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邻居是龙

　　糟糕。

　　非常糟糕。

　　要从心魔境出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主要就是看心魔主人自己想不想离开。

　　像程韶，分辨出真假以后，立刻就能离开。

　　而殷潼，很明显是就算知道是假的，抱着虚妄的幻象，也宁愿在里面活一辈子。

　　她最该做的，就是直接打破幻象，让殷潼直面惨淡的人生。

　　但是被问的当下，程韶还是没有克制住，点了点头应道：“好。”

　　程韶：………………

　　应完程韶就后悔了。

　　听到她的回答，殷潼的神情立刻就松了下来，不是那种很明显的笑，但是程韶能感觉到他很开心，好像长长的隧道尽头，终于看到了光的轻松和满足。

　　但是开心过，程韶又犯了愁。

　　现在可怎么办，她好像真的不忍心直接说穿了。

　　事已至此，来硬的不行，那她就来软的。

　　先接近殷潼，跟他建立良好的关系，取得他的信任，然后让他自愿走出心魔境。

　　-

　　殷潼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程韶其实之前来过这里，不过上次是直接从殷潼家里进来的，这一次是真正从外部进去的。

　　他的住处在群山中峰顶上，那座山峰非常难得地还有一条瀑布飞流而下，一看风水就非常不错。

　　水雾缭绕，殷潼利用水象将洞口所在模糊。

　　程韶紧紧跟在殷潼后面，走出去百米，豁然开朗，看到一处花红树绿的草地，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穿过，后方是更高的峰顶，山壁上是山洞的入口。

　　此处峰高，月晖皎皎，一映众山小。

　　在草地的边缘，还有棵树，有些眼熟。

　　程韶四处看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抓殷潼的衣袖感叹道：“你这儿真好看。”

　　殷潼应了一声，他自己也知道好看，专门用来留她的。

　　程韶开始作妖：“啊，简直好看得跟游戏里一样，我以前有个特别喜欢的游戏，里面那个山顶上的家园就长这样，我还特别遗憾，怎么现实里没有那样的景色……”

　　程韶说得口干舌燥，但是殷潼好像也不意外。

　　程韶试探：“你不觉得我说话怪怪的吗？”

　　殷潼回味了片刻：“不怪。”

　　程韶：“我刚才说的每个字你都能听懂？”

　　殷潼：“你以前讲话，我也不是每个字都能听懂。”

　　程韶：“……”
　　委屈你了。

　　但是今天夜深了，程韶还是没有再试图打击殷潼。

　　-

　　殷潼这里有洗漱用品，甚至还打了一张木床，不宽，正好够一个人睡，上面还放了铺盖，就跟他早就准备好了有人住进来一样。

　　程韶劳心劳力早，就困得说不出话了，就拿了东西去外面溪水边洗漱，回来就躺在床上，打量洞穴里的摆设。

　　山洞里边跟她之前见过的差不多，中间有一眼温泉，顶上有个洞引了一束月光照在池水正中间。

　　若是没有池水周围那圈夜明珠，月光会更明显，不过现在夜明珠柔和的光将洞穴内照得比用普通灯烛照得还亮。

　　她的床边立着一张屏风，将她这里跟整个洞穴的空间分开了些。

　　躺了一会儿，殷潼也进来了。

　　但是程韶在洞穴里没看到第二张床。

　　“殷潼，你一会儿睡哪？”

　　总不至于明示要跟她一张床吧。

　　殷潼：“我睡池子里。”

　　水龙睡水池，很合理。

　　但是这样他是不是要化原形了。

　　程韶悄悄探头去看，却见到殷潼将池水边上的夜明珠全都遮了起来，只剩山洞顶端的那一束月光，将池水照得泛光。

　　很快殷潼把上面那束月光也堵住了。

　　洞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殷潼好像已经准备好睡觉了。

　　“殷潼。”程韶连忙叫道。

　　“嗯。”殷潼应道。

　　“有点太黑了，我感觉不到你了。”

　　“想要怎么感觉到我。”

　　“你离我近一点。”程韶拍拍自己床的边上，“你到我床边来。”

　　殷潼：“我现在非人形。”

　　程韶隔着那面屏风，睡在床的一侧劝他：“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你的龙形，而且我觉得很好……啊。”

　　猝不及防，她的木床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程韶一下子抓住了床单，有点说不出来话了，但是那条尾巴将她稳稳托了起来。

　　水汽强了一些，木床被安置在了水边。

　　顶上的月光被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落在池中白鳞入水，一瞬间四壁上粼粼的波光，像是最好的钻石透光闪耀，但是随着龙身游动，又隐去了。

　　龙脑袋靠在她的床边放下，说道：“睡吧，我在你身边。”

　　胡须、龙角、耳朵、鳞片，不是猫或狐狸那种毛绒绒的可爱，却看起来流光溢彩，华丽尊贵。

　　程韶伸手碰了碰两只龙角中间，不硬不软的触感，能摸到鳞片是冰冰凉凉的。她触上去的一瞬间，他的耳朵却忽然向后飞机耳，附近的鳞片也受刺激似的张开，但是很快又服帖了下去。

　　程韶抽回手：“不喜欢吗？”

　　殷潼闭着眼睛没有动：“没有不喜欢。见我的本体，你不害怕吗？”

　　面对她时，他似乎总是小心翼翼，怕伤到她，怕她不喜欢，连他天生的本体都要躲着她，一开始见面时偏偏要穿那好笑的小恐龙睡衣。

　　无法笃信自己的人，自然也无法笃信任何事。

　　人如此，龙大概也如此。

　　程韶探身又去摸摸他，这一次没有炸鳞了，然后凑到他耳边轻轻跟他说道：“不害怕，特别好看，我很喜欢。”

