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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他的爱情太过孤独
徐鹤松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双腿早已麻痹得没有知觉,眼前阵阵发黑,本来就少有表情的脸彻底木然,徐鹤松看着祠堂前供奉的一张张牌位,眼神由最初的悲伤无奈渐渐化为一汪死水。
早已料到爷爷知道他和许祎的事情之后会震惊,可他所预想的是,若干年之后,当他们的爱情经过了磨合磨折,还认为非彼此不可、足够成熟能够有所担当的时候,他会牵着他的手走到爷爷面前郑重地介绍:“爷爷,这是我的爱人,许祎。”那时候,他们一定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一定能够冷静理智地处理亲人惊讶的眼光,失控的情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那天,爷爷出现本就让他意外,上了年纪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飞机的颠簸,徐鹤松料定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着爷爷一脸疲惫却满含担忧的眼神,他压下心里的疑问让他去自己的卧室里休息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许祎突然到来,他还来不及提醒他就被爷爷看见他们在拥吻。
徐老爷子气得不轻,和学院领导请假之后强行要求孙子跟着自己回家,徐鹤松急于安抚爷爷,就怕他情绪更加激动身体撑不住,当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回杭州,许祎当然不依,徐鹤松连忙保证会联系他,等爷爷冷静之后再回学校。
老爷子一路无言,回来之后就让他去祠堂跪着反省,徐鹤松垂着头抿抿唇,再抬起头时镜片后的眸子微红,却还是哑着声音对黎嫂说:“记得做一些清淡滋补的粥,爷爷,虽然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晚上早点休息。”
徐延嗣胡子微抖,撑着拐杖背过身去,家里的几个人看爷孙两第一次闹得这么大,一时间吓得不知道说话。
徐鹤松看了一眼爷爷,就转身去了祠堂,这一跪,就是一夜。
从小到大,爷爷虽然对他严厉,但从未舍得惩罚他一下,这次,真的是动怒了吧!
太阳渐渐升起,前厅有了人声,徐鹤松的背脊依旧挺得直直的,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声音,徐鹤松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动声色。
“哥哥……”小女孩软糯的声音传来,徐鹤松一惊,这才扭头,便发现了正扒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他的小娃子。
“清清,你怎么过来了?”徐鹤松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小女孩迈进门槛,走到徐鹤松身边,大大的眼睛有些难过:“妈妈带清清过来的,哥哥疼不疼,爷爷坏,爷爷让哥哥跪着,爷爷坏,清清不要喜欢爷爷了。”
“清清不要这么说,爷爷最喜欢清清了,听到清清这么说会很伤心的。”
小女孩瘪了瘪嘴,澄澈的眼睛里开始聚集泪水:“可是,可是,清清看哥哥受惩罚很难过……”
徐鹤松连忙哄她,将她半搂进怀里,安慰道:“没事的,哥哥只是因为惹爷爷生气了,所以爷爷才惩罚哥哥,是哥哥不该惹爷爷生气。”
小女孩眉毛纠结起来,抽噎问道:“哥哥怎么会惹爷爷生气!”
徐鹤松笑了起来,擦干她的眼泪,轻轻说道:“因为哥哥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不该喜欢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喜欢?”
女孩的问题很单纯也很直接,徐鹤松一愣,不自觉地想起和许祎一起走过的日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因为他很好。”
小女孩不太懂哥哥的意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哥哥一定是很喜欢他了,哥哥说到他时都会笑,妈妈说哥哥对一个人笑的话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
徐鹤松弯唇,轻轻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蛋,淡淡道:“是呀……”
“那他喜欢哥哥吗?”
徐鹤松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迎着阳光,暖贴人心:“很喜欢。”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为什么说不应该喜欢呢?”小姑娘虽然不太懂人事,记忆力却好得惊人,好奇心也重得很。
“因为他也是男生。”
小姑娘的眉毛耷拉下来,满脸的疑惑:“男生和男生不能相互喜欢吗?”
