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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半晌后,门被打开。
温念衣冠整齐地走出。
“擦擦。”棠溪孑递给他消毒湿巾,让他把手擦干净了。
手扶在门把手上,说:“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允许进来。”
温念擦拭的动作渐渐停落,目光落在被她扶过的门把手上,眸光清浅无波,四周静谧无比。
棠溪孑拾起被仍在一侧的木棍,缓缓走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周东跟前。
“周东。”半蹲着,语气轻巧透着几分顽皮劲,木棍竖立在周东眼前,随着她的掌心徐徐而转,“这份替周宥景还的养育之恩还满意吗?”
周东捧着腹,蜷缩成一团,除了轻微的喘息声,嘴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装死不出声,棠溪孑有的是法子让他出声。
一棍直接闷声落在他的腹部。
一声惨叫痛苦而出。
周东的五官狰狞着,捧着腹部左右挣扎,棠溪孑斜睨着他嗤笑。
温念并没有对他下死手,动手都避开了要害,原因无非就是周东对她还有用。
虽有用,但仅留一口气便足以。
血渍四处滴落,棠溪孑皱了皱眉,起身后退了一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嗜血充斥着眼球,阴冷地吐出两字,“脏了。”
鞋尖撵地,灰尘拭去血渍。
“弄脏我的东西可是要赔的。”棠溪孑撇了撇痛苦呻吟的周东,继续说:“拿什么赔好呢?”
声音渐渐熄弱。
“拿你的命赔可好?”棠溪孑问。
“可我要你的命也没用啊。”棠溪孑细细琢磨着,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要什么,“这样,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这鞋就不用赔了可好?”
周东疼的已无力睁眼,太阳穴突感刺痛,随之肾上腺素飙升,太阳穴狂跳不止,猛地睁眼,刀锋划过眼球,一道如撒旦般的眸光紧锁着他。
刀尖沾着鲜红,一滴鲜血顺流而下划过他的眼角垂直落地。
“温娣的死跟温建山有没有关系?”
“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这刀可不长眼。”抵在眼前的刀又下了一公分。
周东吓得嘴唇直哆嗦,眼睛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染的刀尖。
“我不知道。”
刀尖毫不犹豫地落下。
“温建山欠了赌债。”周东的额头暴起青筋,哆嗦的话一下变得伶俐。
落下的刀尖被收起。
“四百万。”
棠溪孑眸起双眼。
周东继续说:“温娣死后这笔钱立马就还清了。”
“你不知道?这四百万不是你们给的吗?”周东嘲讽着反问,“温娣的尸体不是被你们拖走了吗?”
“高管家拖的,他没告诉你吗?”
棠溪孑瞳孔轻颤,自嘲地轻笑了下,而后说:“知道这么多,难怪落此地步,得亏你嘴严,不然都活不到今日。”刀刃在空气中划拨了两下,说着又拿出一根录音笔,“既然你都实话实说了,作为答谢我再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周东眼盯着刀刃看走了神。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哟。”
棠溪孑点开录音笔,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
温软柔和,如清风拂过,听声便知这是位和蔼之人。
可在周东耳中却极为的恐怖阴森。
录音笔里不断传来‘周东’二字,连绵悠长,像是在呼唤着他般。
周东已被这声音吓得胆裂魂飞,顾不及腹痛,双手紧捂着耳朵,双耳已被他抓出鲜血,他也浑然不知。
整个人像是被这声音操控着,每一声‘周东’都在指引着他走向烈狱。
棠溪孑平静而淡漠地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周东,录音笔里的声音持续不断地播放着,里面充斥着不解,怨恨,质问。
不解为什么周东要如此对待她,怨恨周东的每一顿打骂,质问他为何对她们的儿子亦是如此,为何对儿子不管不顾。
棠溪孑轻轻勾勒了下嘴角,手里的录音笔不知道被她扔向了何处。
录音笔不见,声音却依旧回荡在整个地下室内。
这录音笔里的声音是她让喻尚渊智能合成的,并不是真实的温念母亲的声音。只是恐惧占据了周东的脑海,他已分辨不清这录音笔的真实性。
“新年快乐!”离开之际棠溪孑还热情地送了个新年祝福。
门开的瞬间,温念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陌生嗓音,微微凝眉。
棠溪孑看了看他,“温念,鞋脏了。”
温念垂眸看向她的鞋尖,蹲下身,拿着消毒湿巾擦拭干净。
棠溪孑轻笑,“走了,吃饭了,别让人等久了。”
棠溪孑走后没多久,吓得魂飞魄散的周东便被拉上急救车,送往了医院。
*
寒风卷过寂凉的墓园,这墓园不大不小,一眼便可观全貌,翘首望去,一袭身着黑色大衣的男子笔直地跪立在一座墓碑前,宛如青松挺立,一动不动。
棠溪孑坐在墓园休息室的大门口玩转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看着擦拭墓碑的大爷。
这大爷擦了已经擦了许久,从她们进墓园,这大爷就在这擦着,眼下正巧擦大爷端着水桶前来换水,棠溪孑看到大爷冻红的手,打趣道,“大爷,歇会儿吧,手冻红了不说,您擦那么干净也不会有人对您说声感谢。”
大爷被逗得哈哈笑,真就停下休息了,“真要有感谢,那我吓得跑都来不及。”
大爷也是个有趣之人,棠溪孑也乐得咯咯笑。
“来一根?”棠溪孑晃了晃手里的烟盒,问。
大爷摇摇手,“不抽了,戒了,姑娘你也少抽点,这玩意儿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棠溪孑手指竖在唇边,嘘声地指了指远处,“嘘,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
大爷看了看她所指的方向,感慨中夹着几分羡慕,“姑娘珍惜吧,有人管着是件好事,他也是为你好。”
棠溪孑从中听到了暗藏的故事,眼睛泛着光,“大爷,您这烟怎么戒的?”
