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堕哨兵皆梦男

　　星际元167年，宇宙日期6号，星期六。
　　天气小雨。

　　昨夜长官通知我今早去找他报道，也不知道把法斯特和万尼亚丢在医疗部之后两人相处如何。

　　我不太懂哨兵之间的相处模式，总之我相信深渊的医疗部应该有相当的应付哨兵的经验，毕竟这群家伙从来不会爱惜身体，总是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

　　长官叫我等下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然后带我去见了深渊的总指挥长，徐筱岚上将。

　　她是个年长的哨兵，鬓间掺杂着些许的白发，即使板着脸也能看到她脸上岁月留下的纹理，甚至还有身为战士所留下的疤痕。

　　我不了解她的战绩，身为深渊高塔的总指挥长，她的信息比其他高塔的指挥官要机密的多，在来到深渊之前我甚至不清楚她是个女性。

　　长官带着我向她行礼，在对方的打量中，我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当我还在雅阁时，我时常会对上这样冷静的目光，我知道这是没有任何让我困扰的复杂感情之外的审视，以绝对的理智审视着我皮囊之下的价值。

　　这让我更加昂起了头。
　　因为我自信，身为跨时代的基因编辑产物，我是有着无法取缔价值的宝藏。
　　我只是需要时间和机遇，也需要足够能注意到我价值的伯乐。

　　“你就是雅阁来的小家伙。”
　　“是的。”
　　“他们说你可以修复那些狂堕的哨兵，你知道这意味着你即将面对什么吗？”
　　“我知道。狂堕的哨兵彻底失去了理智，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幻，身体因为精神而彻底走向不可靠的崩坏，自我迷失在无尽的精神之海，给狂堕哨兵治疗意味着我将面对身体和精神的双层可怕危险，随时可能丧命于我的病人。”
　　“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为这些随时会咬你一口，将你拖入地狱的野兽治疗吗？”
　　“是的。那是我来到深渊的意义。”

　　总指挥长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面庞柔和了一点。
　　“那就去吧，在你的战场证明你的价值，让我看看雅阁的荣誉造物能有多大的能力。”

　　几句话的功夫，我就获得了我想要的机会。
　　总指挥长真是个慧眼识珠的聪明人！
　　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

　　当我走出来时，因为过于雀跃的心情，而显得步子有几分轻快。

　　长官也注意到了这点，对我颇为古怪道，“有送死的机会就这么开心吗？”

　　“我不会死的。”

　　“不会死。”长官重复了一边，“如果那样也算活下来，你当然不会死。”

　　我侧头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接触狂堕哨兵这件事表现的如此排斥。
　　“长官，你在害怕我死掉？”

　　长官用我的话回答我。
　　“科技赋予了你无尽的命数，你怎么会死。”

　　身为从雅阁将我接出，一路将我运送到深渊的人，长官确实很了解我的情况。

　　他应该清楚，我为何如此无畏危险，因为我脆弱的身体背后有着无数个备用克隆体。
　　如此我就明白了他为何排斥我接触狂堕哨兵了，毕竟在世俗目光中这些措施就是有悖人伦的，需要被谴责的。

　　“感谢您为我的安危所表现出的担忧，在战友的痛苦，绝对的利益和内心的正义之间，您在试图做一个不那么理智，但很伟大的选择。但请不要以这样的目光看待我，我以我即将要面对的危险为荣，自豪于我出生的意义。而绝非一个需要您庇护，展现绅士风度的可怜向导。这是一种歧视，长官。”

　　“……绅士风度。”长官沉默片刻，忽然因为我的话语嗤笑起来，“没想到我还有被这样评价的一天。”

　　“是的，我认为长官您面对我时展现出来的保护欲和谦让、包容等态度都彰显了您的风度，而我恰巧是一位女性净化型向导，更显得柔弱需要保护，这确实符合人们对绅士的定义。”

　　“闭嘴吧，”长官似乎已经不想和我聊天了，“我只是看不惯雅阁的恶心做法，那些科学家一个个都是能拉去枪毙的疯子，连带着我看到你都会一起倒胃口，所以为了自己活得更舒心一点，想早点把你赶出我的视野范围内而已。”

　　好吧。
　　判断失误，长官似乎并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怜惜我，不想我面对危险。

　　而我却因此生出了点沮丧。
　　“原来长官讨厌我吗？”

　　“是啊，非人类就应该设计成非人类的模样，我最开始就不该把你当人看。”

　　“可我…确实是人类啊。”

　　“想要我把你当人的话，”长官又在说一些我不明白其中逻辑的话，“就尽量珍惜你仅此一次的生命，而不是在明明有机会慢慢来的时候，选择违背命令宁愿负伤也要完成你的任务。”

　　可我的生命确实不止一次。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长官继续道，“不是雅阁的跨时代至高造物吗？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是不是太无用了？”

