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淋雨的那天

　　转瞬，一个学期即将过去，他们也即将迎来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分班。

　　与其他学校不同的是，智明第一个学期期末便会分完科，这样可以更好地备战高考。

　　“文理，文理，鱼鱼我真不知道该选哪项了。理科好就业，可我文科比理科更有优势。”

　　温余握着手中的成绩分析表道：“我也不知道。这次期末我把心都扑在了理科上，可是文科始终比理科好。”

　　秦璐摇了摇头，“你就是天生学文的那批，历史课你眼睛就没打开过，结果呢，校排名68，反观，你最重视的生物和化学，也只排到了个中等还略微偏下了。”

　　温余把周围一圈都问了个遍，越问越犹豫。

　　终于挨到了放假，正好能问问家里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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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回来了！”温余换了鞋，将书包甩到了房间里。

　　“回来了？回来了去洗洗手，先喝汤。”

　　温余洗完手凑了上去，“哎，妈，你说选科我选什么？文还是理？”

　　王女士神情略微庄重，却不知从何处渗出了些平淡的意味，“选文，你文科好。只要你分数足够，考上一本，你外公就会安排你去他的单位。”

　　温余的外公在南航工作了几十年，在那也算是能说上几分话的。温余大学毕业那年外公就要退休了，正好，可以让温余赶上末班车，吃上口国家饭。

　　温余笑容微微凝固，妈妈瞬即察觉到了，“你就听你外公吧，我们哪会害你啊？再加上你舅舅也在那，一年年薪二十多万了！到时候你一个普通本科毕业的，上哪找这么好的工作去？”

　　听了这话后温余心情十分低落，青春期的孩子，最看重的便是能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

　　“我不想学文，不想去南航，不想走你们规划的人生，我不喜欢……”温余激动道，但底气还是稍稍有几分不足。

　　“喜欢能当饭吃？你外公和你舅舅现在是在给你铺路，趁着现在他手里还有点权力可以给你安排，再过几年你后悔都来不及！”

　　温余半含着泪，一时间和谐的午饭时间变成了硝烟的战场，火药味忒也成浓了些。

　　“我就算变成乞丐也不用你们管！”

　　母亲冷哼了一声，“乞丐？你就这么点出息，我花这么多钱给你去智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你以后找个好工作吗？你看看你弟，我都是给他放的公立学校在读。”

　　温余小时候脑子灵光，只要她参了一脚的竞赛几乎都得了奖，相比之下温余的弟弟能有三科及格那都得求爷爷告奶奶了，重点培养对象不由分说。

　　温余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人生一道真真实实的分水岭，努力很重要，但大多时候选择会大于努力。

　　文理，文理，一边是热爱但没天赋，一边是有天赋但不热爱。

　　温余喜欢看书，喜欢诗词歌赋，喜欢研究史学，但不喜欢语文和历史。

　　她认为语文的阅读理解是强词夺理，作文是八股，历史简答是禁锢思想，地理是强行辩解。

　　这一周，温余像打了霜的茄子，终于等到了要确认的日子。

　　班主任一个一个叫人去办公室确认。

　　“到你了。”此时一个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同学轻敲了敲温余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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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要选文了吗？确定了之后改科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文理悬殊，大多数会跟不上，你要确定好了。”曾任盯着电脑屏幕，一刻也不曾离开。

　　“确定了之后还会再向家长确定一遍吗？”

　　“不会了，学校向你们确认两遍目的就是尊重你们的选择，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

　　温余垂了垂头豁然开朗，“老师我想好了，学理，不学文了。”

　　“想好了？”

　　“嗯，想好了。”这一次温余异常坚定。

　　呼～外面的冷风与温余打了个照面，世界，寂静异常。

　　“鱼鱼啊，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了，有啥事儿吱个声儿，姐罩着你！”秦璐头靠在了温余肩上道。

　　温余无奈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弱小无助，你们以后还是贴身保护我吧。”

　　贴身保护？秦璐反射弧也太长了，还没反应过来温余就挽住了秦璐的手道：“我不选文了，学理。”

　　“真的？”

　　秦璐和赵雨晴目光刷一下就投射了过来，“真的啊？”

