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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干
九月份开学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上几天就要放一个国庆长假。按照江夏一高的惯例,每月月底都要有一次考试,也就是月考,不过九月月底没有。
放长假是原因之一,因为学校有人文关怀,不想有些成绩不太好的同学难受地过一个长假,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实际情况,新生刚开学一个月,还没真正学到东西,没有考试的必要。
所以,大家拎着行李箱回家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
假期比较长,谈远也决定回家一趟。对于谈远这种时不时就要晕车的人来说,坐长途车简直就是酷刑。
即使每次提前吃晕车药,但也架不住有些车实在与他相冲。就比如今天这辆,车里一股汽油味,谈远坐的拼车,车里还有其他人,外面有些冷,他不好开窗,五个小时的车程,谈远坐得生不如死。
下了车,谈远扶着路旁的树干缓了半天,等胃里那种恶心感散去,他才往家里走。
紫阳建业小区。谈远打开门,就是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一些其他奇怪的味道飘在空气中。谈远看着客厅里还没有清理的呕吐物,默不作声拿起扫把清扫,又使劲用拖把推了推,才把瓷砖清理干净。
一间房门里传出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是远儿回来了吗?”
吴桂花打开房门。老太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穿着宽松。
“奶奶。”
吴桂花扶着门框,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
“你也没提前说要回来,我就没准备饭,我刚自己下了碗面,就我自己的量。你爸爸昨晚喝酒,现在还没醒。”
谈远淡淡回复:“没事,我自己做。”
“那你把你爸的那份儿也做上吧,估计他也要醒了。”
谈远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说:“知道了。”他去厨房准备食材,吴桂花跟过来,站在旁边,并不帮忙,倚着门抱怨:“你爸自从跟你妈离婚之后,酒是死命地喝。现在工作也不干了。”
谈远没接话,洗完土豆,开始削皮。
吴桂花转动一下眼珠,问:“你没再跟你妈联系吧?”
谈远从小就和妈妈亲近,离婚的时候还让李丽心带走几天,吴桂花知道后,把谈树骂了一顿,说怎么就那么心大,让儿子跟离了婚的老婆跑了,幸亏是判给了父方,要不按照谈树现在这德行,老谈家估计要断子绝孙。
谈远顿了一下,道:“没有。”
“没有就好,像那种没有心的人,赶紧断了。你从小就在我们谈家长大,我们才是对你最好的,你妈选择抛弃你和你爸,你也不用和她这种人联系。”
谈远嗤笑,面露嘲讽:“他们离婚到底是我妈的原因,还是我爸做错了事?”
“你妈太不包容,男的嘛,像那种事多了去了,该好好过日子还是要过,再说是那女人非要缠着你爸,后来你爸不是跟你妈道歉了嘛,你妈还要不依不饶闹离婚,这丽心气性太大!要不然这家不会像今天这样不成个样子。让你爸再找个老婆持家他也不找,唉!天天喝酒,闹心死了!”
谈远越听越想笑,他放下手中的土豆,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家支离破碎,我只高兴我妈脱离了苦海,我爸不再找最好,省得祸害其他人。还有,您的心,不要总是那么偏。”
吴桂花听了这话,也不悠闲地倚着门了,挺起她有些佝偻的身板,眼睛瞪的把垂着的眼皮都撑了起来,大声呵斥:“谈远,你怎么能这样跟长辈讲话?什么叫我偏心?你这啥意思?你现在吃住都在你老子这儿,你还对我们不满了?合着我们养了十几年养出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谈远不想过多纠缠,去客厅抽了张纸,慢慢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随手把纸团扔到垃圾桶里,拎起书包,往外走去。
“浑小子,你去哪?饭做好了吗你就走?”
谈远停下脚步,转身,声音依旧平静:“就算你们不养我,该承担的赡养义务我也会尽到,不会让你们老无所依。你要是心疼你的宝贝儿子,自己做给他吃,我先走了。”
吴桂花的嗓门实在太大,谈树模模糊糊听到争吵声,长期宿醉让他身体大不如前,他艰难地挪着身体起来,走到房门前听到吴桂花对谈远的责骂,料是谈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顿时怒火中烧,扭着头扫视房间,而后一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一手抄起地上的酒瓶,拉开房门,一甩手,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朝谈远砸去。
烟灰缸砸中谈远的额头,酒瓶砸在他的肩膀。
“浑货!怎么跟你奶奶讲话呢?!你给老子跪下!跟你奶奶道歉!”谈树指着谈远的脸怒吼,“我艹泥马的,对你太好了忘形是吗?!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不把你腿打断你不会好好说话!”
