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过人间之北冥止息

　　我第一次来到仙农里，但郁轩在进入的那一刻，之前这里的所有记忆都回返到心轮之中。他想起了当时与红石娘子的对谈，更想起了那棵与青凤鸟痴缠的玉楦灵树。
　　他认出了这个地方，“青渊，我们来到了你的仙农里。”
　　“我的仙农里？”
　　这个名字虽不陌生，但里面的一切却从未见过，十分新奇。

　　我们正行走在一片浓密的森林当中，林子里的树有参天之高，显得我和郁轩像两只蝼蚁。
　　没走几步，头顶传来鸟笑的声音。何为鸟笑声，实在难以描述，总之，你能从那叫声中感受到无尽的喜悦。接着，整片森林，百鸟齐鸣，数不清有多少只青羽翠尾的遮天大鸟从树上飞起，直冲云天。

　　隔着茂密的林叶，我大致看得清楚。“是！是我的鸿蒙之身！一模一样的鸟儿！”
　　我激动地握着郁轩的手，好像找到同族一样，兴奋地跳了起来。

　　郁轩带着我纵身上去，很是轻盈，毫不费力我们就来到了快至树顶的位置，这才看清从下面仰望一直以为是树冠的密丛居然是一个个鸟巢。这些鸟巢排列得很是有趣，从高到低，像阶梯一样下降，我们所在的地方刚好是最高点。

　　大鸟巢里卧着一只雌鸟，它羽翅臂弯里环抱着一只小雄鸟儿，说是小鸟，但也比我和郁轩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大很多。
　　方才所闻的鸟笑声便是这只刚出生的小雄鸟发出来的，它仰卧在鸟娘亲怀里，叽叽咔咔地笑着。
　　“那是你。”郁轩的话冷不丁吓我一跳。
　　我早被眼前的景象所惑，只知道傻站在那里，心潮汹涌地翻搅着，一切都似曾相识，梦里出现过，记忆中也好像早已存在。

　　“你说哪个是我？”
　　我还有些痴愣，这时，已经不用郁轩回答，一只大雄鸟从空中飞落回最高处的鸟巢，其它群鸟随行落归。看样子，这一定是鸟王。

　　对于精怪们的行为举止我再熟悉不过，分辨雌雄年纪那都是初级本领。纵观这些大蓝鸟，雄鸟三尾，雌鸟双尾，两者之别，从其尾羽数量可一眼辨之。年纪则是通过羽色深浅以及头顶的年轮冠羽来计算。

　　虽通晓法则，但让我查数那鸟王的年龄，这个任务实难完成。对比那小鸟和鸟王的冠羽，可以确认鸟王的年纪已经超出了我的百数范围，别说一百岁，这老鸟几百个一百岁怕是都有了。

　　鸟王开口说道，“我儿小王，赐名青渊！”
　　群鸟齐鸣，欢呼沸腾。

　　我靠，那小雄鸟儿居然是我！他叫青渊，所以他就是我的前世鸟身。
　　惊诧之余，再转眼看向抱着小青渊的鸟娘亲，我竟心底一酸，像是见了久别的母亲，虽然遥远，却很亲切。

　　“你是青凤鸟族的小王子青渊。”郁轩觉察到我心绪起伏，赶紧抱紧过来，让我感受到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们可不可以靠近些。”
　　“试试。”
　　郁轩也不确定走近了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我想离得更近一些，清楚仔细地看看它们。

　　刚刚迈步向前，鸟王又喊起一声，“羽落！”
　　像是一声命令，所有群鸟含首俯身将嘴掇在窝里。再看那抱着我的鸟后站起身来，将青渊小王子高高举过头顶。鸟王与鸟后并行飞上高空，我和郁轩来不及追赶，转眼，小雄鸟便从高空坠落。
　　郁轩吓得忙要去接，我扯着衣袖拦下他。
　　“不能接！”
　　说话间，小雄鸟已经坠到低于鸟巢的位置。

