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是公公白月光的替身

　　救命。

　　卢栀想逃，但是他逃不了。

　　武惠妃一副不撬开他嘴巴就不放人的态度，玉环几次想帮他说话都被武惠妃打断。

　　他就不该嘴快，应该趁着惠妃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再迂回问。

　　真是太蠢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蠢，话不过脑子就说出来，实在是冲动了。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和玉环一样包容他，哪怕是一直对他宠爱有加的惠妃也不可能。

　　卢栀有点绝望，这是比梦到玉环嫁给了李琩做寿王妃还要让他崩溃的事情。毕竟梦只是梦，梦醒了他还能得到玉环的安慰和亲亲。

　　可现在非但没人能告诉他这只是梦，还要承受来自惠妃的压迫感。到底是上位者，就算再和善可亲，也是脂粉堆里拼杀出来的武氏女，没有一个好惹。

　　他还咬着手指头，快把修剪整齐的指甲给啃烂了，脑子里疯狂想说辞，但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把话圆回去。

　　至少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嘛！

　　都怪李三郎，自己捅出的篓子，元日当着武惠妃的面还不安分，甚至把这种差事交给替身的儿子去做，简直有病。

　　卢栀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忍不住偷偷瞟玉环，被武惠妃逮个正着，后者两指捏着他的下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距离虽然近，可和玉环捏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鸡，被烫了毛、锁了喉的那种，对手马上就要手起刀落，让他身首异处。

　　“阿栀，我的好孩子，话要想清楚再说，我好歹疼了你一场，又为你和玉环的事情操了不少心，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但你总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不对？把你推论的过程和结果都说说清楚。”武惠妃说话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却让他汗毛直竖。

　　实在避无可避，他只能从头讲起，关于“九娘”这个称呼，还有在安禄山面前不断提起的“真儿”的舞蹈，桩桩件件，确实有理有据。

　　连武仙真这个当事人都快被他说服了。

　　“那年龄呢？时间呢？这两点……”

　　在场三人都知道，这两点根本不用说，其实也不太重要，只是为了好寻人才由武惠妃的年龄进行了推断，本质上区别不大，反正都是在武惠妃成为李隆基的女人之前。

　　惠妃的声音渐渐低了，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卢栀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和他紧张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而卢栀不知道的是，这些话对玉环同样是酷刑，区别只是武惠妃是新伤，新伤总是最折磨人，把一寸寸完好的肌肤都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需要更多时间去疗养。

　　玉环是积年的旧痕。

　　旧痕在此之前早就被覆盖了一次又一次，逐渐脱敏，适应过来后更是缩减了恢复的时间，甚至还给了反应和思考的余地，让人愈来愈清醒，清醒到能彻底抽离开。

　　最后再笑着指着身上的疤痕，说一句“都过去了”。

　　玉环不知道惠妃能不能过得去，但是她自己早就完全放下了。反正她是没爱过李隆基，也没有对他有过憧憬和向往，更没有陪对方走过最难熬的时光，那份早就被扯断了的羁绊不会对她再产生什么影响。

　　现在能影响到她的只有卢栀一人。

　　所以就算是酷刑，也是过时的酷刑，敲不开她的心门，甚至让旧伤结痂愈合。

　　“惠妃，卢栀是无辜的，这些话本来该是我来问你，但刚才我太兴奋就没想起来，你别怪他，别迁怒他，这也都是我……推断出来的。”玉环还是说了出来，她冲上去挡在卢栀面前，却意外发现要面对的不是盛怒之下的武惠妃，难怪卢栀后来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用眼神向她求助。

　　因为永远尊贵，美丽，优雅，迷人，一颦一笑、嗔痴娇媚都让人心动的惠妃武仙真，竟然落泪了。

　　即使只有一颗泪珠，玉环和卢栀还是怔愣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见过惠妃流泪，两年前被李隆基气病的时候没有哭，也没听说惠妃会用哭作为手段争宠，私下里哭没哭过她不清楚，但人后流泪和人前流泪的冲击还是不一样。

　　谁都可能人后独自舔舐伤口，可叫一个看重颜面胜于性命的女子在两个小辈面前垂泪，哪怕只有一滴，也是莫大的震撼。

　　“抱歉，我失态了，”惠妃闭眼深深吸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温和，“刚才我不该那样逼你，请原谅我，让你为难了。”

　　“我、我没事的，你、您要不要……”卢栀说话都结巴了，实在是除了他阿娘，从没见过哪个长辈哭泣，他也不会应对他阿娘的哭，因为比起安慰阿娘，他需要担心的是戒尺和鞭子哪个先落下来。

