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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缀霞宫前厅内,郗凝穿了三四层厚厚的棉衣,整个身体裹得圆呼呼的缩在椅子里,左手仍艰难的摆出托下巴的姿势,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视线却全部集中向右侧,专注冷厉得几乎能戳破旁边那人的身体。
莺垂手垂脑的立在郗凝一旁,硬着头皮承受着郗凝长达一刻钟的目光洗礼,额上隐约有青筋闪现的痕迹。
莺一边隐恼一边很是囧囧有神的想,她现在就是那青楼里准备被开 苞的小雏,郗凝就是那花钱的该死嫖客,那神态,那眼神,那笑,如此的热情,如此的淫荡,如此的涎垂欲滴……莺在心里抖了抖,为她这可怕的比喻而黑线。
——呜……我的思想被鸠污染了!娘的!以后再也不和鸠一队了!——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不能发火!她是主子看中的人……——
——……好吧!问问怎行吧?——
“七公主……你有事要吩咐?”
郗凝眼神方位不变,只摇了摇头。
——啥?你摇头是啥意思?——
“那,七公主为何一直看着属下?”莺扯扯嘴角,努力扯出笑脸。
——不给个好理由老娘劈了你!——
郗凝眨了下眼,休息一下继续盯,“看你?有吗?”
——口胡!!——
——敢说没有!你看了老娘一刻钟啊一刻钟!!!——
“……是,七公主你已看了属下一刻钟!”莺重重的咬在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切齿的重。
——我是好女人我不发火……——
“哦。”郗凝懒懒的收回视线,低头啜了口温茶,咽下,然后,抬眼,很无辜的耸肩,“那啥,你刚说什么?我在发呆没注意。”
——……——
——天气很好!主子是女人!南很聪明!苍很温柔!玄是呆瓜!鸠不是变态!……我不是母夜叉……——
——……——
——娘的!一刻钟啊一刻钟啊!把老娘留在这一刻钟就拿来当背景???——
——XX的!这丫头分明是牵怒老娘隐瞒身份的事!不然就是气恼老娘早上打扰了她跟主子温存!——
——一定是!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呀!——
莺抖抖嘴角,发觉眼皮有向上翻、手指紧握咔咔作响的趋势,赶紧低头,暗念。
——天气很好!主子是女人!南很聪明!苍很温柔!玄是呆瓜!鸠不是变态!……我不是母夜叉……——
——老娘不理她总行了吧!——
于是,两人一个望地板悲怨碎碎念,一个望着另一人翘着嘴角神游。
一盏茶过去……
两盏茶过去……
三盏茶过去……
…………………
如果此时眼前与自已如此深神对望的是一个美男,莺会乐得灌上两大坛烈酒作庆祝,但是,现在跟她大小眼的是一个长得不咋样的小丫头(某凶:莺认为,这世上除了她外,其他女人再美也是丑女!┐(—__—)┌),莺只觉这长久的目光凝视是个恶梦。
“……七公主可是在挂念主子?”
莺内心流泪。
——我的定力在哪?——
郗凝眨眼,“没啊,我就是在发呆。”
——……问题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对着老娘的脸发呆??——
——虽然这张‘脸’的确是有够蠢的,可老娘我也不愿意呀!!——
望进郗凝无辜得清纯的眼眸里,莺被狠狠的恶心到了。根据同伴传来的消息以及她自已这数日的观察,足够莺了解这个表面看似矜贵柔弱的七公主实质上就是一喜怒无常的阴损小人,心眼小,没肚量,睚眦小忿!
——主子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把莺那欲骂无泪的无奈神态瞧进眼底,郗凝在心里很是舒畅的轻哼:爽~
不得不说,莺对郗凝的评价实在是准得不能再准。没错,郗凝就是在牵怒,不过,郗凝也没打算要怎样,只是让这个装呆作傻的侍女好好囧上一会也就消气了。
“七公主!”
“嗯?”郗凝抬眼,换了另一张人皮面具的玄停在几步外,弓身低道:“七公主,温秀宁在宫外求见。”玄一边说一边黑线的忽视掉一旁莺那两道火辣辣的热情视线。
——这母夜叉终于疯了?——
“谁?”郗凝微怔。
玄在心里为郗凝的健忘翻了个白眼,无奈回答,“温秀宁便是昨日在御花园内与白玉凤争吵的那位!”
