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侍女

　　经此一事，宫妃受命服侍圣上时万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谈笑，便连侍寝时都紧绷着身体，收束着性情。
　　太庆二年五月，冯婕妤有娠，禁中疑慎之风才稍有松缓。
　　圣上龙颜大悦，升冯婕妤为二等修容，又令内侍从御库里取出几大匣物件送至其阁内。冯修容苦尽甘来，自是心宽口笑，越发滋养得丰腴妩媚，引人艳羡。
　　五月末的一晚，惊鸿已用过饭，正一面和素烟、蕊心在中庭纳凉一面数着星星。等素烟接着蕊心数到九十三时，从门阶外传来一声轻笑。
　　她们转首，瞧见星辉灯影下的圣上，着一身闲常的黛色圆袍，腰系革带，头束玉冠，径往中庭走来。素烟、蕊心忙起身行礼。
　　圣上笑道：“你们倒清闲，在外面数星星。”
　　惊鸿笑笑，道：“吃完饭无事，闲数着玩。圣上用膳了吗？”
　　圣上道：“在董娘子阁中用了。”
　　惊鸿吩咐蕊心准备凉茶。圣上携着惊鸿的手朝殿中走去。
　　蕊心把盛满凉茶的瓷壶捧来，为圣上和她各倒了一杯。素烟从厨房的冰桶内取了些水果来。
　　圣上剥了颗荔枝，递给她，道：“我们现在这样让我想起了我们刚成亲的那会儿，也是常坐在一起，吃水果，喝茶，像是昨日才发生的。未曾想，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惊鸿吃了荔枝，将核放在一旁的碟中，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却觉得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圣上又从盘中拿起个樱桃递给她。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圣上把樱桃放在面前的碟里，道：“这次来，是有些事与你商议。江南运河修缮完成，我打算自南巡游，检验运河实况，亲察民情。我已和升朝官商定，我离京后，暂由宰执监国，岑直秘佐之。”
　　惊鸿问道：“何时动身？”
　　圣上道：“两日后。”
　　惊鸿忖量少顷，道：“你放心去吧，后宫的事务我会打理好的。”
　　圣上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我虽相信你的能力，但不免担心我一走，阖宫的人便放松下来，只知道喝酒躲懒，不能当好各自的差事。”
　　惊鸿道：“你只管放心去，我虽没有孔明、魏徵之谋，但管理这些人还不成问题。你若信不过，我在此向你立誓，如果你走后禁中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圣上笑道：“何必立誓，我又怎会信不过你。只怕部分奸奴宵小有意挑事，反闹得你不痛快。不过你既这样说，我倒彻底安心了。”
　　惊鸿挑眉不语。
　　圣上道：“整个后宫之中，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冯娘子。她眼下正怀着孕，已是辛苦。只随着月份越大，身体笨重，一饮一食更需小心。我怕我走后，照顾她的太医偷懒，不十分上心，反不利于她养胎。所以，我想将她托付给你。你多照拂些。”
　　惊鸿倒笑了，道:“你真是多虑了。冯娘子腹中怀的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太医怎敢不尽心？他倒每日恭谨担忧，怕万一有什么不测，掉了自己的脑袋。于我而言，冯娘子腹中所怀也是我的孩子，将来该叫我娘娘。你不说我也会让人好生照顾。”
　　圣上微笑道：“我也是关心则乱了，你勿要见怪。”
　　二人之间稍沉默了会儿。惊鸿从果盘里拣了颗荔枝，边低首剥着，边道：“你还有其他话对我说吗？”
　　圣上道：“只有这两件事，再无其他事。”
　　惊鸿把剥好的荔枝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道：“宫苑中的事务，我会费心打理的。你在宫外要处处小心。”圣上点首。
　　两日后，巡游仪仗浩浩荡荡出京，转登停泊于汴河畔的龙舟，百姓夹岸观看，叩首欢呼。当日，风和水阔，龙舟顺利南去。
　　圣上离京后的第二日，诸阁嫔御齐来凤仪宫请安。皇后正言厉色，把圣上临行前的顾虑向她们转达，命她们回去教导管束阁中侍人，须如从前那般各掌其职，谨小慎微，不可嬉玩怠情，背离宫规。倘若被她查出，主奴俱惩。
　　众嫔御皆恭谨应是。惊鸿训完了话，摆手让她们散去。
　　七月初六，将至立秋节气，暑热丝毫不减。惊鸿倚在殿内阴凉处，一手虚拢着书，倦眼乜斜。一线朦胧间，只看见蕊心进进出出，怀里还抱着什么。
　　惊鸿揉了睡眼，坐直身子，问道：“蕊心，你在做什么？”
　　蕊心穿着件缥碧色夏裙，怀里抱着几枝荷叶、荷花，笑道：“插花。”
　　惊鸿瞄了眼，道：“真是个不省事的丫头，好好的把池子里的荷花给摘了。过些日子，那些莲子和莲藕还能长好吗？”
　　蕊心把荷花和荷叶插入花鸟瓷觚中，道：“外面满池子都是，我不过摘了几根而已，不至于就绝了那些东西。再说，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让我折些桃花、李花、杏花回来，那不是也影响它们的果子吗？”
　　惊鸿笑嗔道：“你如今越来越厉害了，不仅呛了素烟，连我也呛了起来。我反说不得你了。那我问你，我在睡党，你干什么一会进一会出？便是插花，也要不了来回几趟。”
　　蕊心嘻嘻笑道：“前几趟分别往香炉内加了龙涎香饼，在殿里添了冰块，又送了冰酒水果进去。”
　　惊鸿道：“你在捣什么鬼？一下子送这些东西做什么？”
　　正盘问时，素烟传话：“曹贵仪来了。”说罢，曹贵仪摇着团扇走了进来。
　　惊鸿笑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曹贵仪把手中团扇放下，双手合抱，口里念念有辞道：“恭喜恭喜。”
　　惊鸿笑道：“这倒怪了。连我自己都不知有何喜事降临，你怎么就登门了？”
　　曹贵仪道：“我来当然是为了给寿星拜寿。”
　　惊鸿诧然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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