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恒之星

　　熟悉的话出现在陈睆耳畔，她啊了一声，就听到张莛意的补充：“六百八左右。”
　　这段话仿佛出自她口。
　　“……”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张莛意不知道刚刚哪一句让她沉默，眨了眨眼：“你考得怎么样？”
　　陈睆：“和你一样。”
　　张莛意大概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分数是根据上一次考试赋分算出来的，难不成她是原分六百八，便问出来：“原分，六百八？”
　　如果原分六百八，并且学纯理……那张莛意大概在和未来的高考状元说话。
　　陈睆问道：“你呢？”
　　“赋分。”
　　陈睆双手一拍，手指点了点他，笑了：“我也是。”
　　张莛意：“……”
　　这样无聊的话题聊上八百遍都不会有任何进展的，他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但是又不想显得唐突，在文科颇有造诣的张莛意刚想到一段非常适合聊起的话题，却发现有人比他更早叫了陈睆的名字，是那天在雨伞下的女生。
　　陈睆转头，将接满水的水杯递给苏嘉宁，发现她眼睛好像有些毛病，像是在抽筋。
　　一出厕所就看到传奇少年围着自己同桌转，他俩似乎罔顾周围的目光，那里掺杂好奇和惊讶过于炽热，苏嘉宁一走近他俩就感到如芒被刺。
　　“你怎么了？”陈睆关切的问道。
　　同桌可能罹患眼疾，除了这个，苏嘉宁就没有别的溺爱理由了，说话就说话，能不能看看这里是哪？这里是女生厕所门口，消息爆炸区域之一，再待两分钟她们仨都得上校园热搜：“……没事，咱们走吧。”
　　这大概正中陈睆下怀，她迅速回头和张莛意说有空再聊，然后挽着苏嘉宁的胳膊走了，大步流星，比她矮的苏嘉宁还跑了两步。
　　看出来很想跑了。
　　张莛意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回自己的班级并关上了门。
　　苏嘉宁的的担心不无道理，传奇哥的存在过于犯规，混血长发男，还长的像个天仙，非常精准的踩入了不少女生的心趴。
　　平时还好，他满学校乱走，没有女生能逮住他并且认识，更不知道他的喜好情况，大家就把他当男神供着，暗恋的一堆crush里他排第一，说起他来就是我在哪哪哪看到他了，妈呀真帅的赞叹两句然后就没了，还没有一会儿要讲的题重要。
　　这次不一样，张莛意这次出镜了，还是在教学楼，和他一起出镜是个女的！
　　现在这个年代不流行贴吧，流行微信瓜群和表白墙，在两人分开后，照片就在各个耀华瓜群和表白墙上传阅，在上课之前就有人po出了陈睆的基本消息。
　　小鱼酱：【尖叫】什么，这个女生竟然是理科尖子班的？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俩能聊什么啊？
　　Yuli：不是，这第二个字念什么？
　　呵呵人生简直一败涂地：纪念一下，我死去的crush。
　　墨羽：woc我以为zty喜欢男的呢，没想到喜欢理科女，那他是不是以后在咖啡馆看的书要换成别的了？
　　风儿喧嚣：huan，三声，刚查出来，这个字找半天都没翻到！
　　政治我恨你：我去，这女的旁边的那个女生我认得，这不是sjn吗？那个大美女！在校庆上跳女团舞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在苏嘉宁不知道的角落里，流言的风向变幻莫测，甚至变成了快找个认识sjn的人去问问他俩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
　　陈睆看着比她还不理解张莛意跟她聊天这个事，甚至看上去更想扇自己嘴巴。
　　“你俩到底说了啥？”
　　“成绩。”
　　“我信你个鬼。”
　　不知道是张莛意开始注意了还是怎么了，从此之后，陈睆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并没有很想见到，一开始没有遇到还会有点想见，因为美人养眼，后来日子一长，陈睆就忘了这事。
　　期末考试成绩出了，陈睆考了六百九十一，她拿着成绩条看了又看，最后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是出乎她意料的成绩，虽然没有过去多，但是这也太多了一点，这里可是苏南市。
　　这个分如果是高考分，那对于陈睆来说也足够用，搞得她都有点飘。
　　这想法必然是不可取的，但是，这可是六百九十一啊！苏南市的六百九十一啊！！！！！！我有出息了爸爸妈妈啊！！！！！！！！！！
　　相对于陈睆激动的心情，某会所前的加长林肯里，张莛意收到了老师发给他的成绩单，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关上手机，眼神淡漠的看着眼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这个男人是一头金色短发，深邃的面部轮廓看上去不苟言笑。
　　同样的绿色眼睛没有看向张莛意，而是低头看着面前的笔电，他不时切中要点问对面几句话，英语，张莛意只能听懂几句。
　　他冷冷的看着对面，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他出来。
　　一开始，这个男人还会给他发邮件，内容十分简单，只有地点和时间，张莛意并不想见他，就回了个不去。
　　然后便有了今天这一幕，到了约定时间，他在张温颜的同意下，强行把他从房间里“请”了出来，张莛意被带出张家后，隔着车玻璃看这个男人依依不舍地吻别母亲，只觉得恶寒。
