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汴京春

　　只是她不能代赵辰原谅：“其实，我当时不该偷听，也不该迁怒，与你说什么吴家儿郎活该的话。我当时的本意只是不想牵连任何人，不想叫任何人搭上前程。你当时如果发现我在偷听，当面致歉，可能我不会换亲，而是抵死拒绝婚约。”
　　吴璘摇头：不，不可以。若是当时没有婚约，你我便是陌生人。
　　那还是让你讨厌着我，恨着我吧。
　　陈曦继续说：“虽然听到你的道歉，但是我却不能代替当时的自己原谅你。”
　　因为的确是因为那句话，伤害赵辰很深。
　　她之后的岁月都在努力地阳光，内心仍旧死气沉沉，却要在脸上带着笑。
　　吴璘觉得心被攥住，他都做了什么，曦娘这些年一直都厌恶甚至恨他吧。
　　吴璘声音有些艰涩：“就如你说的吧。婚约之事待师太孝期过了再说。”只是，如果你没有好的选择，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若到那时你没合适的人选，可否给我这个机会与我成婚？叫我弥补当年的过失，你可整日打我骂我都行。我也不拘着你，你想开铺子就开铺子；你想到郊外游玩随时可以出来；你想何时去谁家访友宴饮都可以。”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没有合适的人选，先选我。
　　吴家门第低“我努力攒军功。两年后，不叫人瞧不起你，嫁给一个身份低微配不上你的夫婿。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带给你伤害，可好。”
　　我真的悔不当初。
　　陈曦看着吴璘祈求的眼神和红了的眼眶，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她是赵辰，她可以直接原谅他，毕竟十四岁的少年，因为气愤说些狠话，后来赵辰也还回去了。
　　陈曦抬手，想摸摸弟弟的头，安慰一下后悔小狗、受伤小狗。
　　想想还是收回手。
　　忍住，你不是赵辰，你也代替不了。
　　陈曦看着吴璘因她伸出来的手满眼希冀，又因她收回手眼中星光熄灭，开口回答：“好。”
　　吴璘又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陈曦深吸一口气，万一赵辰你回不来，我也回不去，那么我就只为我自己活，既然无法离开，这一世，在这个世界生活，与其嫁给不认识的某某，不如嫁给吴璘。
　　至少这个弟弟长在了姐的审美点上。他还这么善良，因为年少时口舌之快，如此认真且真诚的致歉。所以：“若是孝期满了，我们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我们俩成婚吧。你既然说给我自由，我也同样给你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要你要我，要你管着我。
　　陈曦轻咳了一下，不是之前说的那种可以随意纳妾的自由。那种自由我也不同意。
　　陈曦仔细回想历史上吴璘，是一元大将。可是他有几个妻妾真不知道。正史里没写，野史她看没看过，不知道，学渣已经忘干净了。
　　陈曦：“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遵从我师父的安排，不必留在京城，去做你想做的事。人不能耽于小情小爱，去守疆拓土，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
　　吴璘低声呢喃：“曦娘。”
　　原来一直以来，都懂我，都在为我考量。更加后悔当初说过的话。
　　吴璘：“那，我们可要重新结契。”签订一个你答应与我成婚的契约。
　　陈曦真的觉得老脸一红：“不用了吧。”太幼稚了。：“我还是信得过吴小将军的。”
　　再说真有合适的人选，我一个皇家郡主想退婚还不容易，你还能强迫我？
　　两人沉默着往山下走。
　　吴璘看着陈曦的背影，心绪复杂。
　　还有两年。
　　若是两年后我的病没治好，我会与你退婚；
　　若是两年间，我战死了，你便不必退婚。
　　曦娘，希望我们之间像咸宁村郭外草市中那个老神仙说的那样，一生契阔，能有二子一女。

　　两人靠近山腰的凉亭，看见郑辉和苏音低声谈笑。
　　陈曦仿佛看见空气中冒着粉色泡泡。
　　她觉得很烦躁。
　　姐这边都谈崩了，眼前这么一个大帅哥不能摸不能抱，郑辉你却抱得美人归！空气中都是爱情的酸臭味儿，你不亏心吗。
　　陈曦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两人，径直往山下走。
　　吴璘也不理会两人跟着陈曦。

　　苏音被撞破有些羞囧，郑辉满不在乎。
　　一看两人的样子谈得并不好，问题多半出在陈曦身上。毫无人性的往两人伤口上撒盐：“阿音，咱们买些景德寺的素斋点心带回去。姨母定然喜欢。”
　　陈曦更生气，快步朝山下走，一个不注意险些崴了脚。
　　吴璘一把抱住。
　　陈曦的嘴唇蹭到了吴璘脸颊，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下身。
　　脸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陈曦也脸发烧，慌忙起身：“我没事。”
　　郑辉在后面，鹦鹉学舌：“呦呦呦，我没事儿。”
　　陈曦瞪了他一眼，吴璘也扭头，两人异口同声：“你闭嘴。”
　　苏音手上拿着朵花，朝郑辉扔去：“快别说了。”叫人臊得慌。
　　郑辉接住，顺手簪在发间。