　　“比金子还真，怎么，嫌我烦了？”

　　秦璐和赵雨晴连忙摇头，头都快成拨浪鼓了，“怎么会呢鱼鱼。”

　　寒假袭来，学校的住校生们上演了一场巨大的迁徙。大包小包，寒风也挡不住要回家的暖意。

　　家长接送的小轿车从这个路口堵到了那个路口。

　　那么这一年，就即将过去喽。

　　新年伊始，千家万户热闹极了。房檐挂着大红灯笼，烟花爆竹霹雳啪啦一顿响。

　　当然响的不只有爆竹，还有手机，消息一条接一条，全都是新年祝福。

　　坐上饭桌，噩梦才刚刚开始，这就是让所有人闻风丧胆，一年一度的讨伐大会。

　　“哎呦，好好的姑娘学理干什么呦。”

　　“女孩子以后能找个好人嫁了就是最大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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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每个人都化身了长舌妇，还带上了点大男子主义的攻击。我愿称之为新时代的刑罚。

　　温余苦笑着把碗里的饭扒完，“你们慢慢吃。”随后溜地比兔子还快。

　　“哎，你不再吃点？”

　　“这跟吃猫食一样吃这么点。”

　　比起家人闲坐，温余更喜欢独自一人，竹林中寒风习习，翠竹高耸挺拔，独生趣味。

　　这时温余会找一棵遮阴的树，背靠着它，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空气开始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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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夹着尾巴溜走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补作业的热潮。补作业这里面可是有门道的，赶时间的话只需一个下午。

　　要写的太多，撕掉，大题难写，套几个公式应付一下就行了，反正老师也不会仔细看。

　　温余趴在桌上，补着自己欠下的债。

　　突然手机响了。

　　【哎，鱼鱼，分班下来了，你看看你分在哪个班。】

　　【我在六班，赵雨晴被分在七班了，你快看看你的！】

　　【嗐，听说五六七班算是吊车尾了……】

　　【诶，对了，方宴清也在六班，估摸着是六班实在是没有高分的了，把他从三班改过来了。】

　　秦璐一大串的消息轰炸，温余愣了会儿就去查看分班了。六班？她也被分配到了六班？一个吊车尾的班级？算了，谁让这个是她自己选的路呢？从头再来吧。

　　温余快速打下了字，【我也在六班，看来接下来的两年半我们绑在一起了。】

　　【真的嘛鱼鱼！】单凭文字，就可看出秦璐的兴奋。

　　【真的，不说了，我补作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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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每个人脸上的怨气堆得都快溢出了，啧，冤死鬼投胎的吧。

　　“鱼鱼！”秦璐甩着手，招呼着温余，这一幕，好眼熟啊，就是少了串珠子。

　　秦璐坐在最里面，外道是方宴清，正好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是温余的。

　　“真好，一排的熟人，以后有个伴啦！”

　　嘎吱——

　　门被推开，所有人都下意识往那看。

　　一个穿着臃肿羽绒服的老师笑着走了进来，他双手伏撑在冰冷的铁质讲台上，十分有精气神。

　　“大家好昂！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高雄，你们可以叫我高老师，我是教体育的。”

　　同学们纷纷讨论，感觉他很不一样。

　　“安静哈，以后咱上课的时候是师生关系，私下里是兄弟！”

　　班里的男生瞬间炸了起来，明明都不熟，但这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以后你就是我哥！”一个异常活跃的男生跳出来喊道，气氛预热得很好。

　　“这老师应该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

　　“好像是，但挺好的，新气象嘛，不然学习环境太压抑了。”

　　“喂！下面的别讨论了，接下来咱干嘛呢？”高雄音量调高了几个度，“哎，班长呢？谁是班长？”

　　“老师，还没选班长呢！”

　　高雄挠了挠头，直接利索决定，“那我们现在先选班干部吧，有谁想当班长的吗？自己主动点！”

　　全班沉默了一会儿，直至一个男生登上讲台，在黑板上迅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冯晨。

　　“大家好，我叫冯晨，接下来我想竞选六班的班长。”

　　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开始哽咽，就差眼泪滚落了。

　　“每一次月考我都是年级前两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分到这个班来。”他低了低头道：“我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随后班上的人都炸了。