　　张温颜当年同他离婚后得到了一大笔财产，转过年来就给小莛意找了个继父，虽然名义上是继父，但是更像是一个合作婚约者，男的图财，张母图他演技好管事少。
　　母亲的事迹很炸裂，父亲的事迹当然也炸裂。
　　张温颜嫁人这件事并不能影响这个外国佬对她的爱，每年固定打钱，半年便见上一面，当着继父的面依旧会吻别前妻，为她整理鬓发和衣服。
　　外国佬打心眼里就没看上过前妻如今的丈夫，丈夫也不在乎妻子前夫的纠缠甚至还会笑嘻嘻解释这是外国传统。
　　夹在这两种人之间的是一个贪图钱财做事只凭自己喜好的女人，而她却百分之百是张莛意的生母，这样一个母亲糅杂多种元素的经历带给了张莛意莫大的冲击，导致他对这两个男人都没有好脸色。
　　他从来没有认为母亲有什么错，从言谈举止上看，她只是少时被前夫诱骗结婚的一个可怜人，多少对他有真情，后来终于有了离婚的机会，她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白兔，也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养了个平庸丈夫满足自己想凌驾于他人的滋味，就如同当年平庸的她似的。
　　一家子都是变态。
　　张莛意在心里自嘲，有这样的家人，他早就算不上有多健康。
　　“……Wir sprechen uns beim n?chsten Treffen.”
　　这一句似乎不是英语，张莛意装作没有听见，发现男人挂了电话。
　　车厢中瞬间寂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
　　“跟我回美国。”
　　大概中年男人终于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开口便是陈词滥调，毫无威慑力。
　　“不去。”
　　“随你。”他的中文并不是很好，会听，说的很一般。
　　眼看着男人又要接起电话，张莛意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笑了，装腔作势，像雄狮看着自己领地中年幼的孩子，有舔犊之情，但是很少：“我以为，问这句话之前你会叫我一声‘爸爸’。”
　　这句话瞬间将张莛意恶心闭上嘴不在开口，他冷笑一声开始玩手机，左右也出不去，既然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当眼前没有人。
　　奥斯顿看着儿子，一个美丽的、不男不女的青年，皮肤和头发是典型的亚洲长相，面部轮廓上有细微的西方痕迹，唯有眼睛像一个美国人的孩子。
　　他并不适合去美国，这是奥斯顿对儿子一直以来的印象。
　　不是因为长相，是一颗在温室里长大的心，使他无法在美国存活。
　　不喜欢做生意，似乎也无心科研，对文学感兴趣，每一条都说明这个孩子不会同他前往美国，这让奥斯顿不知作何评价。
　　张温颜对奥斯顿最大的改变其实是家庭观念，这使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染上东亚恶习。
　　他是为了儿子好，便想把他带在身边，而不是放在一个成天只爱逛街的母亲身边。
　　奥斯顿爱张温颜，熟知她的一切习惯，或好或坏，他都能奇迹般接受。
　　但是他只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那么与众不同，在观察他成长的这几年里，奥斯顿萌生了把他接到美国的想法，可他并不适合那里的环境，这让奥斯顿有挫败感。
　　这对一生自信的美国佬来说也没什么，他接受了事实，也看出了孩子其实很少会受到他母亲的影响，便无所谓他在不在自己身边长大。
　　男人前前后后又接了几通电话，或是英文或是德语，有的快有的慢，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终于开口：“莛意，从今年八月到明年四月这个时间里我大概不会来中国了。”
　　“那很好了。”
　　奥斯顿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我大概会错过你的十八岁，你知道的，这个生日对于作为中国人的你来说非常重要。”
　　张莛意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屏幕上挪开与他对视：“所以呢？”
　　“所以，爸爸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礼物？
　　张莛意没有问是什么，只是‘哦’了一声，奥斯顿每年都会送礼物到张家，他早已经习惯。
　　他想，可能又是什么珍贵的珠宝或者是古董，投其所好讨他一个好脸色。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奥斯顿这个外国佬给他买了一间公寓。
　　并没有付钱，是提早预定的市中心大平层，开发商老板的儿子和奥斯顿有交情，张莛意成年那天，钱就会打到公司账上，依照各种合同和资料完成交易，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可能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张温颜，但是这都不重要。
　　他有了自己的房子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非常奇怪。
　　奥斯顿似乎比张莛意自己还了解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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