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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
台风是凌晨五点告别的明城。
盛安从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英国小镇雾蒙蒙的黎明。风像渐弱的火苗,天色淡而恹恹,大地腐烂泥泞,偌大的一张床,弥漫的是自己一人阴冷潮湿的气息。
而现在的她在家乡明城,身后有人。
他的胸紧紧贴着她的背,隔着二人的血和肉,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精壮的手臂搭在她的胸前,下巴顶在她的头上,呼吸如鸟翅一般,在她的颈后热烈又粗重地飞翔。
她就这么安静地让他抱着,望着窗外一线日光,直到他也醒来。
林生睡眼惺忪,还有点混沌不清,暗哑的声音像是自问自答:“天亮了吗?”
她转过身子,手臂绕过他的腰,紧紧抱住他:“嗯,台风走了,雨停了。”
本来两个人就在一个被窝里不穿衣服交颈而眠,年轻的不安分的身体相依相偎。她这么一动,两具身体光裸着清醒地触碰到,他立刻就点了火。然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黑黢冷峻的眉眼勒住放纵的欲望,屏住呼吸调转过头,留给她一个宽阔强劲的肩背和精瘦流畅的腰。
她并不避讳地俯身趴在他的身上凝视他。他正在她的身下一声不吭,拧着眉头,发丝有些湿漉,干等着腹部的火消下去。
她嘴角扬起一丝暧昧缠绵的微笑。
林生正煎熬着,背后一双纤瘦的手没有骨头似地绕到他身前,毫不含糊地握住了他。
“不用忍。”她的胸摩擦着他的背,又咬他红透的耳垂,“我是你的女朋友。”
那一刹那他差点就要破功,但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能忍耐。关键时刻,林生依然咬紧牙关,伸手去抓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拔出来,放到自己的手心里,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好大啊,她的手像小鱼游入大海。盛安调皮地笑了笑,一撩被窝滑进去观赏。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看他的手,年轻、修长、有力、指腹有茧,脉搏还会剧烈跳动,像一把淬了火的剑,带着最原始的男性力量。
她再一次深深地意识到,她对他的身体,也上了瘾。
林生眼里烧着大火,额头弹着丝丝青筋,嘴角紧抿成一条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很急吗?我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她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光溜溜地趴在他胸前,披散着发,抚着他腹部淡淡的疤,说了一句让他十分熟悉的话。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年在桦城,她也这么直勾勾看着他,跟他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林生觉得他在经历一场酷刑。天人交战之下,他依然想到她说自己不会爽那句话,粗粗沉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干脆两眼一闭,把她翻了下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是我不行,多年未用,宝刀生锈了。”
她愣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大笑出声。这一笑就收不住,笑到后面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眼角泛起星火似的盈盈泪花。
多久没这样放声大笑了,她抽空回忆了一下,应该这辈子从未有过。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她像婴儿啼哭,傻子大笑,被抱着可以安稳入睡,比再贵的特效药都管用。
等笑声好不容易缓下来,他的身体也缓下来了,两个人又挨在一起说私密话,像两只幼稚的鹌鹑鸟。
“你都是网上看的吧。网上信息真真假假,吸引眼球的太多,你没看全,我给你科普一下。对一部分患者而言确实如此,他们会陷入性的消退冷淡期,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欲望,也得不到快感。但是对另外一部分人而言,性却是他们释放和舒缓的有效渠道。”
“正所谓食色性也,本来性就跟睡眠食物一样,属于人类的基本生理需求。有些人患了抑郁,反而会对性上瘾,就跟另一部分人通过暴饮暴食或者疯狂购物是一样的,都是释放情绪的渠道。如果单纯地只是发泄,过后容易空虚。但是如果是跟爱的人在一起做这件事,它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心理康复的一部分。正所谓千人千面,对症下药。”
她光着身子,一本正经,仿佛教授在给小学生上生理课。
小学生林生听得入神,竖起佩服至极的大拇指:“真的假的?盛大博士,理论专家,这七年实践过吗?”
