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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杨檬霎时间被溢出施聿堃眼睛的忧伤传染，她鼻子猛地一酸，眼圈也红了。
她咬了咬下唇，再张口就已带上了鼻音：“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我很冤枉！我早恋是不对，可我真的第一时间就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么寸，他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就找了那两次，每次都刚好被你看到，弄得好像、好像我一直在骗你一样……”
施聿堃刚想开口辩解什么，杨檬又生怕自己没了勇气似的，急着往下说：“而且、而且我也没想到你那么老古董！你明明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跟其他同学那些中年家长一样？我有什么不对，你说一下就行了，你不用老说……”
施聿堃顿时一脸冤屈，刚要开腔，杨檬又赶紧改口：“你可能是没老说，可你老盯着我！你让我觉得你老是想说，你其实一肚子的说教，你只是生怕适得其反才故意不说，你是压抑自己，委曲求全，你一点都不是真的放轻松，你让我压力好大！”
这些话总算说出了口，她的眼泪也终于扑簌簌掉了下来，却让施聿堃一下子如释重负。
他能看出来，她这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在不吐不快之后，终于松弛下来的眼泪。
他哭笑不得：“我让你觉得我老是想说？合着都你自己脑补的是吧？那你说吧，你都脑补我说了啥，你一句一句反驳行吗？反驳了就痛快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否定你反驳你，你说啥我都认，这总可以吧？”
杨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撅着嘴，眼睛瞥向一边，是每次跟他赌气时的经典表情。
施聿堃长舒了口气。
这就可算是真没事了！
他双臂撑在腿上，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咱们从头说起好不好？这事儿老藏着掖着才容易过不去。你先说说，你为什么喜欢那小子？他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什么？”
杨檬刚刚生动起来的脸色却又有点黯然。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小声说出来：“他……也姓杨。”
施聿堃愣了一下。
杨檬的眼睛里又重新蒙上了一层泪意：“我、我很想再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施聿堃问：“你觉得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是……爷爷奶奶有什么没注意的地方？”他本来第一时间就是反省自己，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无可挑剔，除非是对她好到让她觉得客套生分，反而不似一家人。
杨檬有些赧然，更多的是抱歉：“没有没有！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可能比绝大多数人对他们的家人都更好，可能比我自己的家人对我还……”
说到这里，她也想到了施聿堃刚刚冒出的那个顾虑，猛然间就不确定这样的表达到底应不应该，于是顿了顿，才续道：“可……不一样。小叔，我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你、你别介意，也别告诉爷爷奶奶……”
施聿堃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拉了一下她的双手。
杨檬顺从地起身，被他拉到腿上坐下。
已经好几年，没再像这样，以一个小孩子的姿态被他安抚地抱着。
他没有评论，也没再发问，只是与她头挨着头，安慰地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抚着，听她继续往下说：“而且，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能没几年你就要结婚有自己的小家了，到时候……这儿就更不是我的家了。”
施聿堃差点没喷：“我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你这都想到哪儿去了？你比我亲爹亲妈还想得多！你刚不还说我明明这么年轻吗？怎么一下子又‘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到底是老还是年轻啊？”
杨檬嘟着嘴：“那你是已经毕业工作到了适婚年龄了呀！别人都说，有了嫂子，娘家就完全是哥哥的家了，妹妹要是不出嫁，迟早会被嫌弃，那你甚至都不是我哥，更不是我亲哥，等你娶了媳妇儿，这儿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施聿堃噗的笑出声，单手扶额：“你……你这成天从哪儿听来的还是看来的？乱七八糟！以后没事别乱看闲书，专心学习！”
话横竖已经说开，杨檬倒狠下心理直气壮地抗议起来：“可这难道不是社会现实吗？你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你现在是没这回事，你就没心没肺不管不顾，那后面突然变了，由奢入俭难的是我呀，到时我怎么办？就知道你大男人粗枝大叶不会想这么细这么远，那我不更该为自己操心呢嘛！”
