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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荷包
耳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温其玉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叶之萤正捂着肚子,满脸尴尬:“我实在是太饿了!”
他惊诧问道:“送来的饭,你没吃吗?”
“本来是要吃的,结果碰上一个不讲理的客人,故意为难叶小姐,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不仅饭没吃成,还拖到这会儿才闭店。”阿力借机发了一大通牢骚。
“有人为难你?”他褪去笑容,面色严肃起来。
叶之萤不想他担心,赶紧解释:“咳……就是一个难缠的客人,让我多试了几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总会遇到这种人的。”
“我想起来了!”阿力突然一拍大腿,吓了人一跳。
“想起什么了?一惊一乍的。”叶之萤白了他一眼。
“未时那会儿,我本想进店给你送点茶点,姓杨的那时就已经在布庄门外了,只是那会儿人多,他并没有进去,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就离开了,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特意等店里客人都离开了才进店找你的,他肯定是故意来刁难你的!我猜是因为那日被你讽刺,他一直怀恨在心,这才寻到布庄找你报仇!”
“报仇?姓杨的?”温其玉听得云里雾里的,又转身问叶之萤,“此人是你认识的人?”
叶之萤原本不想多说此事,但眼看温其玉已经较起真来,便老实回答:“你还记得吗?端午节那天,我们在白玉楼吃完饭,临走时遇到了一位姓杨的男人,就是他。”
“杨宗明?”温其玉神色一紧,目光瞬间警惕起来。
“对对,就是他!唉,你怎么还记得他的名字?”那种无关紧要之人的名字叶之萤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温其玉更是如此,但对于此人他却记得这么清楚,莫非这人大有来头?
温其玉道:“玉泉山杨氏家族乃是松州巨贾,亦是邺国最大的茶商。”
“难怪!”她恍然大悟,这人果然有来头,只不过……
“他不是玉泉山的吗?怎么来黎城了呢?玉泉山离这儿远吗?”
“玉泉山位于蜀地。而他之所以来此,只因黎城特产一种茶叶,此茶入水绽开,形似青莲,香气淡雅,便是这里人常喝的‘玉莲香’。这里种植玉莲香的茶园超过九成都为杨家所有,这些茶园的生意自去年起便由这位杨公子接管。”
“切,不过就是个仗着家里身份欺负人的纨绔子弟罢了!”叶之萤对他的身份原本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而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对他的所作所为更加鄙夷。
温其玉摇头道:“他可不是纨绔子弟,此人虽行事乖张,却颇有经商头脑,将茶园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再见他,还是谨慎为妙。”
叮嘱一番后,他还是不放心,又转头对一旁的阿力说:“这些日子你盯紧些,杨公子若是再来招惹叶姑娘,定要及时告知我。”
叶之萤看温其玉提到那杨宗明时神情微戒备,心想那姓杨的不过就是个茶商而已,能把自己怎么样呢?他的担心是不是有些过度了?
于是岔开话题:“不说他了,我给你讲讲今天铺子里的情况吧。今天店里生意极好,人多得简直快把门槛都踏平了……”
她一边迎着月光推着他走,一边绘声绘色的讲今日店内的盛况。黎城的百姓们此时大多已经歇息,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头顶那轮可爱的月牙始终跟着二人。
叶之萤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显得极为明亮,温其玉坐在轮椅中,安静地听她讲着,侧脸的肌肉也因为微笑而时不时扯动起来。
讲完后,她突然停下脚步,趴在他耳边故作神秘地问:“你猜我今天挣了多少钱?”
还没提金额,她就已经财迷心窍地笑个不停了。
“看你这开心的样子,想必比平时多不少吧。莫非是……十五两?”
“二十二两!”她故意把“二十二”三个字说得很使劲。
“哦,是吗?”轮椅上的人张大了嘴巴,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饶有兴致地配合着她的表演。
“是啊!”她抿着嘴唇,忍着心中的狂喜冲他点头,等着他的夸奖。
“叶之萤可真是了不得!”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两条细细的月牙,与天上那轮弯月一样可爱,温柔的眼波在那月牙头尾之间来回流转,令人心神荡漾。
她趴在他耳边,得意洋洋地笑着:“谢温少爷夸奖!”
