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失而复得的暗恋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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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加油站，伊林决定在附近的旅馆住下，等待返程。一天之后，一路载她的司机徐向娟就会将汽车运向终点，是要稍稍越过国境线的旅程，直接面对出口客户，李伊林一个并非必须的“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出现。

　　在车上住了近一周，伊林没有真正睡着过。车内总是很冷，庞大车身的颠簸与轰鸣也从未停止。洗漱都是奢侈。相比于干净舒适，用最低生存标准降低成本完成工作，才是在路上的第一要务。

　　在简陋前台办好入住，伊林去往二楼房间。说是旅馆，更像是一栋宅基地自建小楼。二楼只有四个房间，她被分配至左边第二间。开门进去，房间大概20平，空间虽不算宽敞，但整洁干净，暖气开得很足。

　　伊林关上房门，脱下外套，卸下双肩包，在小沙发上坐了会儿，拿出洗漱用品与新买的保暖睡衣，走入浴室。

　　她脱光衣物，打开热水，仔仔细细的冲洗身体。一种稀缺而彻骨的温暖包围了她。她仰起头来，缓慢洗刷掉一切疲累。她让自己安静之于热水中，享受久违的、近乎于奢侈的幸福感。

　　*

　　洗好澡出来，将头发擦至半干，伊林在窗前小桌边坐下，从双肩包中掏出便携键盘连至手机，继续写旅行日志。她写得很快，几乎不用任何修辞，只用最简洁的词句记录此刻感受。

　　最后一句话，伊林停下。她看了看窗外，只有静默大雪。

　　“生日快乐。

　　我爱你。”

　　完成最真实的表达，伊林将全文复制，打开微博，点开属于何屿的私信框，粘贴，发送。

　　她知道何屿不会再登陆微博，所以在这里，她会毫无保留，倾诉所有。

　　这一路上，她的逃离，忍耐，思念，和无法停止的爱。

　　*

　　做完了该做的事，放松下来的神经开始困倦。伊林起身将窗帘拉实，将自己蜷入床铺中，几乎立刻入睡。没做什么梦，只睡到昏天黑地。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她从床上爬起来，不知今夕何夕。因为长久昏睡，忽然动起来，身体关节像个老旧机器般咔咔作响。肚子很饿，刚坐起来时有点眼冒金星。伊林让自己半躺回床上稍稍适应了些，再慢吞吞起身穿好衣服，快速洗漱好，出门觅食。

　　一夜过去，冬日的北方小城已被大雪覆盖。晨间8点刚过，天蒙蒙亮，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伊林裹紧羽绒服，朝着最近的早餐店走去。

　　在暖气旁的桌子坐下，一碗热腾腾的馄炖，一笼小笼包，一份蛋黄酥。伊林狼吞虎咽。

　　吃完早餐，身体变得温暖，结实。天色更亮了些，进店的人多了起来，周围越发嘈杂。

　　伊林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确定了早市，学校，广场的所在地。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气温会到零下十几度。伊林站起身，裹好羽绒服，检查好手机电量与备用充电宝，调整好视频拍摄参数，走出小饭馆，去人群聚集处收集素材。

　　*

　　城市不大，十几分钟的步行就能到达早市。市场里人很多，大多是拖着买菜小拉车的中老年人。雪刚停的北方，太阳很大，温度寒冷，因为需要操作手机，伊林戴着露指手套，指尖已被冻得僵硬。

　　从跟着李佳走上大船，李伊林就决定独自工作。所有的稿件与视频素材，都由她一人完成。离开职场，她不想再与任何人成为工作关系。她厌恶不断的妥协和绥靖，更受够了解释和证明自我。逃离了层层汇报的繁文缛节，她让自己成为一切决定与产出的唯一负责人。

　　在媒体和营销行业工作多年，伊林有相当敏感的大众情绪捕捉能力。作为何屿的“公开女友”，她的社交媒体平添许多关注。女水手李佳的故事发出后，招来一大批在评论区冷嘲热讽的ID，但这同时为她带来热度，吸引更多读者。

