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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丹阳……”
“丹阳……”
昏迷中的人梦呓不断,霍昀廷唤着丹阳的名字惊坐而起:“丹阳!!!”
正是凌晨,月明星稀,身上的寝衣似是刚换的,守夜的几人闻声围上来,一白须老者被簇拥到床前。
是药王谷的老谷主。
老谷主一番诊脉后,惊喜道:“不烧了,总算不烧了!你这臭小子真是命大,若不是遇上老夫我,估计现在早在阎王殿喝茶了,那你师父还不拆了我这把老骨头。”
霍昀廷有些发懵,老谷主上手翻开他的眼皮:“早年的身体底子给你留了口气,否则神仙来了也难救!眼睛能看见东西了吗?”
霍昀廷点头:“好多了。”
老谷主坐下来:“你这眼睛千万要好生养着,否则瞎了可别怪我没尽心费力。”
霍昀廷问:“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几天?”
旁边的陆婶回:“寅时了,少主你睡了三日,幸好老谷主在慕图关!可吓死我们了。”
三日!霍昀廷一把掀开被子:“有丹阳的消息了吗?颜芷死哪儿去了——”
“阿芷姑娘随霍王爷出征了,遥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眼下少主还是先把身子养好。”
“养什么养,我又没病!”他胡乱蹬上靴子,要穿衣时被众人拦住。
“让开!!”霍昀廷根本不听,他披衣出门。
天色将明,一队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霍昀廷的玄银铠甲很快罩了一层寒霜,他率军策马出关,不出半日就能赶到平北军的驻地。
寒其尔倚在门前,欲语泪先流。
长街上的马蹄突然转弯朝她奔来,寒其尔立刻喜笑颜开地跨出来,对来人挥舞双臂:“六哥哥。”
霍昀廷勒紧缰绳,把少女浑身上下看了个遍,银枪一扬隔空刺来,寒其尔下意识闭眼尖叫:“啊!!!”
枪头挑起她的裙摆,呲啦划下一大块布料,斡仑部的鲛人纱,遮光不遮视线。
霍昀廷用它缚住双目:“借来一用,回头赔你。”
雾霭沉沉中,慕图关几处城门牢牢堵死,霍凛与颜芷都不知所踪,守城的是丰安霍家三公子霍暄廷。
他死活不开城门,霍昀廷一行人被迫滞留城内。
关外烽烟弥漫,霍暄廷带刀而立,远方浓雾蒸腾,炮火在大雾里若隐若现。
霍昀廷奔上城楼,命令自己的三哥:“打开城门,我要出关!”
霍暄廷沉静道:“父王有令,人在关在,六处城门皆已封死,非得他令,不得开启。”
霍昀廷强调:“我是要出兵援助,你有没有脑子?”
霍暄廷死不松口:“六弟,城门绝不能开,这是父王的命令。”
霍昀廷与霍家一众兄弟都不熟,他一把将霍暄廷扯过来:“苍冥驻渝州卫杀了过来,不出两日,龙原卫就能从东边包抄,你此时不让我出城,待两军接应碰头,我们等着死吗?”
“霍凛呢?”
霍暄廷垂眸:“父王率军出关了,临行前下了死令,谁也不准打开城门,违令者,就地斩杀。”
“他带了多少人?”
“军机大事,不便相告。”
这人就是块木头,霍昀廷头更疼了,他纨绔似地说:“若我今日,非出城不可呢?”
霍暄廷拔出刀:“那就请六弟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霍昀廷用鲛人纱蒙住双目,一手捧着头盔,一手扶在腰侧。他于城墙上巡视一圈,霍凛留的人手不多,思量片刻,把目光转向作势迎战的霍三公子。
“霍凛只说不准开城门,没说我不准出关吧?”
霍暄廷仔仔细细回味了一下霍凛的原话,虽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轻微而缓慢地点了下头。
霍昀廷打了个响指:“不早说!”
慕图关外一圈城墙又高又坚固,设有敌楼、墩堡、关楼、烽火台。成群结队的流影卫搭好云梯,顺着百丈高的城墙一个接一个,训练有素地跳了下去。
霍昀廷抱着头盔站在霍暄廷身边,一直等到最后一个流影卫顺利下城,方道:“这不算忤逆霍凛的军令吧?”
霍暄廷一板一眼地拱手:“多谢六弟体谅,只是,你们的马怎么办……”
霍昀廷:“流影卫的骑兵都集结在关外,我们顶多再绕一段路与他们汇合而已,霍凛从前的助阵之恩,今日就当我还他了。”
一个还字让本就不善言辞的霍暄廷哑口无言,只得道:“六弟,保重。”
城外战场,盾牌被箭镞弹丸打得变了形,颜芷咬牙死死坚守,前方又是一阵全军出击的号角声,身前的盾牌猛然断裂。
周围战死无数,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重新握紧刀,用布条缠绕在掌心,最后牙齿打了个死结。
一小队苍冥军奔来,颜芷横刀向前,连斩数颗人头。
整个战场沉在雾色里,她似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凭借骨子里多年累积的力量肆意挥劈。
敌军号角阵阵,颜芷突然觉得这大概会是自己这一生最高兴的一天,她走出了皇陵,来到她最向往的沙场。
“来啊!”
