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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噩梦
姜莘叫他问得心肝颤,福全却为自家皇帝打抱不平:“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不常在宫中,又怎知陛下什么脾性。”
“哦?”杨昱挑眉,竟是笑了。“那看来是臣道听途说,不知全貌,误会陛下了。”
阴阳怪气的。姜莘皮笑肉不笑地说:“无妨无妨,将军现在有的是时间了解朕。”
“……”杨昱顿时收起笑容,“那臣真是不胜荣幸,有机会看清陛下的真面目。”
两人互瞪一眼,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
福全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抿着嘴偷偷露出一个笑。
又过了一阵,方九回来了,带来两个消息:一是杨昱的嫂嫂已经收到他买的糕点,知道他半路护送皇帝回宫的事,叮嘱他时刻小心谨慎,保护好陛下,也不要任性而为,触了陛下逆鳞。
陛下摸摸下巴:“原来你上街是去买糕点了?哪家的?好吃吗?”
杨昱缄口不言。
第二个消息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方九说:“属下探查周边,并未见到可疑之人,挨个问了目击者,也都说只是个孩子。后来属下找到那孩子的家,一家人在皇城住了很长时间了,底子是清白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最多归咎于车夫技术不够,是一次真正的“意外”。
姜莘松了口气,不是刺杀还好,不然他跑出宫的罪过可就大了。杨昱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命方九找人多盯一阵,对姜莘说:“陛下以后还是不要贸然出宫为好,若臣今日不在,陛下可要磕得头破血流了。”
“……喔……”姜莘自知理亏,恹恹地点点头。
福全见不得他不高兴,赶忙来劝:“也是陛下在宫里待得久了,难免憋闷。奴才已着人去收拾御花园了,届时陛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御花园?”杨昱回想一下,“这大冷天的又没什么花,有什么好玩的?”
“有湖啊。”姜莘听到这个就来劲,眼中露出几分兴奋,“冰结的厚的话,可以在上面滑冰。对了全儿,旁边那处亭子叫人加上帘子,届时朕带你们吃串串。”
“串串?”杨昱纳闷,“这又是什么?”
也难为他打小在北境长大,结冰的河是见过,但从没在上面玩过。摸爬滚打长那么大,整日不是练功就是学习兵法、从军打仗,娱乐大多就是跟将士围着篝火喝酒跳舞。
还是个古代人,更不知道串串是何物。
“就是串起来的烤肉啦。”姜莘竖起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和烤肉又是两种风味,朕敢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
到时候抓住那些世家子弟和宫人的胃,再慢慢抓住他们的心,还能吃顿好的,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东西福全也没听说过,对上杨昱的视线茫然地摇了摇头。杨昱探究的目光落在姜莘兴奋的脸上,眸色深沉,问:“陛下久居深宫,是怎么知道这么……新奇的吃法的。”
“……久居深宫就不能看书么?”姜莘脸上笑容一收,一本正经地开始扯。“朕就爱看些稀奇古怪的书,虽在宫中,见识也不少。”
想起偏殿书架上那堆没怎么翻过的书,杨昱疑虑未减,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姜莘偷偷拍了拍胸口,暂时糊弄过去就好。
是夜,杨昱睡在龙床不远处新添的软榻上。
照顾他的身高,软榻做得跟床差不多大小,使得龙床边本来宽敞的地方瞬间逼仄许多,原本放在原地的宫灯也挪了地方。杨昱的头冲着姜莘的头,殿内安静下来之后,他能清楚听见姜莘的呼吸声。
晚上姜莘喝了药,入睡很快,睡得也很沉。
杨昱不是没跟人同屋睡过,条件艰苦的时候,铺盖都没有,直接和衣席地而躺,两边都挨着人。今晚却是他第一次跟皇帝离得那么近睡在一起,此事半年前都未有过。
想到半年前,杨昱呼吸粗重些许。
他现在一闭眼还能想到当时的情景,整日昏不见光的偏殿,刑具沾着血,散发出混着铁锈的血腥味。
征战多年,他其实不怎么怕痛的,受的伤多了,也无所谓再多添几道。最令他难以接受的只有一点:囚禁他的,是杨家三代誓死效忠的帝王,就这么毫无缘由地将刀指向了他。
在他之前,还有梁宣,还有十几个臣子也惨遭毒手。
杨昱确实不了解姜莘,但姜莘的作为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和厌恶。杨昱碍于家训无法反抗,这人却有想在半年后重来一次。他也有尊严和血性,这般折辱,已经是踩塌了他的底线。
结果这次回来,皇帝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直觉告诉杨昱,姜莘一定是在谋划些什么,表面上的变化或许是装出来的。不过无所谓,只要忍他一个半月就好。