　　很奇怪，原本让她焦虑恐慌的网络暴力，现在却只让她觉得可笑。这让伊林意识到，脱离了原本的乖戾环境，她心底的应激状态亦得到缓解。

　　作为一名创业者，她决定利用这种“反面关注”，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积攒热度。她把主题锚定一些具有传奇色彩的非传统职业中的女性从业者，获得足够关注之后，她又会调转方向，去关注那些每日都能看见，却从未被关注的底层职业女性从业者。李伊林的目的很简单，单枪匹马，用她个人的心与手，编纂一本流动的当代女性“真人博物馆”。

　　一年时间，她让自己全身心投入这项事业中。她的粉丝量越来越大，留言者也越来越多。那些一开始成群结队对她释放恶意的群体，越来越少的出现在她的评论区。伊林明白，这不过是发生在赛博世界里的又一场霸凌转移。

　　*

　　拍好了早市素材，伊林找了家小店买杯热饮，在暖气旁让被冻僵的手指恢复。她跟正在打毛衣的中年女店主聊了聊，又蹲下来摸两把她养的猫。

　　店里没多少人，却忽然传来何屿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失真，又有些遥远。伊林恍惚之间，抬头望向挂在左上角的小电视。

　　是电视里的他。地方电视台又在重播《风起》。伊林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美丽面容，刹那间眼眶发热，心跳加重。那个她爱的人啊，在成为林其卫的时光里，每个周末，都会在她的身边醒来。

　　“这个明星很帅啊，我女儿也喜欢他。”店主见这位外地客人中断谈话，只顾盯着电视，就把话题转移到何屿身上。

　　“……是啊。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伊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继续走神。

　　“这部电视剧我们都爱看，我女儿看了好多遍。”店主继续跟她闲聊，她也看向屏幕中，属于何屿也属于林其卫的，越发年轻的脸。“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追星，我女儿房间墙上全是他的照片。”

　　伊林听着，压抑住一股温暖的酸楚。她不再看向何屿，稍稍垂下视线，隐藏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难得啊，您女儿跟他可不是同辈人……”

　　她压了压语调，随便找出一句，继续着闲聊的氛围。

　　“哎，他相貌好看，可看不出年纪。我女儿刚过完15岁生日，她不喜欢年轻的小明星。她老说这个人有内涵，演技好，跟别的明星不一样。”

　　听到这里，伊林的嘴角压不住，微笑起来。情绪又像过山车般转向明媚。她忽然对这个尚未谋面的小姑娘心生好感。

　　“……这说明您女儿眼光很好。”

　　“嗨，追星追得心都野了，好什么好。天天想着要去上海，要去英国，就因为那个男明星在。”

　　听着店主对自家女儿的埋怨，伊林只觉得温暖。她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每天每日所想，也是去往年少偶像的所在地，去经历更多，接触更多，去仔细看看他们所代表的更大、更丰富的世界。

　　“有野心是好事。”伊林为未曾谋面的姑娘，也为过去的自己辩护。“喜欢一个内涵丰富的人，更是好事。”

　　店主摇摇头，并不能赞同这位陌生客人的话。放在收款码旁边的手机响起来，是朋友打来与她聊天。

　　店主的方言伊林并不是很能听懂。谈话的时间里，她的手指已经恢复。

　　伊林再买好两瓶热饮放进背包，与店主道别。

　　*

　　拍摄好一天的素材回到旅馆，是晚上7点。晚餐已在附近解决，伊林坐在小桌面前，开始用ipad做剪辑。

　　3小时后，视频初稿完成。从早上8点至晚上10点，连续十几小时的工作让她脑中疲累。

　　伊林将大致完成的视频存储好，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准备去冲澡。

　　明天中午，司机徐向娟会来接她。伊林在热水中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

　　原本她计划跟着徐向娟前往下一个城市再道别。她会在那里落脚，用三五天的时间完成稿件与完整视频做发布。但是现在，伊林有了新的计划。

　　明日，她会在城里跟向娟吃一顿中饭，与她道别。

　　伊林决定回上海。

　　*

　　从北方边境小城回到上海，飞行了近四个小时。伊林定了早班机，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出租车从机场开回住处，用了一个多小时。沿途中看见不同树木所变成的丰富色彩，从冬日归来的伊林意识到，11月的上海尚在秋日。