盛安也不羞涩,目光坦荡:“光理论没实践,遗憾了。要么我们实践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林生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狂妄放浪的坏笑:“我琢磨着吧,你这语气有点像传说中的……三十如狼?”
她扑过去打他:“我还没到三十!不过谁知道呢,试试吧。来吧亲爱的!”
林生突然猛男娇羞,挑着眉一脸坏笑地从床上跳下来:“还没刷牙!”
盛安双手还在半空中跟老鹰捉小鸡似地僵着。
她:“……”
等林生刷牙洗澡搞了半天终于美男出浴后,盛安已经穿好了衣服,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昨天她的衣服终于洗好了全部送了回来,当然那两套夸张的裙子是穿不了的,她穿着出门时的白色无袖连衣裙。薄薄一片,在她身上羽毛似的轻盈。
她对他歪头笑:“我饿了,先吃饱饭再说吧。”
林生低头看着光溜溜的自己:“……”
他三两下也穿好了衣服,牵着她的手去餐厅。
两人一个高大英俊,一个清瘦冷艳,走在一起像两道移动的耀眼光芒。一路上经过的所有人都在回头看他们。
走进餐厅后也一样,就餐的每一个人目光扫到他们,都情不自禁多看几眼。
靠窗处坐着一个男人。那人年纪三十左右,块头大,长脸阔唇,两层厚下巴,肚子包在圣罗兰的咖啡色体恤里,像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皮球。两条粗腿大大地分叉,一边拿着叉子不耐烦地戳鸡胸肉,一边抖着右腿。
他身边坐着一个衣着粉红、前凸后翘的娇艳女生,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正是青春靓丽。也不说话,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自个儿管自个儿嘬着酸奶吸管。无意间眼睛一瞄,见到餐厅入口走进来一对年轻情侣,女人白衣黑发,个头到男人的肩膀。两人长相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挨在一起取食物,也不多说话,但眼神流转间,星眸带光,说不尽的亲密无间。
吸管一喀,被咬破了。
身边男人皱着眉转过头去,顺着女生的目光,看见了他们。他瞳孔一缩,脸上瞬间变了表情,第一反应竟是惶惶地低下头。
盛安根本没看别人。她这些年新认识的朋友都没几个,跟教授和同学之间的联系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日活得跟尼姑一样,已经养成了目不斜视活在自己世界的超凡境界。
林生选了窗边坐。网上文章说了,多晒晒太阳对她精神状态有好处。
虽说雨过天晴后的阳光稀薄得跟雾一样,好歹也是光。
吃了没一会,盛安缓缓抬起头来,看见林生背后一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还认识我吗老同学?”男人居高临下低着头看她。
她放下刀叉,拿餐巾纸抿了下嘴,淡淡地笑:“好久不见,陈实。”
盛安请林生给他们一点单独说话的时间。林生扫了陈实一眼,餐盘也不拿,端着咖啡杯,径直走到几桌外坐下。
陈实的女人刚好坐在林生斜对面。
四个人打散重组地坐。
“真是没想到,我们又在日月山上见面了。”陈实盯着盛安,眼神上下地扫,语气复杂,“一晃那么多年,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盛安笑笑,慢慢地说:“挺好的。是你妈妈跟你说我在这里的吗?”
他不安地抖着腿,表演出一副才懒地编故事的表情:“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以为我特意为了你来的?我回国后经常周末来这里度假吃饭,毕竟这可是我福地。如果没当年那一事,我还得在效庆苦苦煎熬两年,哪会这么快转去私立高中然后大学出国?我还得感谢你!否则高考准把我扒层皮!”
“嗯。”盛安没揭穿他。
她太聪明,猜到他就是故意来看她的。台风清晨刚过,他不可能现在上山吃早餐,大概率是婚礼那晚就来了。只不过这两天她跟林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碰不见。
她从来都没什么兴趣跟老同学叙旧往昔,别了就是别了,但陈实对她而言有些特殊。
“陈实。”她认认真真叫他的名字,“你现在过得挺好,对吗?”