吴桂花这时候也不跟谈远阴阳怪气了,忙拦着谈树,指责:“你有话就好好说,又动手干啥呀?”
“妈,你别管,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他,他以后要无法无天了……”谈树连骂几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笨重地移动身子到墙边,靠着墙借力。
谈远微抬两指,轻擦了下额头,垂眼看了一眼指尖,没见血。他倏地笑了下,淡淡讽道:“没力。”
无视暴怒的谈树以及当和事佬的吴桂花,他单肩背着包,直接出门。
谈树骂声更大:“死小子,你给老子回来!你今天要是不跪,就永远别再回这个家,也别想花老子一分钱!你等着!你敢再踏入这个家门,老子打死你……”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疯到专门回来找打。你也别疯到拿这种话威胁我。”
谈远一步步走下楼梯,离家越来越远,骂声也越来越弱,直至消失。走到楼下一个商店,买了几包小鱼干,拎着几包小鱼干,来到附近的一个公园,谈远熟练地翻过铁栏杆,跃身跳了进去。
正在修剪枝丫的师傅听到动静,看见谈远翻进来,不理解:“诶?你这孩子,这公园不免费开放的吗?你不走正门偏要翻墙?”
谈远转着手里的袋子,笑笑说:“习惯了。”
师傅又剪断一枝冒出头的枝丫,咕哝道:“你们这些男孩子就是淘气,不省心……你头上的淤青就是太淘气摔的吧。”
谈远单挎着包,露出一副被猜中的惊讶表情,说:“还真是,叔叔你猜得可真准。”
师傅骄傲地‘哼’了一下,继续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地叹道:“哎,你跟我儿子一副德行,太不稳重,你说说,这头磕成这样,父母看见了不心疼呐,真真跟我儿子一样,总是顾着自己开心,丝毫不为家人考虑……”
谈远缓缓收起了唇角顽劣戏弄的笑,眸光暗了一瞬,他没再听下去,拎着小鱼干往公园深处走,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吹了几声口哨。
这棵柳树的树根冲破土壤,一部分裸露在外面,谈远坐在树根上,腿微微曲起,随意地靠在树干上。
没过一会儿,一只白色的猫无声地迈到谈远的身侧,谈远正看着眼前的湖出神,没注意到这个白团子。
白猫抬起爪子,拍了一下谈远的腿。谈远毫无防备,打了个激灵,转头看见罪魁祸首,一把捞起它,把白猫举到脸前晃了晃,佯装生气地说:“你这个逆子,敢吓你金主爸爸。”
白猫喵了一声,亲昵地挥着爪子,好像要摸他的脸一样。
谈远笑着把白猫放下,拆开小鱼干,说:“来,小鱼干,看看我给带了什么?……啊,原来你最喜欢的小鱼干。快谢恩。”
小鱼干“喵喵”叫了几声,低头吃着食物,谈远轻轻地撸它的毛。
“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
小鱼干像听懂了一样,喵了一声。
“我现在没法带着你,我要去上学。等我毕业了之后,挣了钱买了自己的房,专门给你做个窝,保证很舒适……以后就不用待在外面风吹雨淋了。”谈远点点小鱼干圆润的头,“你金主爸爸可从不画饼,答应你的肯定做到,你就等着以后成为这个片区里最富贵的猫吧。”
小鱼干乖顺地蹭了蹭谈远的手,谈远摸摸它的头。小鱼干吃得差不多了,便懒洋洋地跳到谈远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眯着眼睛假寐。谈远枕着手,环着小鱼干,神色平静地看着湖面泛起的涟漪。
湖是死湖,好像青草的汁水汇成,碧绿非常。光影之下,湖水显得养眼而又无害。但谈远清楚,这样绿的湖却掺着鲜红的血。
虽然时间还早,但由于紫阳离华英远,晚了不好找车。谈远陪了一会儿小鱼干,抱着它起身去了一个公园里的偏僻角落,把小鱼干放在地上。
谈远从书包里又拿出几包小鱼干,撕开之后,放在一个被灌木遮蔽的墙洞里,轻弹了一下小鱼干的头,说:“干粮给你放这儿了啊,我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你记得想我,说不定你金主爸爸感觉到你的心声,会再来赐你吃食。”
小鱼干喵喵叫着,谈远不再停留,挎起书包,轻而易举地翻过栏杆,回了下头,看了一眼不停扒着栏杆喵喵叫的白猫,动了动唇,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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