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

　　月东明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她是你同门师姐——天音琴是本门宝物之一，与我身上的洛风玉笛不相上下。”

　　语棠还没被天音琴给怔呆，立即又被本门两个字惊傻了，”本门，你你竟然知道天音琴，难道你也是——”

　　月东明无奈一叹，“是，你可还记得宜州云岭，我师父是虚无意。”

　　语棠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宜州云岭她当然记得，那年她在山上拜师学艺，她仔细搜索了脑海里面的记忆，随即道：“原来是你，你是易师兄！”

　　难怪，竹溪诗会你要故意助我；难怪宸江边救我们会一切准备那么周全；难怪在宸京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会收留我！“原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月东明点点头，“那年宜州云岭一别，就再也没有见到你。而后过了两年，宋师叔携弟子进入丰邑寻我师傅，我以为你也来了，便急着出宫去看，谁知却不是你，是个青碧色衣裙的小姑娘，那是苏慕挽。”

　　语棠一时间既觉得高兴又觉得怅然，高兴是时隔多年居然还能遇见当年的同门师兄，怅然的是师傅是什么时候收了苏慕挽为徒自己居然毫不知情，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情的？如此看来苏慕挽几番出手，不是空穴来风。
　　如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苏慕挽多次与自己过不去了，想来不管她受命于谁，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只是她这样一番作为，师傅知道吗？
　　“苏慕婉在宸京多次对我下手，却不知是不是这些事情有关？”语棠迟疑片刻问。
　　月东明下意思瞥了远处安坐的尹倾然一眼，隐晦地道：“苏慕婉仰慕鸣玉公子，是宸京总所皆知的事情，你细想想她为难与你，是不是在你与鸣玉公子接触之后的事情？”
　　他宁可唤鸣玉公子也不称尹公子，也颇看得出来他并不愿意多提尹倾然。
　　语棠认真一想，竹溪与尹倾然有牵扯之后，到惊风院尹倾然救自己回去使馆，似乎一切的确从这里开始的，要说苏慕婉这样宸京第一美人被尹倾然做出不屑一顾的冷眼，受刺激了对他身边接触的女子嫉恨，好像也说得过去？

　　月东明大抵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我查过苏慕挽虽然委身风尘，实则整个红绡楼她才是幕后老板，种种迹象看来她该是为丞相府所用，却又游离于几股势力之间。”比如说她与月莹十分交好，与江璟有几分暧昧，名流集会常随尹倾然出入，当朝二皇子却是她的入幕之宾。

　　不止如此，他还发现，那日夜里在和墨斋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苏慕挽月莹的出现，语棠突然到来都十分及时，仿佛有人暗中策划。自然此时他并无证据，即便怀疑丞相府，抑或是尹倾然，他也不会此刻指认，徒引语棠不高兴不说，还让人以为他是搬弄是非的小人。

　　有些话，曾经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现在，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虽则他伤心失意，好歹两人之间误会尽释，又得昔日故人之谊，总算是没有隔阂。事到如今，只要语棠还愿意原谅他当初的失误，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两人再回到席间时候，南宫二人已经等候很久了，事情化解开了，前嫌冰释，四人侃侃而谈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宸江竹溪诗会，夜宿惊风别院的夜晚，时隔八月，众人能集会于这几千里之遥的泠江郡边境，何其有幸。

　　酒过三巡，南宫沁旧事重提，说起那时游江道传奇，那首三人合奏的《月明谣》因为语棠断弦而不能完结，今日得以相会，当续前缘唱完完整的一曲，即便他日天各一方江海飘零，也能成就一段佳话。说着就要人下去园子里取了琴来。

　　语棠和月东明都欣然允可，语棠一直觉得天宸一行，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结识了月东明和南宫沁二人，人一生中能得两个心意相合的知己，也算不负此生，她转头看了一样正襟危坐的尹倾然，心中觉得十分圆满，上天待自己不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失去了繁成后盾，她仍然有这么多推心置腹的朋友。

　　瑶琴取来了，却没有送到语棠前面，南宫沁狡黠地笑道：“当初你在宫中一舞倾城，可惜中途打断意犹未尽，不如今日你随歌起舞，也让我们一饱眼福，”说着失意丫鬟将瑶琴送至尹倾然身前，“鸣玉公子的琴艺乃宸京之首，当日我和小棠在竹溪是见识过的，不如就由公子代劳，月大哥你说可好？”

　　月东明淡然点了点头，“沁儿所言极是。”

　　尹倾然微笑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曲子是宸京传唱家喻户晓的，大家都十分熟悉，对于语棠来说，心中却多了几分哀思和怅惘，出了繁成一路没有人知道他是天宸永宁王之女，这首曲子是沧海月明楼她的先人传出来的，是与妻的绝笔。爱到极致，大抵就是生死相随。

　　“江楼灯花落未尽，夜船笙箫寒，流云弄月添素锦，吹花折蕊做梅妆……”

　　南宫沁天生生得一副好嗓音，细软的音色如鸾莺出谷，语棠只好登台而舞，云袖挥舞，身姿秀美。月东明玉笛一直携带在身旁，此刻应声而起眉目低垂，独有尹倾然五指骨节分明，神游天外，指下声韵清冷绵长。四人神色不一，却合作无间，且各自领域造诣之高，比之于坊间顶级的乐师秋娘毫不逊色。

　　待到语棠痊愈，又过了好几日，这日月东明前来南宫沁处辞行，正巧语棠与尹倾然二人也打算就此离去往平江。按照尹倾然的说法，二人视情形准备回京，解释他必定三媒六聘往昊京下聘，迎娶语棠。可是语棠却不同意，大明华宫她已经回不去了，论及结亲，她的亲人都在沧海月明楼，她的家原本就在沧海月明楼，即便要知会长辈，也是去沧远山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既然已经到了西南地界，没有道理不去平江祭拜一下父母，何况如今还有尹倾然。

　　正好大家一起请辞，南宫沁心中难免伤怀，便也趁此机会准备与众人一道返回广平封地，为了与他们三人一路，特地撤走仪仗，让下边的人远远跟着，自己则与他们三人一起纵马驰骋，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尤其是月东明与尹倾然，昔日虽然并称双杰，实则生疏寡言并无交集，而今一路谈经论道，互相了解都觉得对方仅自己生平难得一见的天资异禀，不世之才，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一见如故的情怀，若不是语棠横在中间是一根刺，只怕引为知己不在话下。

　　这段日子，大概是四人心中最为轻松快活的时光了，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当你觉得一切山穷水尽时，山后面往往柳暗花明转出另一道风光，而当你觉得一生顺遂岁月静好时，却常常风云跌宕世事无常起来。那样的一段时光里，尹家，天宸，繁成，桑旬，四个完全不同立场的人忘却国恨家仇，爱得辗转，梦寐不得的爱恨情仇也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及时行乐，且歌且行，谁都希望这一条路走不到尽头。

　　月东明的率先离去打破了融洽的气氛，他是留书离去，不告而别的，走得十分突然。他走的时候四人已经进入了广平郡，接连下午天四人留宿在临时租用的精致院落。书信的大意是停留太久，有事北去。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走了，留下越久就越舍不去，热闹太久很难回归到一个人的寂寞世界里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分别了，总是要分别的。

　　他那一走，连带着大家情绪都很低落。南宫沁伤心难过了好几天，这几天她夜里一直睡不着，陡然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思念就像噩梦缠身，趁着月色她总是要半夜里起来怔怔地在园子花前月下孤独伫立半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