徐鹤松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变得哀伤起来,他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堂上供奉的徐家祖先,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声音低得几乎看不见:“在有的人眼里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太过深沉,说出来的话却又飘渺如烟,清清太小,还不太懂,只是怔怔看着哥哥本来温暖的笑容掺满了晦暗,心里也顿时难过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清清,怎么了?别哭,别哭。”徐鹤松慌忙给她擦眼泪,轻轻哄着她。
“清清……清清只是看……只是看哥……哥哥很难过……所以……所以,清清也很难过……”
徐鹤松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摸着妹妹的脑袋不知道说什么。
“诶?清清怎么哭了?”一道女声传来,徐鹤松抬头便看见秦时雨踏进门槛进了祠堂。
“妈妈,你来了。”
“好了,跪了一夜也够了,赶紧去前厅吃东西吧!你也知道你爷爷那性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罚你跪,自个儿却在那里心疼,他年纪也大了,你也体谅一下他。”
徐鹤松低下头,语气乖顺:“我知道。”
秦时雨看他的样子也不忍,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看着堂上供奉的前夫的牌位,突然跪在了徐鹤松的身侧,对着徐家的列祖列宗说道:“我已是二嫁之身,可能徐家的列祖列宗也看不上我,但是如果诸位真的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他一辈子平安喜乐。”
“妈妈……”徐鹤松眼睫微颤,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眶,不知道说什么,秦时雨笑笑,搀着他站起来,身体太过僵硬,徐鹤松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秦时雨连忙接住他,支撑了他大半个身体,搀着他往外走。
“妈妈,不要看低自己,爷爷和我都希望妈妈能够幸福的。”虽然徐家比较传统,但却不封建,秦时雨生下徐鹤松五个月之后丈夫就过世,徐延嗣一直劝她改嫁她不同意,徐鹤松三岁那年被送到净慈寺修行之后,他就着手给自己的儿媳妇安排相亲,让她重新改嫁。
她还那么年轻,不值得为了一个死去的人用自己的整个青春殉葬。
这是徐老爷子的原话。
徐鹤松对于父亲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几张泛黄的相片上,三岁之后他进净慈寺修行,一去就是12年,和寺里面的师父师兄弟的感情更好,对于亲情的认知,也是回到家之后的几年才开始慢慢建立起来。秦时雨那时候还没有再要孩子,也曾回到徐家和他住过一段时间,直到徐鹤松初中毕业后才生下清清。
在净慈寺里的那些年,受过佛法的熏陶,徐鹤松对于人世间的感情,从未想过去强求,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正如对母亲的改嫁抱着祝福的心态,正如当初他当初喜欢许祎喜欢得觉得自己快疯魔了面上却还是一派安然。
幸好,许祎爱他。
只是,那么多年的佛理学下来,他能将各种佛经倒背如流,却还是无法参透更多。师傅说他六根未净,眷恋红尘,势必要为红尘所误。
这么一想,还真是一语成箴。可若是真的被误,他也心甘情愿了。
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太过贫乏,庙里的青灯古佛也好,还是徐家空荡的院落也好,在他的记忆深处烙下了太过深重的印记,他一度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句又一句的佛偈中开始枯萎,别人都说他老成,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寂寞。就如同眼前永远布满了阴云,像是风雨欲来的山顶,卷席着西湖的浩荡烟波,他根本看不清乌云背后是明灿灿的阳光还是更加惨烈的疾风暴雨。
直到,他听到许祎的声音。
这世界上,大约都有那么几件事情是那么狗血却又那么真实发生的,他从没想过他那死寂的血液会因为一个声音变得沸腾。这么苏的情节他一直羞于启齿,所以迟迟未曾告诉许祎他迷恋他的声音。
但是,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走进许祎的宿舍查卫生听到他那声“滚出去”时,他的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以及他摁下快门键的那一刻心里是怎样的震颤,连带着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导致那张许祎心心念念的照片拍得并不是很清晰。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明白,许祎于他而言,是最温暖的阳光,是最温柔的四季,这世界上也没有人能明白,他到底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爱他。
大概是,小心翼翼地害怕这段感情还那么脆弱的时候经不起亲情的考量,却又近乎清醒地绝望着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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