“哦~”郗凝抓抓头发,“是她啊,我还真把她给忘了。”
摸摸下巴,想起自已还未开始就夭折的计划,郗凝突发一想。
——也许,不算夭折。——
“让她进来。”
“是。”
见玄出去领人,莺不禁疑惑低问:“七公主,你不是跟主子说了不管这事么?”
郗凝笑眯眯的挺挺眉,道:“是呀,那些什么计划计谋的,我是不行罗。不过,挑拔离间点点小火,我倒很在行哦~”
莺忍不住嘴角抽搐,正好温秀宁款款挪步进来,便垂头不语。
“七公主。”温秀宁福了一礼,待做完才发觉自已根本不需要向郗凝行礼,毕竟,郗凝现在的身份是烊烙的人质。
“早上好呀,秀宁~”
郗凝倒是没去注意这些礼节,反正她已经被人跪麻木了,“过来坐啊。”
面对郗凝笑得十分灿烂的脸,不知为何,温秀宁心中忽地一阵不安,微微的皱了皱好看的细眉,犹豫一秒后,应声落座。
“秀宁呀,吃了早饭没?”
“吃了,多谢七公主关心。”
正常的问候,寻常的回答,然而,温秀宁心中的不安感却逐渐扩大。
“那口渴不渴呀?要不要喝茶啊?”
郗凝自已还不察,一旁的莺早已在心中腹诽:这笑容也绚丽过头了,是人都觉得有古怪!
“不了……”
温秀宁不是笨蛋,相反,她很聪明,虽然性格方面有时较为懦弱,胆子也较小,但她脑袋瓜子灵活,加上女人敏感的直觉,温秀宁迟疑的问:“七公主,您是否有什么话……”
“是呀~”郗凝瞬间敛去之前的灿烂笑脸,很是可惜的叹气,说:“秀宁啊,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
“记得!”
温秀宁赶紧点头,她今天来正是要询问郗凝,究竟要如何做才能重新获得皇帝的宠爱。
郗凝似笑非笑的扯扯嘴角,很平淡的说:“喔,那你现在可以忘了,那事,就当我没说过吧!”
温秀宁两只杏眼陡然圆瞪,不敢置信的结舌,“为、为何?”
郗凝耸耸肩,“原因就是,在你走后,你的好姐妹白玉凤回来找我,她说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向我承诺,只要帮她坐上皇后的位子,将给予我丰厚的报酬,啧啧~,那报酬真的非常诱人呢~”郗凝就像看到座金山似猛砸口水。
温秀宁早已焦急的起身冲在郗凝身旁,两手紧紧按在郗凝左手腕上,语无伦次的急切道:“七公主,您怎的……?您不是已答应要帮我吗?!!我……”
郗凝摇了摇头,抽出手,冷然打断,“秀宁,我是个很实在的人,做事只讲求兴趣与报酬。本来,答应帮你是因为事情很有挑战性,现在嘛,白玉凤承诺的谢礼更为可观呢~”
温秀宁立刻急道:“只要我受宠,白玉凤能给的,我也能!”
郗凝晃晃手指,面上笑意大增,似乎觉得温秀宁这话十分好笑,“这可就不行了,虽然是我答应你在先,可是呢,你的好姐妹白玉凤可是下了订金的,而她唯一的附加要求只是请求我不干预你们之间的事,两桩生意,怎么比都是她的比较划算呢。秀宁啊,你可别怪我哦,这是玉凤的要求,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以后可得小心点罗……”
温秀宁心头狂跳,越听越绝望,从郗凝话里分析,白玉凤分明就是知道了吉吉敏儿那事与她有关,现在,她要报仇来了。
秀丽的脸蛋瞬间失了血色,好看的嘴唇抖得只能用手掌按住,温秀宁整个身子软软的坐到地上,一想到白玉凤的报复,温秀宁连死的心都有了。失了神采的杏眼抬起瞧向郗凝,明知眼前的人不止欺骗了她,甚至可能比白玉凤还冷酷,可温秀宁还是忍不住涌起小小的期待,“帮帮我,七公主……”
连串的打击,早已令温秀宁心神溃散,泪眼滂沱。
郗凝‘怜悯’的摇头,“帮是帮不了了,不过,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要不要听呢?”