　　“年级前两百？那他怎么会分到这个班来？”

　　“我靠！太有实力啦！”

　　温余的头都快要埋到桌子底部了，两百名？他在骄傲什么？温余考的最差的一次都是二百出头，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可笑的笑话了。

　　此时秦璐扯了扯温余的衣角，做出一副吃惊的嘴脸来，“这班这么差的吗？二百名就是有实力了？那方宴清是不是就是咱班的理科战神了？”

　　此时方宴清面色平淡，他屏蔽着外界所有的嘈杂，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拜托！这位才是重磅级选手，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十！

　　竞选班干部的风从这头吹到了那头，冯晨成了六班的班长。但一切选举都与温余无关，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不会做出决定的，因此每次投票她都是弃权的那个。

　　温余无聊，撕了几张纸揉成了纸团，随后纸团被捧到了秦璐跟前，“你是愿意花一块钱打开这个纸团，还是花两块钱打开这个纸团？”

　　秦璐十分配合，她考虑了一会儿道：“我要这个一块的！”

　　打开纸团：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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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璐将纸团揉进了手心，是骨头都快要捏碎的程度了，相反，温余看到此情景后更加兴奋了。

　　“那你还愿意花两块钱打开这个纸团吗？”温余高举起了右手道。

　　秦璐头都快摇烂了，上过一次当谁还会愿意上第二次？有钱没地方花？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方宴清的声音从温余背后传来钻入耳内，他的声音好像比平时刻意压低了几分，但却格外的好听。

　　温余掉了个头，举起右手道：“那你愿意花两块钱打开这个纸团吗？”

　　他微微一笑，“愿意。”

　　打开——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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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余趁热打铁，又掏出了两个纸团，“那你是愿意花三块钱打开我左边这个，还是花四块钱打开我右边这个？”

　　“都开。”

　　废话不多说，第三个：傻子，你被骗了。第四个：大傻子你又被骗了……

　　方宴清沉默了三秒后露出了个了然的笑容，他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递给温余。

　　温余见状立马推了回去，“开玩笑呢，哪能真要你钱？”

　　方宴清又推了回来，就像过年时两个人互相推脱红包一样。

　　“我可没当玩笑。”话落，他又掏出了五块道：“这样，你下课帮我去小卖部买瓶水，这算是你的跑腿费。”方宴清纤长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仿佛是一道指令。

　　温余一时讷讷的，一双瞳子依旧与往日一样清纯灵动，像落入水中经水侵染的白花，花瓣淡淡，花蕊湿湿。

　　温余脸颊微微泛红，将桌上的十块举至空中甩了甩，“那，这个够了。”

　　下课铃响，温余拉着秦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七分钟的休息时间在这一刻好像被拉长。方宴清在看书，但心不知在等待着些什么。

　　打了预备铃后温余才回来，她笑着将一瓶水和一条巧克力递了过来，“巧克力看你之前吃过，我猜你应该喜欢。”随后她搓了搓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烤肠，有三根，一根秦璐的，一根她自己的，还有一根是他的。

　　一瓶水三块，巧克力七块，烤肠三块，这样算下来她还自己贴了钱。

　　温余笑着将烤肠分完，刚要下口就老感觉有人盯着她，温余眼睛往后面一瞥，发现这一大组多了张桌子，而沈暮山就坐在那！

　　他正盯着温余笑，挺好看的，就是有一分难以察觉的瘆人。

　　温余的大脑此时被揪成了一团，她尴尬地举起了烤肠递了过去，“你吃吗？”

　　沈暮山嘴角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摆了摆手道：“我不吃，你吃吧。”

　　温余知道这是因为她只有一根烤肠的缘故，于是她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处世之道，“那明天我请你吃，就下午吧！”

　　“嗯。”他毫不拒绝。

　　得到准确回复后温余才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道：“你怎么来这了？你不是在三班吗？”

　　沈暮山摇了摇头，展开了长腿道：“谁知道呢，不过确实挺巧的哈，又在一个班了。”

　　“是啊，挺巧。”

　　上课铃响，终止了这场对话。温余走到垃圾桶前将签子一扔，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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