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9 章
陈恪昭一直远在边疆镇守,虽为威武大将军品级颇高,但朝廷内自己的势力不多。骤然间帝座换了人,甚至还不是南洛皇族后裔,前朝旧臣对于他的谋朝篡位之举甚是不满,还有内阁大臣带头罢官,以表明对前朝忠诚的决心。
新帝的意思是拿前朝旧臣怎么办,这其中虽然他避嫌未参与对新朝的讨论,但赫然将他们这些人包含其中。
如何处置?
皇室后裔自新帝登基第一天就被下旨一个不留,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的一个旨意,却关乎了数个世家几十甚至上百条的性命。
思索良久,崔勉才回答:“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一夕之间改朝换代,朝廷官员需要时间缓冲缓冲,多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见谅。依微臣看,需对忠于陛下的官员加以重视,对不服从的加以贬谪,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压下外界纷纷扬扬的声音。”
“哦,那……”陈恪昭停下手上的动作,锐利的眼神扫向下方,“崔卿是忠于还是不忠于呢?”
崔勉稀疏的头发带有湿润的汗水,顾不得这些,他掀开衣袍,重重地双膝跪地,向陈恪昭行了个大礼。
“微臣必当忠于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以示他的忠诚。
他没得选择。
事后,他还心有余悸,若是答得不好,恐怕当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而从今以后,崔家全族就得摒弃南洛的君臣之恩,听从于新帝。
此时正值早晨,热闹街市上有吆喝声、谈话声,穿透朦胧的薄雾传至车内,一片繁华太平。
穿过街市,车夫“吁——”的一声,马车稳稳地停下。
两个石狮子立在门口两侧,注视来往的众人,神情肃穆。
巨大的匾额高悬于正门之上,题有楷书字形的“崔府”两个大字,巍峨庄重。
崔勉提靴下马,步伐匆匆,一进大门就瞥见管家立在一旁,留下一句“把大公子叫来”,走进正堂。
不久,管家领着崔瑜前来,觑见崔勉的神色不对劲,连忙赶走侍在一旁的下人,只留父子二人。
“父亲。”崔瑜向双手背在身后站着的父亲行了一个礼,举止间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崔勉在家时颇为严厉,脸上总是板着脸,不常带有笑意,崔瑜从小见惯了父亲的这副神情,虽不明白父亲大清早把他叫来所为何事,但一时没察觉出不对劲。
转身,崔勉严厉问道:“我今日下朝时巧遇顾淮,主动听他提及你曾与他在酒楼上喝酒,是吗?”
崔瑜一听,心漏了半刻。
原来是为了这事。
自从那日与顾淮从酒楼散了之后,他的心一直悬着,虽然散布谣言一事做的隐蔽,没有几人知道,但仍是害怕顾淮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来。
一连几日顾淮没再找他,他也就彻底将此事放下。
大抵是顾淮一时怀疑他,借机敲打敲打也是有可能的,并没有证据。
“是,有一日正巧在外头碰见了顾大人,怎么了?”崔瑜尽量克制住嗓音中的害怕,假装镇定。
顺着崔勉已知的信息,并未多说。
“你是不是做了什事情,招惹到顾淮了。”崔勉一听,顾淮所言不假,心头的那抹莫名的团雾愈渐浓厚,“他怎么好端端地跑来将此事告诉我。”
“我?”
崔瑜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全盘托出,也尚且不知道顾淮查到哪个份上了。
但若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何至于和父亲说。
眼眸一顿惶恐,惴惴不安,只得道出:“前些日子城中盛传谣言。”
谣言?
崔勉仔细一想,记起有一日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过这么一件事,时隔三年关于皇帝的谣言又一次在圻京散传,他当时也不甚留意。
现在经由崔瑜在此时说出来,再见他神色慌乱,莫名的感觉落到实处,又似有些不确信,崔勉迟疑道:“不会这个谣言散布一事跟你有关系吧?”
他却未答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响头。
见如此情形,崔勉如何不明白。
久经风霜的脸上顿时浮起怒意,“你,,个不孝子孙。做出此等谋逆之事,你是嫌我们对你不好吗?要害得崔家全族跟你一起治杀头的死罪。”
颤抖的手指指着跪着的崔瑜。
甫一脚步踉跄,身子往后倒,崔瑜见状连忙跪着往前,双手伸开欲扶住父亲。崔勉将他的手挥开,慌乱间靠在桌上才稳住,顺势在一旁主位坐下。
“父亲。”
“你离我远点。”
崔瑜看见父亲胸口起伏剧烈,他本就积劳成疾,身体不好,如今又知道这件事情,一时心里不好受。
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皇上要怪罪下来的,他会主动揽下,应该会看在父亲劳苦功高的份上,不牵连其他人。
纵使事后落得个杀头,他也不后悔。
崔勉坐在上首久久不能平息,闭上眼不愿瞧跪在地上的不孝子。
外头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正堂内,凝滞的气氛挥散不去。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说话。
“夫君。”一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正堂,仪态端庄,保养极好,脸上虽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不难看出美人的模样。
她一出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将崔勉从烦乱的思绪中唤出。
“夫人,你怎么来了。”神情似乎带着一点不自然,他一入府就连忙让人把崔瑜叫来,不愿兴师动众的让众人知晓。
夫人徐姝含格外溺爱孩子,有她在场教导儿女总是不方便,故他一直以来与儿女的谈话都避开她
他的动静如此小,远在主屋的夫人怎么会听见呢?