温秀宁滴着泪,愣愣的仰头,目光迷茫。
“过来。”郗凝勾勾手指。
温秀宁顺从的贴近,郗凝下椅弯身蹲下,拉起温秀宁的衣袖帮她擦掉眼泪,手背划过温秀宁弹性极好的脸蛋,放轻声音的说:“秀宁啊,你知道为什么玉凤比你得宠吗?”
温秀宁颤颤张唇,“……她、她比我貌美……”
郗凝摇头否定,“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愿承认。”
温秀宁失神,好一会,突然咬紧下唇,一窜眼泪随着面部的动作滑落地面,“她……比我狠!”
郗凝赞赏的理理温秀宁的鬓发,笑道:“没错!因为她比你狠,她比你更懂得操纵男人的心,她比你更懂得笼络人心,她比你更懂得策划谋略!”
见温秀宁失落,郗凝话风一转,“当然,这些是可以学的。按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你真的认为,玉凤比你聪明?比你有才情?比你更好?”
温秀宁摇头,否认。
“那不就得了,同在这个后宫,不得势的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见温秀宁纤纤玉体因恐惧猛然一抖,郗凝笑了笑,再接再厉,“既然明白,你为何要处处忍让,委屈自已的才智只求一份安宁呢?同样的美貌,不逊色的才情,不比她差的聪明才智,相差无几的后台背景,为什么白玉凤可以,你却不行呢?”
温秀宁失神的目光逐渐有了光亮,从小到大,温秀宁是个大家闺秀,温秀宁是个知书达礼的才女,规规矩矩,严守礼法,近乎严刻的规范自已的行为举止,不做出一丝一毫违背她才女的头衔举动,种种的框架把她定了型。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其实她也可以叛逆,她也可以耍心计,她也可以为自已的未来而寻取,从来从来没有对她讲过这样一番话!
“我、我……”
郗凝拍拍温秀宁的肩,用力按住,两眼直直注视温秀宁,仿佛要给予她力量一般,郑重的问:“你想和吉吉敏儿一个下场?”
“不!”温秀宁惊慌摇头,眼里闪过她自已都未察觉的绝决。
“以你对白玉凤的了解,你觉得,她会放过你?”郗凝轻轻的抚着温秀宁的肩头,语气柔和,循循善诱。
闻言,温秀宁绝然咬牙,“……不会。”
“她毅然拿出了白家三分之一的家产以酬谢我的帮助,你认为,事成之后,这皇宫,这烊烙,会有你以及你们温家的容身之处吗?”
温秀宁浑身一震,双眼陡然圆瞪到最大,为那三分之一的财产酬劳,为白玉凤的决心,为那想象之中的事成之后,一刹那,温秀宁猛然懂了,悟了。
拔开郗凝的手,抹掉泪,冷然直视郗凝,“你既已答应了白玉凤的要求,为何还给我建议?你有何目的?”
被逼急了的狗还会咬人!何况人呢?!
此时的温秀宁被郗凝逼至绝境,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发疯,反而在瞬间冷静了下来,脑袋里一片清明。
郗凝坐回椅子里,翘着腿,盈盈一笑,很满意温秀宁的表现,“你说呢?”
温秀宁没有接话,缓缓站起身,两只脚还带着细微的颤动,两只手掌捏得死紧,却硬是撑出逞强的冷淡,撒满仇恨的锐利的眼神直直刨视郗凝。
郗凝扯出个无可奈何的笑脸,说:“你就是把眼睛瞪出了眶也于事无补。”
“你,究竟想怎样?”到了现在,温秀宁已明白郗凝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戏弄她,但是,温秀宁想不通郗凝这样究竟有什么用处。
郗凝笑了笑,微微倾身向前,半仰着头迎接对方的警惕十足的观察,很是严肃的说:“当然是因为……我无聊啊!”