　　来不及听我解释，郁轩冲了出去。还好我跑得更快，终于在他要触碰到小雄鸟的时候将他拦腰抱住。
　　“这是鸟族常有的初飞仪式，若小鸟不能在降落过程中展开翅膀，此后它一生都飞不高飞不远，甚至还有可能残废！”
　　郁轩这才明白，但他救我的反应如此迅速，拦都拦不住，还真是让我既欣喜又感动。

　　“你是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只想着救我？”我说这话时内心无比骄傲，身边有个人时时刻刻守护自己，这种感觉太幸福了。
　　最重要，这个人还很会说话，“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所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有且只有你，位列第一。”
　　我忍不住崩到他脸上，他不满意地看着我，这是嫌弃我不够有诚意，好吧，那再嘴儿一个。
　　“哎呀，我都错过自己羽落的仪式了。”

　　再向下看，小雄鸟早已降落到地面，正张开翅膀在地上踏草欢跳。
　　看它那个样子，我感觉自己好丢脸，怎么无论哪一世，都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笑，或者乱跑乱跳。
　　郁轩倒是乐在其中，看得津津有味儿，“你小时候真可爱。”
　　“什么呀，就是一只傻鸟儿。”

　　我俩说笑着，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很长的嗖嗖声，像有几十只老鼠在盗洞一样。
　　“耳目怪！”
　　居然真是老鼠，还是我们认识的老鼠！

　　我和郁轩赶紧落回地面，但见足有百只耳目怪从地下探出头来，它们身后皆背着一只小筐篓，手里握着一把小掸子。钻进草丛后，便开始闷头干活，用手里的掸子在地上拍拍打打。地面上便有许多青色的绒毛屑被掸子吸附起来，差不多满了，它们就会把掸子插到筐篓里，再浑身上下扭动摇摆一番，掸子上面的青色绒屑便被抖落，留在篓子里。之后，拿出掸子重复方才的动作，这好像就是耳目怪在仙农里的任务。

　　我想起昔川君之前盘问那只被抓住的耳目怪涂涂，它们是被派到这里收集神奇力量的。
　　“这些青色的碎屑应该拥有不一般的力量。”我同郁轩说道。
　　“我之前去过自己的仙农里，红石娘子曾说玉楦树的灵蜕玉缠缨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复生力。你之前借呈卷胎身异体就是用了玉缠缨。”
　　“所以，那个时候童似让你带我去潭遥就是进入仙农里取得玉缠缨。”我发现自己的脑子在这里倒是灵光不少。
　　郁轩像在仔细回忆着什么，“也许，我前世为尊者的时候已经去过仙农里，而兰屏苑给生者织魂异体用到的复生力便来自玉缠缨。”
　　“这也是你被选中做兰屏苑尊者的原因。那，这些羽绒一样的东西又有什么力量呢？耳目怪能拿走，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装一些放在魂住里，带出去。”

　　说着，我跑到一只耳目怪身后，直接从筐篓里取些出来岂不省事。
　　然而，我抓了把寂寞，手探出去，却触碰不到，耳目怪在我眼前就像虚影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郁轩走到我身边，“别费力气了，它们在我们之后进来，相当于处在另一个世界，兰屏苑的鸿蒙洞用的就是这种法门。”
　　“那我自己收集一些。”说完，我俯下身去。
　　这才明白耳目怪手里的掸子有多重要，以我空荡荡的双手再是勤快也捏不起来半点碎屑。
　　“一会儿再想办法。”郁轩提醒我道，“听它们在聊些什么？”

　　我放耳出去，分散在草地里的耳目怪各自为伍，三五成群低声说着悄悄话。
　　“之前涂涂去京城杀那个胖子，被十方冥君给拦截了，没杀成是吗？”一只小怪问道，我当时还认不出它就是游游，见了冥君便哭叫大蟑虫的那只裳家坞守怪。
　　不过，我能听懂它所言胖子指的是染霁云，涂涂便是那只被冥君抓住，又被叶葵救走的鼠怪。
　　“可不。”“十方冥君坏得很。”“还给胖子施了护咒。”“一时半会儿杀不了了。”
　　这俩一唱一和的便是奇奇怪怪，我第一次听它俩说话，真要被笑翻，这二位前世莫不是个说书唱戏的吧，怎么跟粗枝大叶有些相似呢。
　　“放心吧，这次从青渊的仙农里出去，上面就该有行动了。等十方冥君管不了的时候，咱们再下手不迟，不信要不了那胖子的命！”游游恨恨地说着，一面还喷着浊气。
　　“什么？”“行动？”
　　只有四个字儿这两货也要分开说，真是不嫌累呀。
　　“秘密行动。”游游说道。
　　“啥秘密？”“啥行动？”
　　“你俩是上次被那只大黑猫咬傻了吧，都说是秘密行动，我哪个会晓得，当然只有上面知道。”游游不耐烦地应付着奇奇怪怪。
　　这边听得差不多也没啥更有用的线索了，我转耳听向别处。

