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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
叶之萤的大脑瞬间被这个字击懵,拿着荷包的手不停地摸着那个字。很显然,这是一个姓陈的女子送给他的荷包。而就在三个月之前,他还将它带在身上。
再看手里那张纸,上面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眼中饱含爱意。
左下角的落款写着:“玄德二年九月初九作于陈园赠于陈薇尔”。
落款下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温其玉!
这位画中女子到底是谁?能让温其玉带着绣有她姓氏的荷包,还亲手为她作画,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不一般的关系?那日在雁湖旁,关若飞提到的“陈小姐”就是她吗?
可自认识温其玉以来,从没听他主动提起过这个名字啊!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可如果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女子,为什么还留着她的东西?
还是他有意欺瞒?
叶之萤突然有种被蒙骗的感觉,怒上心头!
“叶姑娘?”温其玉还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见她一直不起来,疑惑地叫她。
她蹲在那里,心想到底是应该把东西放回原位,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还是索性拿着东西质问他?
可是以什么立场质问他呢?虽然他们相互喜欢,但即使到今天,到此时此刻,自己与他也始终只是朋友,他未必事事都要向自己说明。
她的手徘徊在那几本书旁,犹豫不定。
“叶姑娘?”温其玉见她不做声,察觉出异样,又叫了一次。
“这是你的荷包吧?怎么在书架上放着?刚找书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我帮你放起来吧?”她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把荷包举起来给他看,顺便偷看他的反应。
可温其玉只随意看了荷包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说:“许是阿力顺手放的,你把它放书桌上吧。书可能也被他放到别处去了,别找了,读其它书吧。”
“是吗?”温其玉的淡定并没有让叶之萤消气,毕竟他向来演技超群,她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温其玉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那这幅画呢?”她举起右手,将原本藏在身后的那幅画展示了出来。
他的表情瞬间大变,如同被突然揭了隐藏许久的老底那般慌张。
“我把它和荷包一起放在书桌上吧。画得真好看,是你画的吗?”她忍着心中的愤怒,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
“是。”他尴尬地点头。
“没想到你的画画得这么好!”她硬生生扯出一个假笑,将那幅画放在书桌上,又将这只荷包放在画中之人身上,回身从书架上取了《诗经》来为他读,再没提那画中女子。
“有狐……”
“有狐绥绥。”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叶之萤本就是个容易冲动之人,现下满脑子都是那幅画和荷包,实在做不到心无旁骛。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最终还是温其玉帮她补全了整首诗。
她本想再找另一篇来读,可混乱的大脑已经顾不上指挥身体,没有了大脑的指令,手上漫无目的地一通乱翻,本就有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在她眼中更是早已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天书。
“叶姑娘。”温其玉开口将她那涣散的魂魄叫了回来。
“嗯?”她愣了一下。
“你有话想要问我吗?”他倒是够坦荡。
既然这么坦荡,何必还要等人发现才回应,怎么不早坦白呢?
“没有!”
“那你为何心不在焉?”
“心情不好!”
“为何心情不好?”
“你……”简直明知故问!
“叶姑娘向来行事坦率,怎么今日变得支支吾吾?”
“有些事,别人若是不想说,我又何必追问。”
“你又没问,怎知他不想说?”
“想说的话又何必等到今天。”
“或许他只是忘了,又或许是他觉得那并不重要,所以才没有主动提及。”
“不重要?不重要会把她的画像带来黎城?不重要会连出门也要把她送的荷包戴在身上?你和我一起外出,身上却戴着她绣的荷包,并且,这是三个月前才发生的事,你现在告诉我,她不重要?”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脾气。
“你先别生气……”
叶之萤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朋友而已,有什么资格生气!”
温其玉却笑了起来:“我说怎么酸溜溜的,原来是某人打翻醋坛子了!”
