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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春听雨(25)
“那你倒是直接讲。”花恒旭朝她踏出一步。
易术背着手扬了扬头,毫不费力地就吸引了场上大部分人的目光,她笑道:“完全不难,只需要请诸位花家人各分出一丝灵力,尔后请澈远道长将其混合,再如降雨般撒出去,莫说是花家,便是整个临风镇,也可以查得清清楚楚,根本不需人再劳动一番。”
这法子简单又省力,还因着有澈远的灵力,所以不用担心任何一方耍把戏的情况发生,可称得上是个不错的提议。
可花恒旭却冷笑一声,“你这江湖术士怎的听人说话也能漏上一节?我们花家所有姐妹兄弟,都不曾修道,怎么会有灵力这种东西?三妹,你把人叫来时,到底给人说了些什么?”
花恒远面有不快,但还是强笑着解释道:“易姑娘有所不知,花家祖训,只要是花家人,无论是亲传还是旁支,皆是不许修道的。”
此话一出,虽然能感受到众人的克制,但花满蕊还是接收到了许多朝她看过来的压抑不住的视线。
她只是礼貌性地看着花恒远,表情未有一丝改变,但她身边的澈远却没这么平和了,他紧着花恒远的话问:“不许修道?”
声音没了平日里一贯的冷淡疏离,像是在冰川中忽然投入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打破了沉寂许久的冷厉,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波纹一样的颤抖。
花恒远或许是被他影响,说出的话听起来也有一丝紧张,“我不是说花姐姐不是花家人的意思,正相反,就算有这则祖训,花姐姐仍是入了道门,还得了今日的成绩,谁不说花姐姐不是花家翘楚,人中龙凤呢?”
“为什么?”
“……啊?哦,花姐姐如今是松雪峰掌门,当然……”
“我不是来听你说恭维话的,为什么花家祖训如此?”
花恒远闭了嘴,她收回看着澈远的目光,垂眸而立,眼睫却不住颤动着,好似在竭力抑制自己看向别处的冲动。
“此事与现下亟待解决之事并无太大关联,还请澈远道长不要深究,”花恒毅出来打圆场,她快速瞥过花恒远,随后立马看回花满蕊,恭敬道:“虽然我们姊妹五……四人未有灵力,却仍可请几位门生随着澈远道长的灵力一同前去查探,花掌门意下如何?”
“自然不……”
“可。”
澈远猛地看过来,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说出来什么,他略一沉肩,把头转了回去,视线望向花恒毅,“便依花大小姐所言,请。”
花恒毅点头,转身对妹妹弟弟们道:“我相信清者自清,所以我这方不需出什么人,你们呢?”
“自然是陈秋落。”花恒旭揣着手道。
“那我选青岑。”
花恒炽沉思片刻,摇头道:“我和门生们日夜兼程才堪堪赶回来,刚遣了他们去休息,便不叫人了,我这方也不出人。”
“嘁,”花恒旭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有样学样。那不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了?我若没记错,刚才三妹是因为什么才和我争得急头白脸的?”
他说着,晃悠到了花恒远面前,还不忘转头看一眼澈远,“当然了,我非常相信澈远道长的法术,只是害怕有人故意破坏啊。”
“这也不难。”
众人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又是易术。
“我这边也出个人不就好了?”
“你?你算……”花恒旭将要脱口而出的言语被花恒毅的轻咳打断,他皱了皱眉,改口道:“你算是三妹招来的人,若是加入,倒成了二对一的局面,对你们来说当然是好。”
“花二公子此言差矣。我们不过是江湖术士,当然是谁付钱听谁的,现在花三小姐并未结款,怎能说我们就偏帮了花三小姐?再者如今局面也是扑朔迷离,勾得我好生好奇,若是能参与其中,便是不要这工钱了,也是值的。”
“你要去?”花满蕊看着易术眉飞色舞的脸,淡然发问。她这句话把还想要再讲话的花恒旭一下压了过去。
易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我粗论起来也算是老大,自然要让我手下的人去。”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易法和江海都微微向前动了动身子,只有祝秋抱臂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转了转脖子。
“白天时祝秋说她出门溜达的时候碰上了青岑,貌似还有些不大愉快,所以我觉得让祝秋去比较合适,她们也好解一解白日里的心结。”
一语言罢,却没人马上接话,倒是骤然被点到名的祝秋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再瞪着易术。
得到易术定定点头的回应。
祝秋翻出一个白眼,顺带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
胡海轻轻拉了拉易术的袖子,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花满蕊也没读出什么唇语,但易术轻轻摇了摇头。
想来是拒绝了胡海的请缨。
“那……便依易姑娘所言?”最后还是花恒毅率先出声。
“嗯。”花满蕊敲板。
这下便没人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众人看着澈远沉默地用手指画出一道法阵,此时指尖幻出的金光竟能称得上有些柔和,它在空中飞旋片刻,便隐没入了陈秋落、青岑、祝秋的身体中。
“万事小心。”花满蕊对她们道。
“花掌门放心。”陈秋落抱拳行礼,随后领着青岑和祝秋朝门外的回廊深处走去。
“想来她们探查完需要些时间,不知四弟的……遗体是否还有用处?”花恒毅沉声开口。
澈远摇头:“请便。”
叶繁枝闻声朝前踏了一步,却不想花恒炽动作更快,他一改刚才的沉静模样,几乎是飞一般直直冲向了屋子,却又在踏入门槛的那一步放缓了动作,连抚上门框的手都轻柔了几倍。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要和夜风纠缠不清,但叶繁枝还是听见了他在喃喃自语。
声音颤抖又带着哽咽的气音。
他说:“四哥,你该等我……就差一点……就差几天,你为什么不等我?”