　　只是没想到武惠妃调整得这样快，显得他们两个更像是受害者。

　　“尘埃落定了不是吗？至少省去了我很多猜测的时间，我还是要感谢你们给我带来了答案。”武惠妃的语调甚至都温柔了许多，好像在为自己吓到他们赔罪。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阁楼上那第二只靴子落下来的时候，她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李隆基的枕边人，她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毫无察觉，也没有傻到自顾自编了一个美好的梦境，然后再无数次给李隆基的行为找补，说服自己相信三郎的话。

　　可能在外人看来，她确实如此，是个爱李隆基爱到痴狂，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疯子。

　　但心底的声音没有骗过她自己，只是被她暂时藏了起来。

　　现在，心中的防线被打破，过去的记忆被从深处挖出，即使鲜血淋漓，也真实而有效地提醒着惠妃自己。

　　一如玉环当年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武惠妃的替身。

　　二者过程相仿，只是惠妃埋得比玉环更深，爱意比玉环的恨意更深。

　　可是玉环戒断时的反应比武惠妃重得多。归根结底，还是爱与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吧，尤其是玉环的恨也不是由爱转变生成，所以在短时间内反而更痛苦。

　　玉环看着女人苍白却依旧饱满光洁的脸颊，忽然好想笑。

　　因为她发现自己和前婆婆武惠妃的共通点，除了跟过同一个男人，又被同一个男人叫阿母，都有弘农杨氏的血统，死的时候年纪都差不多外，竟然都做过别人的替身。

　　区别可能只是她杨玉环做的是替身的替身，而武惠妃则是替身。

　　至于最后她有没有从替身的替身变成正主的替身，不重要，也很可笑。

　　就像她上一世的经历一样可笑。

　　如果问她有什么比被自己公公看上，还被强迫与夫君分开跟老头子公公在一起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那恐怕就是以上这些加上她被公公看上不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特质，而是她身上那些与别人相仿的地方。

　　哇，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暴击。

　　精彩！太精彩了！

　　她并不会否认自我的价值，至少她在舞蹈和音乐上的建树是实打实的，不论谁都无法磨灭。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在绝大部分男人和部分女人眼中，她确实只有容色这一条能被人瞧见，除此以外，别无所长。

　　包括李隆基，他不也是图自己年轻貌美，长得又与梦中的白月光相似，就连会跳舞这一点也只是因为像那人而成为了优点，并不是作为她个人的闪光点被单独看见。

　　只要她一天长得这样好看，就有一天会被非议。

　　但是那又怎样，她不在乎，流言蜚语难道会比上辈子更多吗？反正她在乎和认可的人，绝不会有那样肤浅的想法，足够了。

　　卢栀不会，逍遥客和陈行止也不会，哪怕就是康苏儿也没有那么想过。

　　他们爱的、看见的是她本身，包括她的所有缺点，而不是会年华老去的皮囊。

　　这样看来，她还是幸运的人，也早早看清了真相，比武惠妃要幸运得多。

　　“您能想清楚就再好不过了，您还有十八郎和公主，还有武氏一族，他们都是您的后盾，是您的底气。”玉环还是开口劝道，她不愿意看到惠妃为了李隆基那个老不死的伤心。

　　而提到武氏和儿女，惠妃眼中的神采更甚，看起来比往日还要有活力，把玉环都给看愣了。

　　她回头看看卢栀，发现对方眼中也诧异满满，他们都没有想到光是提起名字都能让武惠妃瞬间振作起来，早知道也不必担忧了。

　　“额，您要不要见见公主他们？”卢栀还是浅浅提议道，他的设想很美好，光是说名字都能有这种奇效，那见到人不就彻底没事。

　　可武惠妃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我暂时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也没必要让他们这么早就对自己的父亲有想法，等我联络了武氏的人再看。”

　　惠妃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要为争取后位和太子位而努力，李琩不用知道太多，等位置坐稳了再说也不迟。

　　“您能想清楚就最好了，十八郎和公主也会为您高兴。”

　　“是啊，我可不能倒下，我还要为他们考虑，赵丽妃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能当太子，我的琩儿又哪里差了，咸宜的夫婿也是帮了大忙，这次李瑛倒台，他功劳不小，只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奖赏他。”武惠妃这番话倒是坐实了驸马杨洄在废太子案中的作用，就是不知是他撺掇李瑛私铸兵甲，还是收买朝臣……

　　玉环正胡乱猜测着，又听惠妃说：“不过，我还是要查清楚陛下那个心上人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白做那么多年的替身吧？”

　　也好，有了惠妃和武氏的人脉，他们查起来也会更方便。

　　现在，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和同一个敌人了！

　　李隆基，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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