　　打开家门，正是中午。阳光中有灰尘跳跃。伊林放下行李，脱下外衣，将铺在沙发上的白布掀开。

　　久违了。她在内心说。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秋日蓝天中，静默不变的城市高塔。

　　*

　　她用了一整个下午清扫房间。在利希斯上班时，清洁琐事她都定期交给家政阿姨。现在，她更喜欢亲手去做。

　　体力劳动让她心无旁骛，情绪放松。完成清洁之后，伊林去冲了热水澡，让自己窝进沙发。

　　她打开手机，找到线下演出购票软件，搜索《徒然之烬》最近场次。遗憾的是，所有何屿出演场次均已无法购票。想了想，她又去二手交易网站寻找黄牛票，接连询问了十几个挂着话剧名的卖家，要么不回复，要么场次都是非何屿场。不死心的李伊林又去其他数个app里搜寻，如此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最终结果是，一无所获。

　　回到家中的人放下手机，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是了。以何屿的国民度，有他出演的话剧怎么可能中途抢到票？

　　*

　　独自静默的绝望里，手机突然弹出信息。

　　“在干嘛？看你好久不更新。”

　　是方华。

　　方华。李伊林拿着手机坐起身。

　　她点开属于经纪人的对话框，又像被火烧一样退出来。旅途中，她经常与方华对话。但回到上海，尤其是她正在想方设法在剧场见到何屿时，方华这个名字，让伊林有些应激。

　　她让自己放开手机，冷静下来。从一段逃离般的旅程归来的人，正在极力掩饰内心的迫不及待。

　　如果向她要票，方华一定会给。但这样真的可行吗？

　　或许很快，又或许很慢，李伊林在内心做下决定。这是何屿曾许下的愿望，如今愿望成真，她不想，也不愿错过。

　　她要去剧场看他。

　　伊林再度点开属于方华的对话框，直截了当，对她提出所求。

　　*

　　忙了几小时没有解决的事，在经纪人这里，不到五分钟就已解决。她将三日后晚场的VIP票留给伊林，但并非无条件赠予。

　　“你要准备花篮，在结束后来后台合影。工作室会发布你和何屿的同框照。一年前你不告而别，但你们谁也不说分手。何屿生日你不吭声，你生日工作室可是祝你生日快乐。你既然来问我要票，就干脆做得彻底点。不要让何屿工作室唱独角戏。”

　　这一大段信息，对方是发了语音过来。经纪人的语调平稳，但语气强势。伊林觉得她可爱又好笑，对于自己的离开，方华原来一直在赌气。

　　“……好，我会准备花篮。但……我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

　　方华的信息回得很快。

　　“你尽管来，何屿不会有问题。”

　　“周六见。”

　　这一句“周六见”，是结束对话的意思。伊林无奈叹了口气，回了个猫猫表情包，放下手机。

　　高层阳台外，天色渐暗。街边枫树像正在燃烧的火，与侵染天际的壮丽夕阳形成映和。

　　这是她逃离又归来的城市，是美丽的、转瞬即逝的，即将与何屿重逢的秋日黄昏。

　　这样做，是对，是错？

　　伊林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

　　*

　　玻璃幕墙的空中楼阁之外，夕阳的光辉就快落下。暗蓝色的天幕降落下来，散落出一袭星辰。

　　在复杂难安的黑暗之中，唯有明月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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