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蜃楼

　　沈沐尘是真的困了，本来只是想靠着大树闭目养神，稍稍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一合上眼就睡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只看见一缕狼烟与天上的白云相接。
　　高阳背对着他，也在盯着狼烟看，道：
　　“有发现了，走吧。”
　　“等等——”沈沐尘说。
　　“怎么了？”高阳回头，问。
　　“腿麻了，扶我一把。”沈沐尘向高阳伸出手，道，“你睡着了，还靠我腿上了，是不是？”
　　“绝无此事！”
　　高阳夸张地摇头，随后笑着去拉沈沐尘。
　　沈沐尘站直后，又活动了下腿，感觉差不多了才说：
　　“来，我背你。”
　　“什么？”
　　好端端的，背他干什么呀？
　　“你不是一提气心口就疼吗？我背你！快点，别磨蹭。”
　　“哦——”高阳喜滋滋地爬上沈沐尘的后背。
　　“抓稳了，走起！”
　　猛地一跃，到了树林上空，踩树叶就跟踩平地一样，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啸，高阳能感受到自己那比鼓点还激动的心跳声。
　　“近了！就是那里！”高阳喊道。
　　沈沐尘踩着树枝，轻轻落在草丛中。
　　“世子小心。”士兵喊道，“草丛里有个地洞，不知道有多深。我们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绣花鞋，您看看是不是甜笙姑娘的鞋？”
　　士兵双手奉上绣花鞋，高阳看了一眼，上边绣的是梅花，确实是甜笙的鞋。
　　“难道他们掉下去了？”高阳往前走了几步，拨开杂草往下看，洞口差不多有一丈宽，下边漆黑一片，看不见底。高阳借来士兵的剑扔洞里，听不见任何回响。
　　“你退后。”沈沐尘说，“我试试看——”
　　沈沐尘走到洞口边缘，憋住内劲儿，使劲儿吼一声，随后闭上眼睛细听了会儿，说：
　　“往下无底，但是侧边有回响，里边有横向山洞。”
　　高阳转身吩咐人去找藤条，暗卫先下去探路，沈沐尘和高阳随后也跟了下去。
　　横向洞口距离地面大约四五丈的样子，暗卫举着火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高阳和沈沐尘走中间。
　　洞口石壁看起来格外光滑，除了土蜘蛛在此结网以外，不见其它活物。
　　“停！”沈沐尘小声说，“有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
　　“真气——我体内的真气在动，破石头就在这里！大家小心！”
　　四人小心翼翼往里走，洞口越来越宽敞，尽头处是一个葫芦型的坑，差不多有六尺，不算深，里边堆满了稻草。先前消失的暗卫和甜笙躺小坑里，许大夫和席美人躺大坑里，一动不动。
　　暗卫跳下小坑，查探两人鼻息，喜道：
　　“世子，都还活着。”
　　“把他们抬上来。”高阳命令道。
　　许大夫和席美人也都活着，只是两人均身负重伤。许大夫看起来比席美人要狼狈得多，眼珠子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骇人且血肉模糊的眼窝，左手和右手各拿着一个破石头。
　　高阳掰开许大夫僵硬的十指，将石头擦干净，再用手绢包好，递给沈沐尘，道：
　　“你与它有缘，还是你来保管吧。”
　　“好——”
　　沈沐尘将石头藏于怀中，奇怪的是，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凉意，一种濒临死亡才有的凉意。
　　———
　　“甜笙！醒醒！甜笙——”
　　“啊——”甜笙醒来后，先是张牙舞爪抓了一通，看清楚是高阳后，当场失控大哭，道，“世子——奴婢还以为——活不了呢——”
　　“说什么啥话呢，到底怎么回事？”高阳语调温柔，有些心疼甜笙，跟着他受苦了。
　　“我不知道，他就像疯了一样——让我把眼睛给他——我吓坏了——我以为他要挖我的眼睛，其实不是——他要的是沈公子交给我保管的石头——然后，他——他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把石头塞了进去——之后——之后他就抱着头大叫，说什么——不是人间——我想逃，被他发现了，他要杀我——幸好暗卫和这位姑娘及时赶到——之后，他们打起来了，我好像被误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嗯，你受苦了，先出去再说。”
　　此地阴暗，不适合闲聊，且高阳听见甜笙的肚子在咕咕乱叫。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不叫才怪呢。
　　——
　　高阳让士兵先护送受伤的暗卫和甜笙回芗城，他和沈沐尘带着两个暗卫一直守到许大夫清醒为止。
　　席美人先醒来，问：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高阳回答说，“你是不是在担心回京后如何向太子解释？”
　　席美人看了一眼高阳，道：
　　“你既然猜到了，何不继续说下去？”
　　“我若是你，我就会实话实说。就说，你被勤王府的高手绑架了，在白莲教出手对付勤王世子等人时，勤王也在出手对付白莲教。你可以乘机说，你的身份可能暴露了，需要出去暂避风头。”
　　“你确定这是实话实说？”席美人白了高阳一眼，但不可否认，把脏水泼到勤王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许大夫醒来后，又哭又笑，特别地吓人。
　　“我最终，还是瞎了——瞎了——哈哈哈——”
　　高阳叹了口气，说：
　　“不知道你在痛心什么，你本来就是瞎子啊。”
　　“闭嘴！我并非生来便是瞎子！他骗了我，蜃楼之眼根本没用！”
　　“他？他是谁？”
　　“百谷子，百谷族的大祭司。他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的意思是，那两块破石头，叫蜃楼之眼？是何来历？”
　　“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东西并非凡间之物，太过邪门。我之前佩戴一目，什么也看不见，当我佩戴双目时，我看见了汪洋大海，还有在大海里哀嚎的魂魄。还有一艘船，漫无目的地飘着——”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等奇事。
　　“石头你还要不要了？”高阳问。
　　“要了又有何用？你要是喜欢就好生保管，不喜欢就扔了，但有一点你要谨记，不能落入百谷子之手。百谷子心术不正，不能让他利用这东西害人。”
　　“百谷族族居何处？”高阳问，“北国还是南朝？”
　　“南谯境外有百谷，幽深无去路。有朝一日，沈公子若能回南谯，可以一探。”
　　沈沐尘没有回应，心想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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