温秀宁陡然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一时间,心头沉寂了十数年的火气噔噔噔的一下涌了上来,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竟为了、这个……”白皙的双手揪着衣摆,用力过猛,嘶的一声,竟生生的扯下一片衣料。
面对温秀宁的嗔目切齿,郗凝的反应几近无皮无脸无心,居然很有成就感的笑开,毕竟,能把一个芳名远播的温柔才女气得忘乎形象,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
然而,只短短一瞬,郗凝又变了个样。
一声叹息过后,郗凝转开视线不去看对方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暴怒,目光柔柔落在桌上的白色瓷杯,语气哀怨,“唉~,不知道我还有多久可以活呢?”
如何骤然的情绪转变,温秀宁被唬得一愣一愣,她不明白郗凝的意思,只能疑惑而又警戒的怒瞪着。
一旁的莺听了这么久,隐约有些明白郗凝的用意,心里不禁暗叹。
——好恶劣的人!——
郗凝沉浸在自我想象中,一脸忧愁:“我现在就是人质的命呐,哪天惹了皇帝或谁谁不高兴,说不定他们一声令下,我就只能死翘翘了。就算我乖乖的不惹事生非,眼下这平静又能持续多久呢?毕竟我就是那人质的命呀~命呀~,夹在两个势不两立的国家之间,我能有什么活头?唉~反正担心不担心最终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倒不如利用现有的能力开心点的过活,你说是不是呀~秀宁~~”
郗凝微微低头,遮着眼角,满脸悲伤,温秀宁警惕的目光中透着狐疑,虽说郗凝的一番话听起来确实颇为可怜,不过,温秀宁再也不会相信郗凝任何一句话了。
“你究竟有何用意?”
摸摸眼尾,郗凝叹道:“我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想在生命结束之前看看热闹罢了。”
温秀宁一顿,马上明白过来,冷哼,“你想坐收渔人之利,我还偏不让你得逞!”想到以后难走的路,痛思彻悟的温秀宁也不再维持那些无谓的矜持,一股脑儿把所有怨气通通撒到郗凝身上。
“喔~”轻轻的提高尾调,伤感够了的郗凝撤开手,神情庸懒,似笑非笑的嫣然,说出口的话却是与表情丝毫不搭的无懒,“如今这事是沷出去的水板上的钉钉,就算你不服气又怎样,这滩浑水,你是滩定了~”
“卑鄙!”温秀宁何尝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就算想退缩,白玉凤那边肯定也不会罢手。
郗凝被这两个字逗得咯咯笑,“我就是卑鄙呀~怎样?不爽啊?你咬我呀~”
一辈子都是温温和和的温秀宁从来没料过自已会有如此愤怒的一天,那一口怒火卡在心口,上不来又下不去,无处可倾泄,只能自已咬着牙忍得浑身发抖,可以话,她真的想冲上去咬死郗凝,就算咬不死,咬出一口肉也算解气。
倚上椅背,郗凝眯了眯眼,“怎么?气得想咬我呀?可惜哦,你目前的敌人不是我,至少,我会遵从与白玉凤的约定,在你们分出个结果之前我绝不会插手。所以啊,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已,对了,你说会不会有人看到你走进了缀霞宫然后向白玉凤通风报信呢?”
温秀宁浑身一震,脸色渐白。
——是啊,现在不是和她斗气的时候,玉凤她……——
狠狠咬紧一口银牙,纯亮的杏眼不知何时变得狠绝,重重的横了郗凝一眼后,不再言语,转身匆匆离开。
郗凝瞧着那道白色的纤瘦身影消失的门口,很可惜的摇摇头,“往日含黛的水柔佳人,如今不复存在罗~真是罪孽哦~”
从头欣赏到尾的莺一听这话立时抖抖肩,却也忍不住问道:“你什么跟白玉凤谈妥了?她居然肯拿三分之一的家财给你?”
郗凝摇头,“没有啊,我不认识什么白玉凤,就远远的看过一次。”
“那你说的全是骗人?”莺只觉自已额上又冒青筋了。
郗凝眨眨眼,很是无辜的表情,“难道我不可说谎吗?”
“……”
莺默默的无语。
——也只有主子才受得了你这样的人!——
末了,莺又补了一句。
——主子……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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