“好得不得了!”他开始得意洋洋地描述了一通他这些年过得怎么个快活和惬意。盛安静静看着他口若悬河,也不打断,直到陈实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才停了口。
过了这么多年,陈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了。知道她在这里,就突然抑制不住想来看一眼学生时代痴迷了多年的女生。但看到后能做什么?他也没想过。现在的他,美女多的是。
可能,也许,他觉得恨,又或者是,不甘心?
原来她真的是跟当年那个初中小男生在一起了。陈实永远忘不掉林生那晚在日月山上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吝、鄙夷、阴鸷、冷漠,仿佛自己是一条虫。
这个目光一直是他这么多年的噩梦。
即便现在他跟林生坐在一个餐厅里,即便林生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温柔如水,他也不敢去看他,一眼。
他也忘不掉妈妈在自己面前哭诉她被盛安辱骂的话。
陈实觉得,现在自己的行为就像个白痴,但他就是白痴地过来了。
“我为你开心。”雾霭般朦胧不清的日光笼罩着盛安的脸庞,让她整个人看过去都无比的温柔淡雅,“其实有一些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也请你转达给你的妈妈。”
陈实一怔:“什么话?”
“其实那年我嫉妒你了。”盛安安安静静地看着陈实的眼睛,“我嫉妒你有一个可以无条件包容你宠爱你的妈妈,即便这在外人眼里看过去是溺爱。但她对你的爱让当时的我嫉妒了,所以我无比强硬地驳斥了她。”
陈实张着口,显然对她说出这一番话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现在好像已经活到一个可以理解所有人的年纪了。”盛安表情还是淡淡的,“我理解你当年的酒后冲动,理解你妈妈可以在受伤的我面前努力为你争取机会,理解老师和学校的中庸调解,也理解我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和崩溃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驻着光明和黑暗,区别在于是否能真的把控一念之间会倾斜到哪一边。当年我往山下扫过一眼,心里不可控制地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把你推下去吧。”
盛安望向窗外,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当年蹦极的悬崖和山间小径: “然而最后是你把我踢下去了。好幸运,我没死,你也活着。所以,我们接下来都继续好好地活着吧。”
陈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盛安。
时间好像回到了他们曾经相处的那几年,她坐在他的身边或者前面,黑黑的长发,白皙的脸庞,看向他的目光清冷平淡,但并不厌烦。而他时不时斜过一眼,目光总忍不住在她身上打转。
曾经的他从未想过会去伤害她。从未。他那么喜欢她。
她不再对他说什么,对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去找林生了。
就此告别。
林生和盛安回到房间后商量了一下,决定住过今晚,等明日崎岖山路积水排空后便离开回家。
她的电脑和书籍都在家中。虽说是放暑假,但盛安给自己罗列了阅读一堆文献的任务。在英国读博,除了固定排期去找导师获取指导意见,其他基本都得靠自己钻研。她是从美国回来后下定了更改专业的决心,中国大学不容易中途更改专业,但她可以在国际交换的两年内旁听其他专业的大课。
这是她难得放空自我的第三天。
她决定彻彻底底放松自己,跟林生一起回归原始人生活。吃了睡,睡了吃,醒来时看看电影聊聊天。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他聊他总是领着一帮比他大的小屁孩混迹江湖,到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回到家免不了被林淑臭骂一顿,而姥姥则在旁边笑着看他。
她说她从两岁时就开始认字,四岁开始学着独立看书,五岁开始被要求背诵圣经,六岁开始学画画,七岁时开始看四大名著和所有必读书籍。
他说桦城有许多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他们一帮男孩在那里学古惑仔约架,他从总是被人打的到总是打别人的。又聊到自己从初中开始一下子拔高,屁股后面跟着一帮女孩子,而他那时候就满脑子都是她一人。