眼前这张丰神俊朗的脸勾得她的嘴巴又有点冲动,但一想到那日的约定,还是强行按下了那股冲动。
已有淡淡的苦色爬上了他的眉心,在略显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夜色之中,她看到他的右手偷偷顺着身侧缓缓向上,艰难攀上了后腰,而后五指松松地握了起来,用手背凸起的关节揉起了早已酸痛的腰。但他的力度太轻了,她怀疑他腰上的肌肉都还没感觉到按压的触感,只揉了两下,手就没了力气,又不听话地垂了下去。
他的背始终挺得特别直,即使出来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松弛或歪斜,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有种僵硬的感觉。
自七夕那夜的约定之后,他的日常锻炼更刻苦了,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锻炼,甚至连荣祥或阿力为他读书时都不停下来。细算下来,每日至少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都在锻炼。一度让叶之萤怀疑他的身体会不会因为过度锻炼而疲劳,反而恢复得更慢。
不过很快,他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她的顾虑。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个月,他的进步非常大,右手已经可以握住勺子舀些汤汤水水,左手也能做些简单的抓握动作,腰部和背部的肌肉力量更是有了很大的加强。
只是,随着他坐的时间越来越久,又迎来了新的问题。由于左右肌力不平衡,他的脊柱肉眼可见的有些弯曲了。
于是,他命阿力为他做了一副腰部支架,从腋下一直撑到小腹,戴好之后,不听话的上半身就会被驯服得直挺挺的。
可这样做,给身体带来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对他而言与其说是支架,倒不如说是刑具更加贴切。
叶之萤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回到温宅后,她催温其玉赶快卸掉那玩意儿,而她自己忙了一天,也早就浑身酸痛、头困腿乏。等饭的间隙,坐在一旁的榻上,时而弓弓腰,时而又捏捏腿。
“让后院烧些沐浴泡澡的热水。”他看她如此难受,便吩咐荣祥,又转过头对她说,“待会儿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叶之萤累得连张嘴和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冲他微微眨了一下眼,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斜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明亮的光线穿透眼皮,叫醒了叶之萤的大脑。她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一架熟悉的屏风置于眼前,屏风后是一个人朦胧的身影。
那人在她面前的床上坐着,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正在认真的把面前木桌上一只碗中的木珠子捡到另一只碗里。
他消瘦的身影映在白色的屏帐上,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诗意。
叶之萤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撑着榻,让自己的身体向上方挪了一些,直到目光正好可以越过屏风的边缘看清他,便在那里停了下来。
明媚的朝阳正好洒在他的侧脸,将他的皮肤映得通透明亮;茂密纤长的睫毛像屋檐一样接住了阳光,又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被阳光染成了金色;淡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翘,好像海棠花的花瓣。
她既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就静静躲在屏风后面偷看他,看着看着,如蜜一般的清甜滋味就占满了心房。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却好巧不巧正对上她的眼睛。她冲他咧嘴一笑,眼中满满的幸福便溢了出来。
“何时醒的?”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往回倒数二十颗珠子的时候。”叶之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和煦而温暖的阳光被吸入胸膛,体内所有的筋脉都瞬间打通。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头发散开了,而且竟然穿着睡衣。
“我……的衣服……谁脱的?”她吓得声音都结巴了。
这回轮到温其玉笑了:“放心,是柳儿,她不仅给你换了衣裳,还帮你擦了脸,洗了脚,你竟然睡得全然不知。”
“是吗?”她也为自己居然可以睡这么沉感到不可思议,“看来昨天是真累了!你该叫醒我,让我回房去睡的!”
她睡在这儿,阿力和荣祥就不能睡在这儿,那么温其玉夜里自然就得不到照顾……
“不碍事,夜里荣祥过来为我翻了身的。”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既然醒了,去洗漱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早饭。昨儿个一整日未进食,肯定饿坏了吧?”
她摸着早已扁平的肚子回了自己屋里。
再回到温其玉房里时,他也已经洗漱更衣完毕,看他那僵直的身体,她知道他已经又穿上了那个“刑具”。
早饭后,她闲着无事,在院子里荡了会儿秋千,又到温其玉房里去烦他。他正在做康复训练。
“我好像还欠你两次书没读。”一看到他的脸,她就像被按了开关似的不受控制笑了起来。
温其玉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脸上原本紧绷的肌肉也同时放松下来,抬头看向书架,客气道:“那就劳烦叶姑娘了。”
“还是《孙子兵法》?”她走到书架前,在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便找到了原来放《孙子兵法》的位置,却发现书不见了,于是从上往下把书架的每一层都仔细找了一遍。
找到最底下一排时,有一张纸覆在许多书上面,她随手把纸拿起来,想看看《孙子兵法》有没有被压在下面,却意外从那张纸下面拽出来一个蓝色的荷包。
叶之萤捡起荷包,一拿在手上,就发觉这荷包看着有些眼熟,上面穿有八颗玉珠,刻着“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八个字。
仔细回想了一下,是端午那日温其玉与她外出时佩戴在身上的。
当时她只觉这荷包上的纹样特别,却不知到底是什么花纹。在沈氏布庄工作两个多月后,现在的她已经能准确认出上面的纹样了——那是瓜瓞纹,瓜的藤蔓相连,寓意两家联姻,白头到老,瓜瓞延绵,子孙昌盛,是典型的爱情纹样。
再仔细看,这荷包右下角原来还绣了一个字,只因也是用蓝线所绣,和荷包的底色融在一起,所以上次才没有发现。
那是一个“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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