施聿堃努力把笑憋回去，正色道：“那我保证，不会有那一天，行吗？”
杨檬叫起来：“当然不行啦！这怎么保证啊？你刚不说你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吗？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而且就算你有了，就算她现在信誓旦旦答应你，等过了门儿也很可能会变啊！”
施聿堃又侧头闷笑了一会儿，再敛色道：“我说我能保证就能保证，这还别人说了算？这是我家好吗？”
杨檬仍是一脸不信：“你这就是没有女朋友才这么说！等你有了就不一样了，娶了媳妇还忘了娘呢，何况是我这种外人！”
“谁说你是外人？”施聿堃这回反驳得很快，而且面色不豫。
杨檬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这样争执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换了句话：“总之你问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反正你肯定能理解的吧。”
她说到最后，语气又低落下来，施聿堃当然明白，拍了拍她的肩：“那我告诉你，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就别去想，能做到吗？”
见杨檬点了点头，他又道：“不管怎么说，至少在你长大成人、大学毕业自己有独立能力之前，这儿就是你的家，至于以后，那就等以后再操心，在你有能力操心的时候。但有件事你有点跑偏啊，我可得及时纠正你，你怎么能光看人的姓氏啊？你自己的小家，跟对方姓什么有什么关系？你是想要回到杨家吗？那也得看这个人合不合适啊，你这么鲁莽冲动，遇上坏人怎么办？”
杨檬想要解释杨鑫也不是坏人，他各方面也都挺好的，但及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便只是垂着眼，有些羞涩地说：“可……如果他也姓杨，将来、将来……”
她忸怩着说不出口，施聿堃却恍然大悟：“将来你的孩子就也能姓杨？”
杨檬点点头：“嗯，我会觉得我家就还在延续着了……”
施聿堃无声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儿，他摸摸她的头顶，大手扣住，轻轻晃了晃她的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那么远了，不管什么考虑都不必急于一时，你还这么小呢，就算现在什么都说好了，将来也不一定是这个人呢。”
杨檬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这回她点头点得心悦诚服，脸上也飞起了两朵红云。
施聿堃低头看着她握在自己掌心的手，低声说：“而且你知道的吧？不管他姓什么，你的孩子总可以姓杨的，嗯？”
本来都说不当真了，他却又补了这么一句，杨檬彻底不好意思了，索性用大大咧咧顺水推舟来降低尴尬程度。
她故作认真地问他：“那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大多数男人都有点大男子主义吧，可能不会同意的。”
施聿堃蹙眉“啧”了一声：“那你有点出息行吗？不同意就不要选他啊！”
杨檬不依不饶：“那万一我被骗了呢？都结婚了怀孕了生下娃要取名字了，他才反悔怎么办？你会为我撑腰吗？”
施聿堃一脸受不了地一把推开她：“会会会行了吧？真服了你这个小孩儿，怎么什么都问什么都说！”他忽然牙疼般地“嘶——”了一声，“我有一种突然被催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自己爸妈都没催我，怎么突然就被后浪拍过来了呢……”
最后这句话一下子令杨檬忍俊不禁，她转身趴在桌子上，闷闷笑个不停，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场发生在杨檬高二刚开学时的小风波，其实前后也不过就持续了十天左右，但饶是高二年级是八月中旬就开了学，待一切平息下来之后，也还是觉得没忙几天就又到国庆长假了。
高二可以放三天假，施聿堃提议带杨檬出去玩一趟：“市郊山区里有个国家天文台观测站你知道吧？我有个天文系的师兄在那儿读博，他可以安排咱们去那儿住一晚，观星，怎么样？”
杨檬愣了一下才欢呼出声：“这也太棒了吧！我保证一天半……不，一天，就完成假期全部作业！”
其实他们俩假期出去玩是杨檬六年级到初三之前的常规活动。那时施聿堃上了大学，杨檬也不再是处处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爷爷奶奶放心他俩自己出行，去海边去登山，去网红的旅游城市，只要是设施成熟的景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长辈的用意明显，他们自己也积极主动地出去看世界，散心，毕竟有些阴影或许一辈子都不能说是彻底过去，终身都需要疗愈。
只是自从杨檬上了初三，功课繁重，他俩至少看起来也已是正常健康的青年与少女，有些事好像已不再必要。
这次是施聿堃第一次自己开车带杨檬出城，当高楼大厦在后视镜里也渐渐消匿无踪，莽莽群山之间只剩下高架公路是明显的现代文明标志，被重重绿意荡涤开心胸的杨檬忽然想：小叔是觉得我还是失恋需要换个环境透透气呢，还是觉得我俩闹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别扭，关系需要好好修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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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