　　说完这句话，程韶飞快吻上他又有点炸开的鳞片，立刻躺下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喊道：“晚安，我真的要睡觉了。”

　　殷潼应该是反应了好一会儿，鳞片擦过岩石的声音，他挡住了月光，最后隔着被子用柔软的下颌轻轻蹭蹭她，也说了句：“晚安。”

　　-

　　早上醒来时，殷潼不在，不过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们昨晚上打包的东西，给她留了字条说中午回来。

　　程韶翻了两个酥饼吃，有点渴。

　　这地方到处是水，偏偏桌上没有水。

　　找水喝，程韶出门去却一下子看到了悬崖边上的那棵树。

　　那棵树非常显眼而且眼熟，枝条伸展，高大粗壮，连叶片都比普通的书要宽大一些。

　　其间点缀着一点点红，虽然不大，却异常显眼。

　　现在休息好了，她想起来了，正是以前殷潼雕过的那半树石花。

　　只是那时候树刚刚开花，如今已经结了果。

　　那果子小小的，看起来像枣子，程韶有点馋，程韶爬到树上，摘了颗咬下，却巨酸无比，酸得程韶都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但并不是未成熟的酸涩，而是成熟后柠檬的酸，这股酸劲过去以后，回味芬芳甘甜，唇齿生津。

　　而且没有核。

　　吃完程韶倒确实是不渴了，但是也绝对不想再吃第二颗了。

　　下了树，程韶才看到溪流边居然还有个依山建造的灶台，而且厨具瓢盆都齐全。

　　有灶台还吃什么果子，程韶用阵法引火，终于喝上了热水。

　　坐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看天、看树、看山，程韶觉得这地方不错，无怪殷潼一点也不想离开。

　　闲了一会儿，程韶又打起了那棵树的主意。

　　那些果子的味道虽然酸，但是底味带甘甜，回味也好，看那棵树上满满登登的果子，估计殷潼也没有吃过。

　　这样酸的果子，永远跟糖是绝配，简直天生适合用来做果酱。

　　她以前在国外，经常不小心买到酸的水果，扔又不舍得，于是房东英国奶奶就教她做成果酱。

　　而且，回国以后，程韶都很久没有吃过果酱了。

　　于是程韶又爬上树采了一小筐。

　　一开始两个去了皮，但是她很快发现这工作太繁琐，而且都是给自己吃的怕什么。

　　于是水再开了，就将果子全都倒了下去。

　　煮了大约十来分钟，去了皮的那两个已经找不见了，没去皮的表皮戳开里面果肉已经软烂出沙，程韶捞出，拿了个小碗捣碎，再倒回锅里浓缩。

　　果香味散在空气里，看差不多了程韶就尝了尝，酸味已被去了大半，但还是酸得人直皱脸。

　　一大碗果酱变得浓稠，只剩下一小碗的量，程韶把糖撒进去一层，糖化开变成空气里的酸甜味，还有果酱表面上的光泽。

　　程韶想找个罐头来装，但是找了几个罐子里面都装了东西，最后只能作罢，先盛在碗里，用旁边的竹篾罩子将那一碗给盖上防止落灰。

　　这个地方或许是殷潼用法术隔离开的，所以除了不会说话的树木花草之外，小鸟虫子全都没有，清净却也寂寞。

　　没有钟表和手机，只有天上的太阳，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是否到中午了。

　　肚子有点饿了，程韶就去把昨晚打包的东西又去拿了出来热上。

　　准备开吃时，殷潼回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殷潼将手里拿的东西放在桌上。

　　程韶：“自然呀，你以为呢。”

　　殷潼带回来的是一盅鱼汤，汤奶白奶白的，装在瓦罐里，一掀开盖就闻到香味，汤还是热的。

　　各盛了一碗，程韶喝了一口，鲜香无比，汤里面还有碎碎的鱼肉，一口下去感觉胃都舒展开来了。

　　“这是哪儿买的。”程韶问道。

　　“山下镇子靠海，出海打渔的人多，”殷潼说道，“所以那个镇上的鱼汤海货都好吃。”

　　听得程韶分泌口水：“这山下还有镇子，我们直接下山去吃吧，也省得你带回来麻烦。”

　　殷潼：“不麻烦。”

　　程韶：“我真的很想去吃新鲜的嘛。”

　　“嗯。”殷潼应了，又说道，“昨晚睡得如何？”

　　程韶：“超好。”

　　确实是舒服，入了幻境以来这么多夜晚，她很久都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觉了。

　　只是刚才闲着看天，她又有点烦忧。

　　江渝是否还安全，鹊都是否救得及时，大家有没有受伤，虽说幻境跟现实的时间流逝不同，但她怕被困住的时间真的太长，会跟外面脱轨。

　　但是殷潼被心魔困住，也是急不得。

　　特别是当事人完全抗拒的情况下，强行刺激，只会适得其反。

　　吃得差不多了，程韶试探着问：“殷潼，你上午除了去买吃的，还去做什么了？”

　　“有事。”殷潼回答了也跟没回答一样，收拾着桌上的餐具。

　　殷潼现在眼睛看不见，好像除了找东西慢点，别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程韶又说道：“你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殷潼：“看不见。”

　　“你这个……吃夜明珠粉能好吗？”程韶试探道，“你下次出门带上我，我还可以帮你看路。”

　　碗“哐当”一下摔下来，幸好是摔在了桌上，滚了半圈被程韶按住了。

　　石桌爬上了霜花，脚边原本随风倒伏的草叶也仿佛被冻住了，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好几度。

　　再抬头看殷潼，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又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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