“我……我懒得理你!”被他一语道破,叶之萤又羞又恼,起身就要走。
床上的人迅速伸出右臂,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此刻,他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只剩紧张。
“不要走!”一双可怜的眼睛巴巴地哀求着她。
叶之萤看了眼衣袖上的那只手,只好退了回来,重新坐回了床边。
他的神情这才安定下来,开口道:“她叫陈薇尔,与我曾有过婚约。”
这一句话,就惊掉了叶之萤的下巴。
听阿力说,温其玉这个人从小到大只对兵法感兴趣,从不在意男女之情,她便想当然的以为他此前的生命里一定没有爱情,却没想到不仅有过爱情,还有过婚约。
原来自己并不是他心中唯一所爱之人,原来他还曾这样爱过别人。
虽然他曾经有过感情经历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但一下子从“唯一”变成了“之一”,地位一落千丈,叶之萤的心情难免跟着跌到了谷底,失落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温其玉看她面露失望,也跟着眉心微蹙,继续道来:“陈家与我家是世交,薇尔的娘与我娘亦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所以薇尔其实是我的表妹,又只比我小四岁。于是顺理成章的,两家父母便在我们年幼之时就在婚事上达成了共识,在我十八岁、她十四岁那年,双方父母一拍即合,为我们定下了婚约。这只荷包便是她送我的定情信物,而我送她的正是这幅画。”
“所以,你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以为他与那陈小姐只是一段普通的过去式,没想到两人竟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亲密得令她嫉妒发狂!
可意外的是,温其玉却不假思索地否认了她的话:“恰恰相反,我与她从小相交甚少,只见过寥寥数面,感情更是无从谈起。”
说完,他望向她的那双坦荡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坏笑,仿佛是早就料到她会不等他全部讲完就心急着吃醋。
叶之萤正想控诉他对自己的戏弄,但心里还有一堆关于他和那位陈小姐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于是也顾不上发脾气了,急着追问他:“既然没有感情,为什么要同意和她定下婚约?”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她:“在你的家乡,成婚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不是!我们都是自由选择配偶,遇到喜欢的人,就主动去表白,就像……我追求你这样……”
说完这句话,她朝他得意一笑,刚咧开嘴,又自觉现在并不是调情的时候,于是收起嘴角,继续道:“指腹为婚、或者被父母强迫结婚的事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但也是十分罕见的了,毕竟婚姻自由嘛,父母是无权干涉子女的婚姻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一事,激动地跟他科普起来:“况且你们还是表兄妹,在我们那里妥妥的近亲结婚,是被法律明令禁止的,连结婚证都领不了!近亲结婚很可能生出有基因病的孩子,幸亏你们没结婚!”
说到这里,还为他们有惊无险地避免了一场灾难长舒了一口气。
不对呀!明明是她在审问温其玉,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普法课堂?叶之萤赶紧收住自己的分享欲,眼神示意他继续坦白。
温其玉轻抿双唇,像是在憋笑,被她眼神警告后,便轻咳一声,再望过去,那张脸上已笑意全无。
“首先你须得了解一件事,在这里,一对夫妻成亲前是不必有感情基础的,普通人家娶亲是为了繁衍后代,世家联姻则多是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许多夫妻在成亲之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或许在你听来我所说的话极为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不紧不慢地耐心为她解释。
“当时的我,心中所挂之事只有带兵打仗,驱除夷人,根本无心考虑儿女情长。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已成人,那成亲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至于与谁成婚,与我而言都一样。婚后,我都会好好待她,与她相敬如宾。”
原来在温其玉心中,婚姻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和谁成亲都一样呢?”叶之萤不免感慨。这一刻,叶之萤在温其玉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只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
以往叶之萤在与一些大她二十多岁的人相处时,都总是能感受到时间在两代人之间所刻下的难以逾越的鸿沟,可是与温其玉这个大她一千多年的古人相处时,却从没有这样的问题。叶之萤一直自信地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是万里挑一的soulmate,是天生合拍的一对璧人。
现在想来,哪有什么万里挑一,天生合拍?不过是因为温其玉一直都在包容她、迁就她、理解她,从没试图纠正她什么,也从未想要将这里的观念强加给她。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否定过她的想法和行为,即使是他理解不了的行为,比如她总是那么主动地“勾引”他,他虽不情愿,却仍然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他完完全全接纳了她。
正是在他的保护下,她才得以始终坦然自在地活着。
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爱,还需要质疑吗?
叶之萤突然为刚才对他的怀疑产生了一丝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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