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卫道现在是断断续续发烧，中间有间隔时间，最近还算清醒，就算坐起来的时候，边上的人都想把他按回床上躺着，他也起来了，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向站在一边的一男一女。
　　“我们知道错了。”
　　蓝佳低声道。
　　“大哥，别去了，不就是一场考试，以后还有，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不去也罢。”
　　闵顺跟着说。
　　卫道对他们笑了笑：“我说了要去，早就答应了你们，如今怎么能反悔？”
　　他说得很慢，比从前更加温和，一身白衣，整个人都像一缕流云，像稍纵即逝的时间。
　　这样的人，只是看着就像天上贬谪的神仙，随时可能离开。
　　闵顺几步扑过来，蹲在卫道面前，抓住卫道低声道：“我们不在乎那些，我们只在乎大哥，如果大哥不高兴，那些东西都没意思，现在爹和叔叔还没到，大哥就是长辈，长辈都是对的。”
　　蓝佳蹲在卫道另一边，想了想，干脆抱住卫道的腿，假哭：“大哥别不喜欢我们，我们以后肯定听话。那些事情，无所谓的。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说。我真恨不得现在回去给说话的自己关在门外头。大哥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卫道：“你们先松开。”
　　“不。”
　　二人异口同声。
　　卫道叹气：“我有点头晕。”
　　蓝佳立刻站起来问：“什么？要不去床上躺躺？”
　　闵顺也站了起来问：“今天的药呢？喝药没有？”
　　卫道挥了挥手：“你们安静些。”
　　二人噤若寒蝉。
　　卫道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两个人都眼泪汪汪看着他，好像他马上就要办葬礼了。
　　卫道笑道：“这件事也并非为了你们，考试终究是我的事情，你们只是提了提，答应这件事的人却是我，本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们。”
　　二人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卫道叹气：“我是一定要去的，不提当时答应了你们，如今扫兴，就说这样盛大的事情，我不去也少了见识，平白费了时间。若我考上了，大家高兴，若我没有，我就死了这条心，以后也不多提。恩科难得，参考者数不胜数，我不去，岂非错过？”
　　蓝佳和闵顺看了看对方，想了想，看向卫道。
　　卫道问：“同意了？”
　　二人点了点头。
　　蓝佳：“不过，我们也得跟着去，我们不进考场，我们送大哥进去，等大哥出来，不然，爹和叔叔知道了，肯定要怪我们怎么没照顾好了。”
　　闵顺点了点头。
　　卫道咳嗽两声答应了。
　　二人又问：“昨夜也咳嗽了？吃饭了没有？喝茶吗？”
　　卫道一一答了，他们还想让卫道去床上躺，卫道摇了摇头，他们就没有再劝。
　　考场检查严格，卫道一身药味进去，检查的人看一看卫道的脸都忍不住劝他：“你可千万考虑好，这进去可就要考试了，考得不好没有后悔的余地。”
　　卫道叹气：“考虑好了。”
　　虽然他在病中，确有些精力不济，考试却没问题，提笔落笔如行云流水，考官经过都忍不住再三侧目。
　　考试之后，试卷上交，一一收集装订封存名姓，考官看见卫道的试卷，个个称赞，无不感慨。
　　“是个好苗子。”
　　“最近并未听见名家有弟子外出。”
　　“若能将这考生收入麾下，想必日后也能添一员猛将。”
　　“文字极美，言语极佳，含义具形，博古通今，针砭时弊，不错。”
　　众阅卷官互相看看，露出相似的对此人志得意满的笑容。
　　“放榜了！哥！我去看了，你是第一！第一！”
　　蓝佳极兴奋地从外面冲进来。
　　闵顺非要坐在卫道床边侍药，他甚至还想帮卫道端碗。
　　听见声音，二人都看向蓝佳。
　　蓝佳意识到卫道的状态，收了声音，小心翼翼走近来，对卫道笑：“哥，你是第一。”
　　卫道笑了笑：“多谢你去看了。”
　　蓝佳嘿嘿：“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不多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人来敲门贺喜。
　　送了官帽官袍官靴与各种东西。
　　闵顺与蓝佳将东西都收了，又用银钱打点，还准备全府上下办一场宴席。
　　“这是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爹和叔叔。”
　　蓝佳开始写信。
　　闵顺在外面忙得团团转，忙完之后，又忍不住担忧：“就大哥那样的身体，怎么撑得住？这种事情又不是说不去就不去的。”
　　他特意带了粥，去找卫道。
　　卫道看起来好多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闵顺将信将疑：“好吧。大哥，喝粥。”
