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鱼

　　乐辰言低头观察锅里急速流转的旋涡，尽管在家穿着随意，拖鞋的厚度最多半厘米，这灶台对他而言还是有点矮。他只好微微俯身，集中精力蹲守水波蛋在水中打转然后成型。

　　火候不能太老，这道菜的精髓在于水波蛋的溏心。

　　新手光环和小心谨慎让他的厨艺意外在线，几分钟后最后一颗终于完成，他哼着音乐迫不及待把它捞出，懒得遵从视频里过凉水的步骤，就铺在在煎好的培根上。
　　培根再下面则是烤好的面包片，视频教程和龙佳昱都不建议用这种，但他家很少开火，只有这一种。

　　淋上用蛋液和黄油调配好的荷兰酱，大功告成。

　　他再次像个戏痴一样，哼了两句《雪夜渔舟》的主题曲，而后一手一个盘子，端到客厅的白色茶几上，上面刚好有两块餐布，他颇有兴致地将它们垫在下面。

　　“不错，和我当时去波士顿交换的时候，点到的一模一样。”他反复欣赏自己的作品，口感是软糯多汁和酥脆的结合，颜色层层叠叠，还怪好看的，没有发朋友圈分享日常的习惯，但不妨碍他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记录下来。

　　其实第一次一起吃饭时，龙佳昱听他提过一嘴去过波士顿交换的事，那天想聊的太多了，她没细问。
　　今天依旧没有细问的兴趣，她忙着悄悄计较他刚才的言行。

　　昨晚虽然折腾到后半夜，今天意外醒得不算晚，他有比较固定的生物钟，九点多就醒了，又想把她吵醒再做点什么的冲动，但又不忍心，在一旁默默看了几眼，手臂就鬼使神差落在她腰间。她下一秒就缓缓睁开了眼。

　　睁开眼就是这张眉清目秀的脸，她当然不会计较。只是明明已经从梦中醒来，纱帘外的蓝天白云隐约可见，陷在他的怀中，还有种不怎么真实的感觉。

　　乐辰言见她眼皮还在打架，含着笑意张口，“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她没想好，是有点困，但精神忽然间很亢奋，于是反问道，“你呢？”

　　“我不睡了。”乐辰言摇着头，认真说完这个计划，又忽然凑得更近，明明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却非要凑到她耳边低语，“不过也可以在这里陪你，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陪你。”

　　话都说到这儿，二人自然不约而同用昨晚的方式陪伴对方。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黑灯瞎火，没了那种在未知环境中的处处小心，龙佳昱把被子一撩，跨坐在他腿上，趁他还因为节奏太快而感到惊讶，灰色丝质睡衣的扣子已经被她轻而易举扯开一颗。

　　下一秒她又皱了皱眉，这样仍然有点麻烦，干脆从底部一拉，再把它甩在一旁。
　　他也不甘示弱，如法炮制了这个步骤。
　　早起抢来的时间就这样被肆意挥霍干净，一起进浴室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11”。

　　“等等我做早餐给你吃吧？”乐辰言替她冲刷肩上的泡沫，语气也像水流那般细细密密。

　　龙佳昱一愣，乐辰言居然走这个路线吗？可他这双这拿话筒弹琴的手，实在不像会拿锅铲的样子。
　　不过她也不介意她来，毕竟过去的一小时，她没什么发力的机会，只顾沉浸享受。
　　“我也可以做，我来想想做点什么。”

　　不过一分钟，她一脚跨出浴室，由他把浴巾搭在身上时，就想到了答案，“班尼迪克蛋，你会喜欢吗？”

　　“当然。”乐辰言对此十分赞同，想了片刻，说材料刚好是齐全的，然后直线带她挪到厨房，稍微介绍了一下那些买来却没用过的网红设备后，就把食材全部在岛台上摆放整齐。

　　龙佳昱趁这个工夫检查了手机的未读消息，她掉线的一晚上，群里竟然挺热闹，周可盈说了句“江湖救急”，之后就是和然姐的通话，也不知道这个急被救了没有，只见通话结束后然姐还嘱咐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周可盈发来一句在她看来很不合理的抱怨，“要是所有问题都像数学题一样有明确解法就好了。”
　　龙佳昱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她遇到什么问题，但这个世界上有比数学还难的题吗？怎么可能呢？

　　这样舒适的上午看到这句话，简直煞风景，她摇摇头把手机扔到一边，注意力重新回到乐辰言身上，微笑看他忙东忙西。

　　临门一脚要开火时，他却突然脑子一抽，有了变卦的心思：“其实出去吃也可以，顺便还可以一起去哪逛逛，往后每天都要去剧场，周末我就要去上海了。”