且皇帝信誓旦旦要给梁宣翻案,杨昱还能借他的权柄,说不定能查到更多线索。
闭上眼睛,杨昱把脑海中那些混乱屈辱的景象甩开,慢慢放缓呼吸,放空大脑,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昱听见龙床上传来一丝呻吟。
常年磨砺出的警觉让他瞬间睁开眼,神志还被睡意笼罩,没有完全清醒,人已经坐了起来,手摸到枕头下放的短刀。
很快他清醒过来,把刀推了回去,坐在软榻上盯着薄纱遮蔽的床。
刚才的动静迟迟没有再现,直到杨昱以为自己是做了梦,床上的姜莘再次发出一声轻哼。
紧接着是哽咽。
这是做了噩梦了。杨昱吐出一口浊气,躺回榻上,翻身背过去,抱着胳膊继续睡。
“不要……”姜莘黏糊糊的哼唧声钻进他耳朵里,搅得他烦躁。皇帝真是干什么都惹人烦。
杨昱正要抱着枕头去远点的地方睡,床上姜莘一个抽搐,纱帐轻飘,里面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皇叔……放过我……对不起……”
脚步顿住,杨昱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姜莘的手上。
那只手正揪着床单,时紧时松,看上去主人也在梦里挣扎。杨昱无意偷听皇家秘辛,但他此时出不去,万一刺客偷袭,或者姜莘因为噩梦滚到了地上,有个什么好歹,锅还得他来背。
叹了口气,杨昱丢开枕头,上前撩开床帐。
昏黑的夜里,月光被拦在窗外,只有一点微弱的亮色勉强让他看见姜莘的脸。对方一手伸出窗外,一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被子。表情被杨昱投下的阴影模糊,不太清晰。
也许是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太强,梦里的姜莘更害怕了,整个人翻身往里侧蜷缩起来,哽咽变成抽泣,求饶声接连不断:“对不起……我不想……皇叔……放过我吧……”
杨昱的手伸向他,准备把他摇醒。
“我不想杀人……”
手停在半空,杨昱瞳孔微缩,屏住呼吸,缓缓坐在床边。
“杀谁?”他轻声问。
梦里的姜莘显然听不见,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几句话,反应也越来越激烈。身体从蜷缩到展开,蓦然翻过来,挥舞的手抓住了杨昱的袖子,紧接着用力往下拉扯。杨昱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衣领大开,黑着脸扯回来,结果又被扯了衣摆。
“……”
他噌得一下站起身,扭头就走。
“救命!”
姜莘的惊呼定住他的脚步,杨昱转头看去,心中一惊,顿时凑上前抓住姜莘的肩膀低声呼喊:“陛下?醒醒!”
掌下的人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一声声喊着“救命”“救救我”“救救他”,整个人紧紧绷着,以至于开始抽搐、痉挛。杨昱听他呼吸急促,喊了一阵后便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开始倒气,像极了那天在偏殿被他掐晕之后的样子。
“陛下,陛下……姜莘!”杨昱一把把人拉起来按在怀里,两臂铁钳般捆着他的身体,姜莘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随后死死抓住他后背的布料。
“醒醒!”杨昱按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柔顺的长发从指缝里流出来,缠在他的胳膊上。姜莘的呼吸就在耳边,下巴蹭着他的脖颈和肩膀,被冷汗湿润的额头偶尔会碰到他的脸。
杨昱浑身僵硬,但还是一边喊着他,一边给他顺气。
渐渐的姜莘不再抽搐,气息稳定不少,慢慢在他怀里软下去,头沉沉地搁在他肩上。
“……陛下?”杨昱偏头离远一点,两手抄着他腋下,举着他拿开些许,凑过去看他的脸,“陛下?”
“唔……”姜莘眼皮动了动,杨昱看见后,端着人放回床上。
他不习惯这样抱着人,热出一身汗来。把姜莘的头发拢好搁在一边,又给人盖上被子,杨昱已经没了什么表情,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还没起身,手被抓住了。
“……”他冷冷低头瞧着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扒开。
又被抓住。
再扒开。
抓。
“……你故意的?”杨昱简直要气笑了,低头去盯姜莘的脸,盯了好一阵,势必要把装睡的人盯醒。
然而他失败了,姜莘呼吸轻缓悠长,睫毛也老老实实的,就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杨昱一边盯着他,一边扒他的手。
扒不开。
这次攥得死紧。
“昏君。”杨昱上手捏他的脸,“姜莘,醒醒,姜莘!”
他头皮都要炸开,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带着姜莘抓着他的手被带上去,在空中晃了晃。
只因姜莘汗湿的、微凉的脸,在他掌心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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