他把另一只脚也抬起来,放入门的内侧,上半身却仍未有其他动作。
冰凉的晚风被他吸入肺腑,呼出来时带着些微的热气。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此时的花恒炽做起来却有如烈火灼体一般的错觉,他只觉浑身上下都漫出酸疼,却讲不明到底是哪一处不舒服,只好抬了抬脚。
——没有想象中沉重。
他快步走至花恒立身旁,微微俯身,看上去是想要蹲下,但却只是虚虚伸出一只手,然后又颤抖着握拳收回。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猛地扭过脸来,最后肩膀一松,小心地绕过花恒立散在地上的衣摆,缓慢地走了回来。
当他的脸再次沐浴在月光下时,叶繁枝能看到他眼角未褪去的红色和脸上接近透明的苍白。
他灰蓝色的眼睛看向花恒旭,轻声开口:“二哥,四哥就这么毫无预兆地……”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但是难得地,花恒旭没在这时再阴阳怪气,说出的话竟也带上了几分晦色:“是啊,他向来不喜出门,这次不过是关了他两天,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顿了顿,他继续:“明明前一天还在和我说……罢了,不提也罢。”
花恒远走上前去,无声拍了拍花恒旭和花恒炽的肩膀,然后三人竟莫名的都有些软和下来,像三只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她们都没了方才剑拔弩张、恨不得马上把对方揪成凶手的气势,只是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不远处房间里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你们说,”花恒远的语气有些怀念,却还是无可避免地透出掩藏在其下的悲伤,“我们这样站着,是不是有些像当年外祖母还在时,四弟被揪着背书,而我们因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法给他提醒,从而被罚跪在祠堂外的情景?”
她这话说得断续又混乱,显然是未曾过多思考后的随性之言,可还是勾得花恒炽长叹一口气,“是啊,竟已过了这么多年了。”
“斯人已逝,我们总得向前走。”花恒毅语气冷硬,明显是有意打散这渐渐弥漫开的悲伤氛围。
她转头看向叶繁枝:“便劳烦易姑娘,现在就开始超度吧。”
叶繁枝利落点头,抬脚便往前走,花恒毅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易姑娘遇见什么不好处理之事,尽可言明,工钱不减。”
“那便先行谢过花大小姐了。”
撂下这句话,叶繁枝已再无心情同她们行些莫名的客套寒暄,只快步走入屋内,一边领着江盛水和迟守守装模作样地“诵经超度”,一边仔细再探过花恒立的尸身。
人的确是死了没错,可这毒药积蓄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奇怪。
澈远的法术多数为花满蕊所授,而花满蕊与叶繁枝师出同门,所以她不需费力便能看懂澈远法术下的痕迹。
一缕金光自花恒立手中的杯盏延伸出来,一路伸到他的口中,再沿食管而下,胃部只留了些微痕迹,恐怕不足一滴。若为服毒而亡,那毒药合该积蓄在花恒立胃部,可现下看来,倒像是花恒立将死之际再将毒药饮入,还未完全吞下便一命呜呼了。
澈远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事,但他却没有明言,而花家人也在极力把事情往毒杀这方面引导……
各种杂乱的信息霎时全部涌入叶繁枝的脑子里,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理出个头绪,却又在将要抓住线索的那一瞬间与其失之交臂。
恍然间,她忽然又想起堂屋里那个法阵。
这种阵法按理说该是守护的作用更大才对,怎么会……
叶繁枝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踏入临风镇之后所有的事情便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在眼前闪过,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一般一桩桩将其串联起来,虽然个中细节仍不清楚,但大体已经理出来了一个框架。
她想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花家的法阵会有分散灵力的作用了。
原来在演戏的,不是两拨人,而是三拨。
是啊,叶繁枝直起身子,既然是演戏,总得有个引子才对。她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花恒立。
只是你这引子,是自愿还是被迫呢?
正如此想着,外间却传来一声惊呼:“祝……祝秋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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