　　等卫道喝完了，他说：“我今晚给大哥守夜怎么样？我得看着大哥好好的才安心。”
　　卫道想了想，同意了。
　　蓝佳那边写了信，吃了饭，出去跟心上人见了面，回来对闵顺说：“你考虑好了没有？如果要武考就是这今天的事情，如果要参军，现在也不迟了。”
　　闵顺蹙着眉想了想：“你说的是，我还没想好，如果让大哥一个人在这里，我是不能放心的，如果让你一个人跟着那个人去战场，我也不能放心，也不知道爹和叔叔走哪一条路什么时候才能到。”
　　蓝佳想了想：“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大哥，你陪我心上人去战场，替我看着他，你们也算有个照应，这边可以稍微放心，等爹和叔叔到了，我就想办法找你们，以大哥的能力用不了多少时间，适应官场不算问题。即使爹和叔叔无能为力，我们带过来的钱足够这些人照顾大哥的。”
　　闵顺点了点头：“那好，就这样安排吧。”
　　夜里卫道休息，闵顺睡在外床上，蓝佳忽然闯了进来。
　　“哥！大哥！爹、爹和叔叔他们出事了！”
　　蓝佳的声音都变了。
　　卫道起床，闵顺点灯，蓝佳满脸泪痕，表情惊慌失措，看见卫道，扑过来将卫道抱住哭：“哥，出事了，出事了，爹和叔叔，他们的车队到了，只有仆人和钱，人没了，他们说，爹和叔叔突然就不见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我们来的时候，路上还算好的。
　　他们本来要给我们写信，信纸还在，字也在，人不见了，还没写完。
　　那些来的人说，妖魔早就打过去了，悄无声息杀了很多人，就是、就是，哎！”
　　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急得在卫道身边转着圈直跺脚。
　　卫道示意她坐下来，要翻茶杯，闵顺挡了挡卫道，提了暖水瓶，试了试温度，给三个人都倒了一杯温水，第一杯推给卫道。
　　闵顺看了蓝佳一眼，示意：“坐。”
　　蓝佳喝了水，擦了眼泪，冷静下来：“他们给我们写了信，没有写完，也没有寄出来。
　　他们一开始就只想让我们过来，没打算自己也搬家。他们简直把家产都让我们搬走了。
　　他们还让剩下的仆人带着钱物来投奔我们，他们对那些仆人们说，我们可以像以前他们一样对待家里人。
　　那些家里人来的时候，知道这边有恩科，也看见了我们大摆宴席，知道大哥中了第一。
　　他们大概是不准备另投新家，我们还得立刻想办法安置那一大群人。
　　这里只住我们和那些跟着一起来的还算住得下，但加上这些人，完全不够了，住在一起会很挤，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寒酸了，说不定多少人要走，这些家当还得抽空一一清点，不知道是不是搬空了那边的家。
　　不管家里人是不是愿意留下，他们一路过来，见了许多事情，不好糊弄，现在情绪也不太稳定，老管家压着他们，要是他们发现不对，也许要跟我们闹起来，要是他们直接偷了东西趁夜跑了，更了不得。”
　　她垂眼说着，眼睫总是在颤抖。
　　闵顺不靠谱猜：“也许，他们只是一起出门迷了路，干脆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去了。”
　　卫道蹙了蹙眉：“他们很大可能没有死，只是现在在哪里就说不定了。我们就当他们活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见了人，多带几个人再去找一找，从近到远，总应该有痕迹。”
　　他极力安慰说：“只要有线索总有办法找到他们，他们比我们年长，离开家里人也肯定能活下去，迷路或者临时避险也很有可能，我们不能失去理智，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你得保持冷静，越急越乱。”
　　蓝佳点了点头：“哥说得对，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他们。”
　　闵顺也站起来说：“我也去。”
　　蓝佳点了点头。
　　二人出去，蓝佳看向闵顺问：“为什么你看起来不难过，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的打算？”
　　闵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对我爹有信心，他不该这么轻易就死，他肯定有办法自救，他的性格你也知道，一向不着调，我们走之前，也是他对我们说场面话。”
　　蓝佳胡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好，好，我知道了。”
　　闵顺走了两步，忽然顿住。
　　蓝佳问：“怎么？”
　　“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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