“过年了不回去,你老伴不想着您?”
“老伴?”大爷笑笑,转身朝远处指了指,“我的老伴啊,在那,一直陪着我呢。”
大爷的手往旁挪了半分,“我儿子也在那。”回头看着棠溪孑,说:“这就是我的家。”
棠溪孑抬眼看了看一脸慈蔼的大爷,沉默了片刻,又晃了晃手里的烟盒。
大爷终是没克制住,“来根。”
棠溪孑把打火机递给他,大爷双手颤抖着,烟点了半天才点燃,抽第一口时已生疏,被烟呛了口。
虽生疏,但能抽出这是好烟,“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有机会抽这等好烟。”
棠溪孑把烟盒递给大爷,“还剩下大半盒,您要是不介意,全给您了。”
大爷没要,棠溪孑又指了指远处的温念,“他不让我抽,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偷偷抽,少不了一顿责骂。”
大爷为了这不必要的责骂,这才收了,而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娓娓道来,“我那老伴在世时,也是个老烟民。”
棠溪孑抽烟的动作顿了顿,大爷笑,“想不到吧,她抽得可比我凶多了,我都抽不过她。”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说道她几句,她总会反驳我,让我先把烟戒了。我也说不过她,随她去了。”
棠溪孑盯着温念□□的后背入了神,一小时了,一动不动,“后来呢?”
“后来她生病了,医生不让抽了,自那以后我就陪着她一起开始戒烟。”
“只是这烟没戒成,她比我先走了一步。你说她要是早听我的把烟戒了,也不用走这么急。这老太婆,活着的时候就喜欢急急燥燥的,说她两句还不爱听,就她那脾气,也就我能忍,搁别人,那三天两头得打架。”说着,大爷又猛抽了一口,咳嗽声陆陆续续扬起。
棠溪孑捏灭了手里的烟,嘘声道,“大爷,您小声点。”
“要被发现了。”
“姑娘,你真当我年纪大了看不出来啊?”
棠溪孑:“……”
大爷一根烟抽尽,说:“那小伙子应该舍不得凶你吧。”
棠溪孑像是完美的演技被戳穿似的,怯怯问,“你看出来了?”
“这小伙子每年都来,一跪就是大半天,我都熟了。”
“每年?”
“每年,不跪麻了不走。”
棠溪孑眸中漾起一丝波澜,转移话题,说:“大爷,您一定很爱您老伴吧?”
大爷脸上浮起一抹笑,像个小孩般,灿烂如蜜。
笑容是有感染力的,棠溪孑嘴角也不受控地跟着大爷上弯。
笑着笑着,道不尽的孤独充斥其中,如蜜般的笑渐渐变得苦涩。
棠溪孑的目光落在大爷脸上许久,难言之言显露于表。
大爷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老伴病危那日,他在外头打工,在赶回来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两人同一天走的,挺好,有儿子照应着,我也能放心。”大爷苦笑着点了个头,又重复了一遍,“挺好。”
“对不起,勾起了您的伤心事。”棠溪孑表示歉意道。
大爷长叹了一口气,又点燃了一根烟,“都过去了,这些年我也想开了。”
“人,生来孤独,生时一人,死时一人,只不过七情六欲让我们产生了连结,想开了便是放下,想不开便成了执念。想开了乐呵呵地笑着活每天,想不开,痛苦了结一生。”
棠溪孑眼眶泛起酸涩,强忍了回去,开玩笑道,“您想得真开。”
大爷望着墓园说:“我啊,在这墓园看遍了人世百态,再看不开也说不过去了。”
棠溪孑略表怀疑地看向刚才大爷所指的位置,“那大爷您觉得生的底色是喜还是悲?”
大爷愣一愣,反问棠溪孑,“姑娘你觉得的呢?”
棠溪孑想了一会儿,“悲。”
“生是悲,活是喜,人从出生那刻唯一的任务便是活,在悲剧中不断发现快乐,那便成了生活,寻不到快乐便产生了亡。”
大爷不断地回味着这段话,看起来像是被她说懵了。
棠溪孑不再打扰大爷思考,起身朝着停在门口的车走去,从车里拿出口喷,去了嘴里的烟味,顺便又补了香水。
这期间温念依旧保持着笔直的跪姿,纹丝不动。
“跪够了吗?”棠溪孑走到温念身旁,看着墓碑上的字问。
温念抬眸,双眼湿红,疲惫的嗓音浸着一点哑,眉心聚拢,“抽烟了?”
棠溪孑低头嗅了嗅衣肩。
她就知道瞒不过他。
“大爷抽的,不小心沾到了。”棠溪孑面部红心不跳道。
“好。”温念淡淡地应了声。
“温念,我累了。”
一声累了,唤起了跪地的温念。
长时间的跪地,温念的双膝已麻木地站不稳,棠溪孑抬手扶住,盯着墓碑喃喃道,“温念,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她是人,她有七情六欲,但她生于程家,她不能有七情六欲,过多的感情参与只会害了她,害了程氏。
而在她的成长道路上,孤独是必然。
温娣没出现时,她像个被保护好的空瓶,漫无目的漂流在无尽的大海之中。温娣出现后,空瓶渐渐被浇灌,水源渗入空瓶的同时也拥有了引导方向的牵引线。
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喜悦时,温娣消失了。
随着温娣的消失,棠溪孑开始陷入了迷茫,没了牵引,找不到方向。
强烈的失控感让她心慌,不知所措。
彼时温念的出现又成了她手里的唯一救命稻草,把他伪装成那根牵引线,一抓就是十一年。
抓了十一年的线早就融入掌心,与血肉合一,要想放,必然是连着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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