一声怒吼破开颜芷的胸腔,她握着刀怒瞪节节后退的苍冥小队:“淇东颜芷,尤为想念诸位。”
平北的军刀偏长,应该是新改过的制式,刀尖上鲜血滴落,颜芷向前走了两步:“来杀我啊!我本就不求苟活!!”
“杀!!”
苍冥小队大喊着与中原话发音类似的杀字,剁肉似地把这个孤军奋战的女人包围了,可她的力气实在恐怖了,居然推着三个兵卒使劲后退。
两侧已经被敌军突围过去,颜芷夹在中间的尸山里,目光坚毅,视死如归,她又大吼一声,生生把一把军刀劈断。
敌军的刀刃落在她的肩头,冷汗顿时逼出额头。
“草!!”颜芷抵抗着骂了一句:“霍叔,你老马迷途啊!我要被你给拖死了,等着我叔父夜里来找你吧!!”
霍凛率领一路大军出关后就奇迹般消失了,身后迟迟不见援军。颜芷渐渐想起小时候,她三岁习武,五岁拉弓。
家里祖父留下的万石弓,她是小辈里第一个拉开的,后来,那把弓就成了她的及笄礼。淇东颜家多儒将,个个书生气派,唯独她以姑娘身打破这一家族形象。
寸土皆吾命,是颜家家训。但这个家训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因为淇东丢了太多土地。今日,她也负了家中教导。
但她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她这条命死于战场,会化作魂灵,永驻这片土地。
“啊!!”颜芷呐喊着,朝一堵刀墙撞过去。
噗噗——眼前的苍冥军突然被身后的一阵箭雨击落,紧接着,一双马蹄踏入她的生死场,一张大弓从天而降。
“接着!!”
是霍昀廷来了。
他持着长枪,一枪捅死一个,路过颜芷身边时还不忘踩她一脚:“果然是手生了,这都差点马革裹尸了吧!”
颜芷从未觉得霍昀廷那张宛如在药王谷毒缸里泡过的嘴会说人话,但此时此刻,他说话可真中听真好听啊!
又一篓箭扔过来,颜芷有如神助,她随即张弓搭箭,第一箭,先射穿了对面在雾里飘摇的苍冥军旗。
第二箭,一弓搭四矢,箭头引火,隔空落地后的火势腾起成一道火墙,既为流影卫指明方向,也短暂地阻隔了苍冥小队前进的速度。
第三箭,她瞄准中路将领的脑袋,三箭三中,饶是雾天出弓,肩上带伤,她依旧箭无虚发。
当前大雍兵械正处在一个更迭换代的尴尬期,各地军中火器弩机颇多,于大部分将士而言,二者的杀伤力都远远大于弓箭,唯颜芷还保留用弓的旧习。
“布阵!”
霍昀廷一声号令,追随而来的流影卫迅速结成阵型,阵中兵器各异,有长枪,有短刀,有火铳,有盾牌。
整个阵型布得大胆玄妙,初一看,饶是颜芷这种军中老人都一头雾水,但第二眼,她就笑了:“这就是你三年埋头钻研,搞出来的东西!实战过吗?”
霍昀廷骑马回到阵尾:“当然,否则你真当我护山是靠霍凛!!倒是你,守陵守得整个人不大灵光了!”
颜芷:“新阵取名字了吗?”
霍昀廷:“你取一个?”
“回头让丹阳取吧!”
颜芷喘了两口气,仿佛歇够了,她迈进死人堆里捡起一把刀,振臂冲锋:“大雍寸土,谁敢染指,誓死不休!!!”
霍昀廷手里一杆长枪,面上覆着两指宽的一截红绸,玄银铠甲不沾血。颜芷一边杀,一边问:“新锻的枪?看着不错,回去借我耍耍!!”
霍昀廷挥舞出风,整个阵型既有防守军,又有进击军,大开大合,苍冥军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他喝道:“你还是先活着吧!!”
承元十五年冬,是日大雾,苍冥驻军试图趁雾越过慕图关,霍凛亲自前出关迎敌,在大雾中不知去向。
这场大雾起得很是蹊跷,城内的街上十步之外几乎不辨人畜,城外炮声隆隆,城墙上的卫兵焦急地听着号角与金鼓交迭而鸣。
雾中的慕图关安静屹立,倏地响起一声哀嚎,寻常百姓紧闭的门户被人踹开,几个土匪闯进去,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几家客栈里血流成河,过路留宿的商人成了这场杀戮里遭哄抢的主要目标,各色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掉在楼梯上的血泊里。
有人高呼:“土匪,土匪进关了,土匪进城杀人了……”
正当喊着,头颅就从脖颈一骨碌滚到地上,秦光留下的一群土匪藏于城内,开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有卫兵冲上城墙汇报:“三公子,土匪!城内有土匪!!”
霍暄廷骤然回头,前方却又响起焰车启动的炮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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