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表里不一

　　钟意珍看到正要走上前的晓山青突然踉跄一步，她只当她是震惊于淮阴竟然对萧凌心存遐念。

　　“阿青，你仔细身体上的伤！”说罢就要去扶住她。

　　谁知晓山青却打开牢门，径直走到淮阴面前，她清冷地质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淮阴还没从自己心底暗藏多年的秘密被揭开中反应过来，晓山青罕见地靠近他，虽然她另一只眼睛被纱布包了起来，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度分毫。

　　被晓山青逼问，他有些不敢直视对方：“从前我知晓自己不该对萧凌产生那种情感，萧凌害得阿尘落得如此下场，我更不该、更不该还念着那个人，可我却无法自拔……”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晓山青收回扬起的手：“所以你隐藏身份、欺骗了我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归尘，还是为了萧凌？！”

　　一丝鲜血从淮阴嘴角溢出，他也始终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之前对着萧寻说自己是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来救活阿尘，萧凌在阿尘面前什么也不是。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期望着两个人都能在那场浩劫中生存下来。

　　他恨萧凌害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归尘，却又不争气地期盼萧凌那等言语无状、阴险狡诈之徒能活着，哪怕萧凌并不爱他。

　　只因萧凌那一句戏言：

　　‘淮□□长又怎知……本尊不是为你而来呢？’

　　‘或许，本尊就是为了接近于道长……而心甘情愿地服下了控心蛊，来到这仙门之中呢？’

　　又或许，哪怕萧凌是整个仙门喊打喊杀之人，萧凌亦与阿尘一样，从未有过看不起、嫌弃他原本那副模样的神情。

　　淮阴从未向萧凌袒露过自己的心声，即使后来萧凌与他一同生活在归尘的道观中，他也不敢接近萧凌。萧凌跟着归尘修行的那一段时间，萧凌觉得归尘的修行生活过于索然无味，便时常拿淮阴打趣取乐。

　　一来二去，淮阴却觉得除了归尘之外，竟还有人愿意与他交流，哪怕并非善意、并非真心。

　　他的爱意交付得如此随意，也教他人随意对待了。当然，也是因为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过。

　　直到他假死后，成为了林牧时，他的内心开始发生了变化。见到晓山青的第一眼，他就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

　　年少时的晓山青是备受国主宠爱的前朝公主，直到叛军攻朝，逼老国主退位。晓山青被护卫暗中送出了皇宫，从敌军的尖刀之下逃亡到云梦泽。偌大的皇宫，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晓山青拜入乾坤派时身上的那股子坚韧，她声音柔和，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凛然正气。

　　‘山青人微力薄，保不了家国和子民。物换星移，城是人非。如今国土非故土，山青亦无心留恋尘俗。只求能为天下苍生太平献一份绵薄之力，唯愿四海升平，万民安康，便足慰此心。’

　　像，和阿尘太像了。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这样美好的人。他欺骗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贴合原本的林牧时性格。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变心了。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冲淡了自己内心的那一份感情？

　　只是他谋划得太久，做的事情太多，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再回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再无法挽回。

　　淮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他对着眼前冷若冰霜的美人，回答：“都有。”

　　晓山青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情，却仍在问他：“那么方才你为了我情绪激动，甚至想要杀了萧寻，也是演的？”

　　淮阴很想回答她不是，可若是当真说出口了，他就对不起自己多年来的执念。

　　“呵。”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把我晓山青当成了什么？”

　　淮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痛苦道：“阿青，你杀了我吧。”

　　萧寻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走到江暮白身旁，碍于场面，发作不得，只能一边生气又心疼地为江暮白偷偷注入灵力，舒缓他身上的疼痛，一边仔细观察着晓山青和淮阴的动向。

　　他忍不住心里嘀咕，如果晓山青当真是萧凌，她从封印中逃脱后为何要隐藏身份，在云梦泽潜伏了如此之久？

　　据他在魔界记载中所知，萧凌多年前的行事风格残暴不仁、无恶不作，与眼前的霁岚君晓山青完全是两个人。

　　若不是他亲眼见到了归尘的灵体，得到了归尘的提醒，他是万万没办法将二人联系起来的。

　　难不成，萧凌也和淮阴一样，认为归尘没死，而自己身上的控心蛊未解，所以不能出现在世人的视线当中，生怕自己的生命再次葬送在归尘手中？！

　　可她又是如何得知归尘没死？而且自封印解开之后，按道理来说所有人都知晓了归尘早已仙逝，而她竟然还活着，她也该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蛊虫应该解了才对？萧凌为什么还要不断追问控心蛊的解法？