　　“喂，你们知道这凤鸟掉下来的青羽落有哈子用吗？”这口音来自那只改不掉方言的哼哼。
　　“上次收集的海太岁干哈子用的？”另一只小怪明显在学着哼哼说话，但又学得有些生硬。
　　“忘呢。”哼哼说道。
　　“就思马，能个都不记得，还来问结个。”
　　呃……这又是哪里的方言啊？听着还挺费劲儿。

　　这时，一直在草丛中巡视的大耳目走了过来。这家伙我可记得，从我手上逃脱，震得我浑身发麻，钻街窜巷跑去花朝酒庄，追都追不上。冥君问话，更是连个屁都不放，这小怪性子艮得很。
　　“你们几个，别闲扯了，青渊要飞了，你们十个跟上！”

　　转眼看向之前一直在草丛里溜溜达达的小王子，它正振动翅膀，上下扇着，十只小怪被派到青渊身下，挺直了腰板，用筐篓接着一直往下掉的青羽落。
　　我也赶紧奔到小雄鸟身下，打开魂住接着，别说，还真能接住一些碎屑。

　　我跟着耳目怪抢那青羽落，郁轩却在提高警惕，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看他那副紧张模样，像是随时准备应战一般。
　　“废，废了，废啦！”操着另一种方言的那只小怪叫嚷起来。
　　“围围，你跟哼哼能不能把口音改回来，废废废，再喊下去，我们的耳朵都要废了！”说话的不是涂涂吗？浑身上下跟泼了墨一样。

　　这些小怪，还真是各有特点，身上花色不同，性子也不同，还有几个口音重的，被其他小怪鄙弃，但能看得出来，若遇危险，它们定会团结一心，是一群相互扶持，共赴生死的伙伴。

　　小雄鸟在展动了十几下翅膀之后，终于拔地而起，成功飞了起来。那一刻，站在树上巢穴静静观望的鸟群发出震天长鸣，持续不停，仿佛要通知整个世界，青凤鸟族的小王子飞起来了。

　　这一飞从头浪到了尾巴尖儿，我把头埋在郁轩肩上，不想看青渊的初飞，这就好像在看光屁股的自己爬行走路一样尴尬。
　　郁轩眼珠儿不错盯着青渊，嘴角泛着扬起来便消散不去的笑意。他用手摸摸我的头，“别埋着了，看看，我的小王子飞起来了。”
　　这一句宠溺到心口的话甜得我更是红了脸，“不看，不就是飞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闹得跟天选御选一样隆重。”
　　郁轩见我害羞的样子，更是笑得不能自抑，震动着胸膛又转头亲了我一下。

　　响彻天地的鸟鸣仍在持续，青渊飞过了树顶的高度，我和郁轩站在丛林地面，看得已然模糊。
　　“走啊，去看看。”
　　“不去！丢人！”
　　“是丢鸟吧！”
　　郁轩可算捡着笑话了，方才还在警惕周围的一切，现在倒放松下来。
　　鸟群中有鸟儿高喊起来，“小王子飞出抛落点了！”
　　又是一阵欢叫雀跃。

　　“看来，首飞便超过你娘扔你的高度，应该是一件令群鸟振奋的事。青渊，你好厉害啊！”
　　“你能不能别夸了，我可没觉得这算什么本事，哪只鸟儿不会飞呀。”
　　说完，我看看郁轩，郁轩又看看我，好像有个叫心领神会的东西让我俩心照不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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