　　可我七零八落的回忆无法支撑我给出绝对的回答。
　　我试图和长官解释，在面对身体和精神体融为一体的狂堕哨兵时，我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风险。

　　我想长官似乎不太聪明，我得尽可能的说得更简单易懂一点，最好少用专业术语和长句子。

　　长官似乎没什么兴趣的听了一会儿，在我结束一段喘口气时才打断问道，“所以你做不到在保证自己平安的同时净化狂堕。”

　　“我…不能做到百分百确定。”
　　被长官用最简单的话语逼迫承认自己的无能，这让我为自己的无用而感到沮丧。

　　“那能做到什么程度的把握？”

　　“百分之九十八的生存把握。”

　　“那我记住了。”他莫名其妙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依旧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模样，“少说这么多废话，叽里咕噜一大堆听得人头大，你这个小人机只需要回答‘我明白了’、‘好的，长官’，然后听从命令就够了。”

　　“可是长官，我已经尽量简述的更加简单了——”

　　“闭嘴。”
　　他又敲了我脑袋，很重一下。

　　我只好闭上嘴，不再尝试讨好讨厌我的长官，沉默的跟着长官来到了监狱，一路来到了米哈伊尔的病房。

　　高大的哨兵戴着眼罩在无声的监控室里静躺着，看不出他是在睡觉还是仅仅在躺着休息。

　　我看了看数据，虽然没有上升，但还是忧心他脑袋上新长出的那两根触须。
　　为什么躯体化加重了？

　　“精神触须能伸出几米远？”

　　“百米范围内都是我的攻击范围，但如果要精细净化，最好越近越好。”

　　长官一锤定音。
　　“那就转到百米的训练场净化。”

　　他和深渊的职员聊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将米哈伊尔搬出这个房间，又需要做多少的防护措施。

　　我有些小心翼翼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道，“不必如此麻烦吧，米哈伊尔表现出足够的理智，我想我可以尝试和他面对面聊聊……”
　　这会更有助于我判断哨兵的情况。

　　在长官的注视下，我补充道，“我会站在门口，保证足够的距离。”

　　“不可以。”
　　不知道是医疗部还是技术部的职员拒绝了，“这次如果能把污染值压到八十之下，米哈伊尔随时可能放出他的精神体，他的精神力波动特殊，我们几乎无法判断他有没有放出精神体，更无法判断他有没有攻击的潜意识。”

　　“可是如果是这种情况，即便是百米的距离，也很难及时注意到米哈伊尔精神体的攻击吧？”
　　毕竟精神体的突进速度并不能用普通的逻辑判断，往往和思维速度挂钩。
　　而且蚁类的反应速度往往是以毫秒计算的。

　　长官道，“百米的距离可以为保下你的小命争取0.01秒的时间。”

　　可这0.01秒谁能反应过来呢？

　　下午在临时改造出来的训练场里，长官给我介绍了那位海战部精神体为雀尾螳螂虾的哨兵。

　　戴着特殊防风镜的高大女哨兵对我笑了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你好，风向导，我是海战部潜行队的苏珊娜，叫我苏珊就可以。听拉娜提过，您是位非常厉害的向导。”

　　诶？拉娜回去真有夸我吗？
　　我非常诧异，毕竟她似乎是非常生气的离开，我以为她不会再说我的好话。
　　“拉娜哨兵她不介意我让她脑袋叶子变小的事情了吗？”

　　苏珊娜颇为诧异，“她反而很开心的和我们说她很高兴自己的脑袋变轻了呢，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精准如同手术刀一样的向导。”

　　我很开心听到了这样的话。
　　如果下次拉娜可以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就更好了。

　　苏珊娜放出了她的精神体，那是只在灯光下有着梦幻颜色的绚丽甲壳生物，展开体长有将近一米长，像是一个守卫一样在我身边蠕动着足肢。
　　我知道这是一种反应速度极快的强大捕食生物，过强的攻击能力让它甚至一度被他人称之为“拳王”。

　　“抱歉，”她这才想起来问我，“您应该不害怕节肢生物吧？”

　　我当然不害怕。

　　于是苏珊娜让她的螳螂虾离我更近了一点，我都能感觉到足肢触碰到我小腿的触感。

　　“我需要确保米哈伊尔的那一口只会落在我的精神体上。”

　　我想说我其实已经和米哈伊尔的精神体已经亲密接触过了，并且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米哈伊尔的攻击潜意识。
　　但长官他们似乎并不想听到我的这些话。

　　这算不算对我能力的一种轻视呢？
　　这让我感觉到了困扰。

　　但下一秒我就丢开这些杂念。
　　“好的，我相信你苏珊哨兵。”

　　我向依旧被拘束，五感都被切断，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沉睡的米哈伊尔伸出了我的精神触须，然后心怀愧意的，相当粗暴的扎穿了他的屏障。

　　我闯入了他的精神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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