她不甘落后,掰着手指头数追求她的人可以绕地球一圈,比卖奶茶的销量都多。而且她更厉害的是她压根脑子里就没有他,所以她还是赢他半子。
他不服输,聊自己做模特时遇见的震碎三观的八卦。
她就聊自己在国外读书时遭遇的文化冲击。
他聊创业时经历的种种挑战和辉煌业绩。
她就聊金融社会心理学的所有专业术语。
到最后,两个人跟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大眼对小眼,最后又一起贱贱地大笑。
也躺在床上一起看电影。
两个人都很久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也不知近来新上映了什么,打开智能电视电影栏目往下看,她突然叫了停。
屏幕上出现一部电影:《赎罪》。
隐约想起自己把他带回家的那个台风夜,林生坐在她的书桌前,随意翻动的那本书,名字就叫《赎罪》。
在夏日鸣蝉和打字机的咔哒声中,时间流转到了罗比闭上了眼睛。
他对他的爱人说。
“亲爱的塞西莉亚,缘分未尽。那天傍晚我一边走一边计划我们的未来,我会再一次踩着尘土穿过萨里花园,我会回去,回去找你,爱你,娶你,然后挺起胸膛生活。”
电影结尾,布里奥妮的眼角布满了褶皱和眼袋。她说:“我姐姐和罗比再没机会团聚,我从没得到姐姐的谅解。”
林生看见怀里的盛安闭上了眼睛,很累的样子。
他像摇婴儿一样慢慢摇着她。
“你不是布里奥妮,你也不是塞西莉亚。你有自己的名字,而我们缘分不会尽。我已经等到了你,我们会一起好好地度过这一生,这也是爱我们的人共同的希望。”
她静静地沉默着,缓缓抬起眼眸,眼里笼着一层淡淡的雾光。
“你知道吗?”她在他怀里轻轻地说,“我曾经以为,我会这样度过这不长不短的一生。”
等博士毕业了,就回国在大学里找一份教职。按部就班的,从青年讲师慢慢一步步往上走。如果身体撑的住,就沉下心来写几本著作。如果撑不住,就安心教书。
直到青丝长出白头,灼灼其华映入落日余晖,待把父亲养老送终后,一世就此漫随流水。
他说:“你依然会拥有这样顺遂的一生,区别在于,这里面会有我的陪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风静了,夜又黑下去,时间回到十五年前的夏天,那个大雨磅礴的楼道口。
内心深处藏着伤痕的她对身上布满伤痕的他说:“你愿意到我家避下风雨吗?”
现在,他和她将共同努力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家,从此风雨同舟。
“好啊。”她笑,“我们一起好好度过这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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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文碎碎念】
人生第一本小说历经四个月,终于写完了!喜极而泣!终于不是放在文件夹里的永恒第一章了(说起这个泪流满面嘤)!
顺手记录一下这篇文的灵感。
一呢,是因为我从小就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书,朋友也很少,一直渴望有一个人来陪我。所以创造了林生,来陪盛安。我一直觉得最长情的爱不是嘴上说我爱你,而是行动上我永远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风雨同舟。
二呢,是之前在国外读书时,从我住的房子里走出去第二个拐角,经常有人在宣传非主流宗教(这里不好打具体的,会被口)。当时我看着那些个大字报,目瞪口呆啊,心想尼玛这也行?出于猎奇心理也好,还是本着锻炼英语的目的也好,我去听了!然后,得益于我当年三脚猫的英语水平,成功的!没听懂!哈哈哈,真的太多人名啊神神叨叨的故事听不懂了。。。所以最后成功的!没入教!

(当然听懂了也不会入的。。。)
在构思这篇时,我就想着创造两个人,一个是有身体上的创伤,一个是有精神上的创伤,然后他们彼此救赎,就像文中说的,一个子宫里的双胞胎。
因为我自己在看小说时经常会想,为啥这一对男女就嘎达一下子爱地死去活来了呢,就很难真的说服我啊。我明白小说是纸片人世界,但是也得让人信服啊不是!看小说不就看一个身临其境么(反正我是这样的。。。)
所以我自己就着自己的标准努力了一下,不管如何,反正我努力了!哦耶!
祝盛安和林生在他们的世界里,要开心幸福哦!
最后呢,不要脸地请大家帮个忙,为待开文的点个预收哈哈。
这本由于是0收开场,四无开文,从头到尾没有上过榜哈哈,能v已经很开心了。
希望下一本越来越好
我会继续努力哒,谁让我现在的兴趣已经从游山玩水转移到了写文身上呢~
谢谢,大家一起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