　　另外，假设这种可能性为真，那么五派镇山之宝是否也有她的手笔？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晓山青若真是萧凌，三百年前她来到云梦泽时封印早就该破除了。可封印明明是在他和淮阴进入阵法之后，江暮白才强行破阵的。

　　这逻辑上根本就说不通。

　　有可能真的是他多虑了呢？没有证据，仅凭这些就断定晓山青是萧凌那个大魔头，未免太过片面。

　　萧寻思绪快速转动，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只听晓山青说道：“你害死那么多人，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去。”

　　淮阴不语，牢内有一瞬的寂静。

　　沉默许久的江暮白，对着淮阴再次开口：“你可有习得噬魂术？”

　　“那不是萧逐年传授给江九思的魔界秘术？”淮阴皱眉怒道，“江暮白，你就算要落井下石也不必这般看轻我，你可以说我卑鄙无耻、假仁假义、蛇蝎心肠，但阿尘教我正道仙门法术，让我得以自保自立。我就算去死也不会学这些歪门邪道！”

　　“现在你倒是念着他的好了。”江暮白轻呵一声，目光淡漠，突然抛出一个淮阴无法回答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二人还活着，你又当如何抉择？”

　　淮阴愤恨的神情僵在脸上，江暮白犀利的言语犹如荆棘倒刺扎入他心中。

　　“你是会帮归尘杀了萧凌泄恨，报答他对你的知遇之恩？”

　　“还是会为了你的心中执念……杀了归尘？”

　　淮阴呼吸一窒，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他逃避似地背过身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如果、如果他们能活过来，就算是要我这条命我也没有怨言！”

　　萧寻也不知是不是他在阵法中见过归尘的原因，他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混沌阵法中萧寻能感受到，归尘言语间对淮阴的态度，虽没有责骂他，却也是失望至极、悲痛万分。或许淮阴仅仅是想要证实心中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可终究还是用错了方法。

　　罪无可恕。即使用淮阴的性命来偿，也于事无补。

　　于是萧寻怒道：“你暗中布局，让江九思在不知情下为你奔走卖命。纵使你将他们二人看得比自己还重，愿为其倾尽所有，但对他人性命，便视如草芥，随意轻贱吗？！”

　　“萧凌也罢，那你可有问过归尘他愿不愿意？！”

　　淮阴处在暗中的脸庞划过一行泪水，后悔吗？

　　他不允许自己后悔，成便成，败也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反正在遇到归尘和萧凌之前，他也不过是烂命一条。

　　半晌，淮阴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小亭玉，我并非有意将你牵连。控心蛊一事，是我对不住你，就当我失心疯了吧。”

　　“不管你是否真的解了控心蛊，我也如实告诉你，毕竟冥冥之中你见到了阿尘，想来他也不希望你死。”

　　“其实要解控心蛊，只要有人心甘情愿割开自己的心头血，引出你身上的蛊虫到自己身上去，让那人为你赴死，这蛊也便解了。”

　　“人死，蛊灭。”

　　“你也别怪我对你下了狠手，若非如此利用你，或许今天我还沉浸在那一点点本就不存在的幻想当中。”

　　“梦醒了，也好。”

　　控心蛊的解法萧寻早就知晓，但那时他也并未将具体细节告知任何人。可此时此刻他脑袋却犹如被人狠狠一锤，因为他猛然想起那日，他在江暮白胸口上那一条细微的伤口。

　　原来那并不是在与萧逐年交手时留下的，而是江暮白在他昏迷时，为了给他引出蛊虫划破胸口而留下的疤痕！

　　难怪那一日自己责问他时，江暮白神情有些逃避闪烁；难怪方才自己始终想不通，江暮白究竟是是何时将控心蛊转移到他的身上！

　　可自己分明是醒来之后才告知了江暮白控心蛊的解法，那在他醒来之前，江暮白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暮白看到萧寻的脸一瞬间沉了下来，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完蛋，他的小夫郎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一旁钟意珍瞧着晓山青面色难看，心道她是身体初愈出来太久，又被淮阴给气到了，眼下心情肯定是好不到哪去。她说道：“阿青，我们先回去吧……”

　　牢内所有人不欢而散，可直至夜幕降临，乾坤洞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牢洞内不燃灯火，只有一束淡淡的月光照在淮阴身上，显得格外冷清。

　　感受到有人靠近，背对着牢门的淮阴有些自嘲地说道：“我淮阴做云梦泽主事之时，没人真心前来拜访，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想见我的人反倒是不少。”

　　来人轻笑了一声：

　　“对本尊朝思暮想之人，难道不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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