧起来：“你笑什么，我是真的管不住自己，我明明知道这些，心里还是很难过。你说这就是你的世界，她们全在你的世界里，你张开胳膊，把我挡在你的世界之外。我快嫉妒死了，我不光嫉妒陈美娇，我还嫉妒李桡，别人都笑称她是你的贤内助。我还嫉妒胡清，你管他爸妈叫爸妈。我嫉妒楼下坐着开会的所有人。”

　　胡越双手捧住姜宸的脸，肉呼呼的小脸他一只巴掌就能捏住，脆弱得不堪一击，然而在血与火里迸发的力量又是那么让人目眩神迷。
　　“你应该嫉妒他们，”胡越凝视着姜宸的眼睛，“就像我嫉妒你身边的人一样。我嫉妒张昭，嫉妒封皓然，嫉妒你原来的那个室友安安，嫉妒国文大的学生，有时候又会想，他们那么优秀，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我有时候甚至觉得，爱情本身，就是和美好背道而驰的东西，很丑陋，占有、欲望、自怨自艾、难以自拔的负面情绪。然而当你和我交换这些负面情绪的时候，我却只觉得很幸福。”

　　姜宸心里像是踩了棉花一样，在飘，整个人像浮在半空，又酸又涩，又苦又疼，然而就像胡越说的，又很幸福。
　　胡越伸手搂住狠狠砸在自己怀里的姑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这种幸福能留多久呢？爱情毕竟是多么丑陋的东西。将对方野蛮地拉近自己的世界里，让她一瞬间由云端陷入泥里，还要冠以爱情的名义。多么自私，又多么残忍。
　　我怎么忍心呢。胡越轻轻地吻在女孩儿的耳朵上，我怎么忍心看你陷在这样的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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