　　“那可以在上海逛呀。”她已经开始磕鸡蛋了，说话也是那样漫不经心地不过脑，“我还没怎么去过上海呢。我室友倒是经常去的。”

　　乐辰言正在拆面包包装的手指忽然停在半空，“你，和我一起去？”

　　她的动作也进行不下去了，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意外也有疑惑，却也觉得这种表情莫名熟悉，眼前这人和自己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这是早就发现的，没想到表情也能复刻。

　　她清晰地联想到，这就是自己从小到大被数学老师突然袭击，让她重复上一句时，她会做出的表情。

　　很显然，乐辰言就像当时的她一样茫然而毫无防备，脑中也压根儿没有那题的做法，压根儿没想过自己需要做这道题。

　　她却想过，而且答案还挺明确的，于是直截了当问了，“我不和你一起去吗？”

　　面对她的质问。乐辰言瞬间慌了神，眼神躲闪的时候，面包片也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龙佳昱的心情简直随着面包震荡，在心里问了句，你紧张什么？

　　“这次在上海的行程，中间没有休演的时间，而且约了不少饭局。”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收起刚才迷茫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没办法每场都带上你，所以你和我一起的话，可能会无聊。”

　　这个答案她不能接受，尤其后面那句，像是现编的。
　　而且编的不怎么高明，明尼苏达那些海王们不想推进关系，又想暂时稳住局面的时候，也大致是这个思路。

　　原来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和那些人大同小异，她心中顿时萌生了悲观的想法。
　　“这样啊。”

　　她把不悦写在脸上，乐辰言再次紧张起来，拍了拍她的肩，“你去沙发上坐会儿，什么都不用管，我来弄，你等着点评就好。”

　　眼中有几分歉意，又有几分追加上来的关切。
　　味儿太对了，北美那些绿茶男玩剩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先说出会让你失望的事实，再用花言巧语挽回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龙佳昱不禁笑出了声，说了“好呀”。

　　乐辰言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段位，自以为这关算是过了，兴冲冲开始起锅煮水。

　　而她转过身就打开手机，问周可盈能不能来接她离开。

　　周可盈这理科生，到底比这花里胡哨的“艺术家”靠谱点，立刻告诉她可以。

　　然而过了没多久，她再来问她要地址的时候，她又开始犹豫了。

　　他心无旁骛地做了顿早餐，自己却像是抽了风，一会儿想赶紧离开，一会儿看着他为自己鞍前马后，又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更没想到这诱人的菜品超乎预期，还被他端在手里时，就能闻到香气迎面扑来，尤其是见到卖相，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失误，他真的是不常做饭的人吗？

　　乐辰言见饭上了桌，她还纹丝不动，便抄起一旁的刀叉，切下水波蛋的一角，让蛋液浸透培根和面包，再用叉子把它们串起来，用手接着送到她嘴边。

　　她下意识微微张口，他却将手撤了回去，道，“等等啊，刚出锅的，我来吹吹，小心烫到。”
　　然后目不转睛盯着这块面包，吹了几口气，再次把面包送回来，同时叮嘱道：“慢点吃哦，小心。”

　　他的声音和他煮的食物口感一样，软绵中包裹着清脆。

　　她彻底改变了主意，又被他喂了几口，便催他快吃，自己来就可以的。

　　而后又像做贼一样偷偷解锁手机，告诉周可盈，暂时不打算走了。

　　坐在车里的周可盈无语至极，她能想象到龙佳昱过去12小时做了什么事，判定为恐怕是被激素操控了，才会大起大落地摇摆。
　　不过这样一来，中午忽然变得无所事事。

　　不对，也不是无所事事，安舒之前问她要不要打视频的。

　　可他不是在打游戏么，那就证明他没什么要紧事，并且也算是再忙。

　　所以她从车里走回家这点工夫，已经把这小念头翻了篇。

　　然而事实上她一点也不闲，进家门就接到了华姨的电话，说今日回来复工，已经在路上，带了很多新鲜食材，午饭应该会搞得很丰盛。

　　她们还在商讨菜谱，秦天的电话切了进来。

　　“盈盈，我呆到后天呀，今明两天都有空，可能半夜去蹦个迪。所以对你来说，随叫随到。”

　　“那要不直接来我家吃饭。”她发出邀请，“阿姨带了海鲜。”

　　她只等秦天会毫不犹豫应了，然后她就挂掉这个，继续去和华姨点菜，没想到秦天那头突然没声了，她以为电话出现故障的时候，那边才又说话。
　　“好呀，刚好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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