　　四人下山。
　　陈曦还要去曾向婉留给她，挂名在李家的田庄看看。
　　春夏的丈夫金三和儿子金新，带着庄子上的人等在大门口，给陈曦见礼。
　　金苗许久未见爹和哥哥，但是莲蓉就在旁边她不敢乱动。
　　按照王府的规矩上前见礼：“金管事，我家娘子想看看麦收后田里都种了些什么。想在自家庄子上先种些快收的香料花木。”
　　金新憋着笑，被金三瞪了一眼。提醒儿子别给郡主丢人。
　　他年轻时就帮着王妃管着几个田庄，常出去简王府，并不怯：“庄子麦收后种了些莱菔、菘菜和齑。如今月余间下来的菜苗刚适合打汤，莱菔尚小若是卖了做酱菜，倒也适合，起了贩卖不算蚀本。不知郡主要种的花木都有些什么，是否耽搁冬麦播种。”
　　陈曦想了想，的确时间不够了：“金三叔，草本的话，玫瑰、菊、薄荷、藿香，都哪些适合短期种植？我还需要橘，咱们庄子是不是有橘树？另外找些不太好的山地今天多扦插些桂花。”
　　金三想了想：“薄荷长得最快，一 个月即可采收茎叶；菊花也行，生长周期短，种完不耽搁冬麦；藿香现在种十月采收全草，耐旱耐湿，适在稻田排水后种，刚好这几日该收稻了。”
　　陈曦点头：“我还想看看有没有产出不多的山地，合适种茉莉、蔷薇、丁香、零陵香这类花木？”
　　金三思索：“有，如今种了些茶。”
　　陈曦思索，茶树倒是不必砍伐，茶也可以做精油香氛，只是需求该是不怎么大，当世人喜欢喝茶，都快腌入味儿了。
　　还需要橙子、柠檬、佛手柑、柚子这类果香，经济价值也大，果子可以做果汁，果干果皮可以提取香氛。
　　直到临近下午陈曦都在查看田亩。定下都种些什么，又腾出空屋子把作坊安置下来。
　　陈曦委托金三：“这个香氛作坊，就得麻烦金三叔先帮我照管。我求了阿娘，叫春姨和梅姨来庄子上帮忙；我在城中又买了块地，要盖女子酒楼，人手实在短缺，林叔和姨父在外面跑马场的事，我央求爹爹将家中刘掌柜和夏管家借我用几日。过些时日从郑郎君那里调的江南来的几个年轻管事，还要请三位老马帮带带小马驹。”
　　金三笑着答应。早听东家说娘子总往寺院跑，担心要出家。如此好啊，想着做买卖赚银钱好，就不会想着出家什么的。
　　又看一旁安静跟着如同护卫的吴三郎，心里更放心些。笑着回陈曦：“这有什么的，这些事你就交给我吧。作坊前期安排人手和教些规矩，之后平稳你春姨和梅姨就能管理。届时你城中盖酒楼之事，我就能抽出时间去跑。”
　　陈曦去看郑辉：“郑家在汴京的铺子，还能抽出人手吗？”
　　郑辉自然能，支持妹妹和未婚妻事业责无旁贷：“能抽出两人，我从江南征调愿意来汴京的年轻管事有三人。”
　　陈曦叫金苗：“这几日你留在庄子上。”
　　金苗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是做得不够好，娘子不用她了。
　　陈曦看出金苗的担心，解释：“我不能总出来，苏娘子也需要一个助手帮她从中协调，需要城里和城外需要你来回地跑。这几日你和凌四哥成婚，他就专程给我的金大总管做车夫。”
　　金苗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也不害羞：“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娘子不用我了。”
　　陈曦想起林俊家的两个女儿：“麦冬和麦穗我怎么许久未见了？”
　　金苗：“麦冬姐坐月子，麦穗去照看呢。”
　　陈曦交代金苗：“你若是去探望，告知我一声，我也预备些孩儿用的东西，你帮我带上。问问麦冬和麦穗待孩儿大些可愿意帮我管女子酒楼。”
　　金苗高兴：“怎么会不愿意，麦冬姐成婚后一直在家伺候公婆，她烦着呢。”
　　金三喝斥：“休要胡说。”凌四还在这呢。
　　金苗撇嘴：“奶奶对我多好的，才不叫我立规矩呢。”
　　陈曦觉得，也许女子酒楼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麦冬的父母都曾是曾向晚的亲信，且林俊家底算丰厚，只是只两个女儿，没有兄弟撑腰，夫家都还明里暗里的小小磋磨儿媳。
　　陈曦和苏音商量：“还得考虑在酒楼后面盖宿舍，一家人住的和单独女子住的分开来。”
　　苏音也深以为然：“真正干起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完善。”
　　郑辉去撞吴璘：“你能接受你家娘子做这些吗？”
　　吴璘没有说话，他以前也觉得，女子该在家相夫教子。若是手上有些银钱，买个铺子叫下面的掌柜去经营，三五不时查一下账，无须如此事无巨细的吩咐怎么做。
　　直到他被圈起来，没说不叫他练武，不叫他为官，只是不能离开汴京，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都觉得被豢养。曦娘在江南自由肆意地长到十八岁，如何能忍受整日被圈在后宅。
　　吴璘说：“我们商量好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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