躲在门外的管家倏地后颈上一层凉意,他从小就在崔府做事,早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如今崔大人虽位高吏部尚书,但全府上下谁人不知,外头德高位重备受尊崇的崔大人在家却是个妻管奴,夫人让往东他绝不往西。
而崔大人又管教子女格外的严,尤其是被视作继承人的大公子。
刚才崔大人进府的神色实在是可惧,他害怕又出现三年前大公子被打的半身不遂,硬生生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可下地走路的情况。
一时不知道他做的是对还是错。
唉,这年头管家一职越来越难做了。
等会儿要是崔大人找他麻烦,他可得向夫人求情。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徐姝含语气中颇是怨念,却又带着夫妻恩爱的骄矜。
看着笔直地跪在地上的儿子,也不管夫君的同意,道:“瑜儿,赶紧起来,这大冷天的跪在地上你这身子还要不要啊?”
一旁的崔勉见夫人视他为无物,小声地咳了一声,似乎暗示他还在这,又似乎在表达他的不满。
崔瑜年轻力壮,他比儿子年老多了,难道不应该率先关心他的身子吗?
谁知没等来夫人的一句问候,却被女人不满地觑了一眼。
崔勉默默地接受,不敢再说什么。
“母亲,是儿子不好,行事糊涂将崔家拉下了水。”崔瑜不肯动弹,坚持跪在地上。
“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呢?还有你爹在,天塌下来有你爹顶着。”徐姝含安慰道,却见儿子用力地摇摇头,嘴上还一直念叨着,声音太小,她听不清。
徐姝含只能视线望向不作声的丈夫,
崔勉一脸无奈,恐怕这件事情着实难办。
不知谣言是否已经传到圣上的耳中了,但顾淮是圣上的心腹,他知道的事情一般来讲就表明圣上已经知晓。
如今看来,他已经知晓崔瑜在背后散播谣言,顾淮今早那一出似乎是有意提点。
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我问你,那天顾淮和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的崔勉再一次问崔瑜,因着夫人在场,语气不严厉,仿佛是慈爱的父亲友善询问儿子。
崔瑜事无巨细地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一旁的徐姝含本不知前因后果,她虽忙着相夫教子,对朝堂之上的事不甚了解,但此时一听完儿子的话,却也知情势不好。
纵是溺爱儿子,忍不住道:“阿瑜,你真是……”
顿了顿,又生怕语气太过伤了孩子的心。
慈爱的脸庞上不带笑意,不见往日的温和,变得些许严厉。
“皇上已经登基三年了,你好端端的为何这时候去做这种事情?”
似是不解。
难怪丈夫如此生气。
但她了解儿子,虽然年轻但不是蠢笨之人,更不会没头没脑地行事。
“他得位不正,残害了那么多皇室性命,起先大家对他的篡位颇有不满,但短短三年过去,百姓好像是忘了似的,沉溺于狗皇帝的统治下,如今谁还记得本是南洛的子民呢?”
崔瑜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父亲的眼睛,声音淡定,没有直视长辈的害怕。
“那父亲你也一样,为人臣子,应当忠于皇室,却轻易易主,为那个不仁不义大逆不道之人做事。”
听完崔瑜的控诉,崔勉背着他一言不发,眼神中有一股复杂的情绪,不想被他们看见,全身有一股忧郁笼罩着。
“阿瑜!”徐姝含厉声唬住崔瑜,不让他接着往下。
老百姓可以说崔勉,前朝旧臣可以,但是他们身为崔家人不能。
她知道丈夫有着自己的苦衷,但不得不这样做,崔家的性命可全都寄托在崔勉的抉择中。
其他人不忠于新帝统治尚不致满门抄斩,但他们是崔家,是那个与南洛皇族差点联姻的崔家。
“你不可以这么说你父亲,不从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如今你在民间散播谣言对皇上起什么风浪,帝位已经稳固,奈何不了他,就会重新将皇上的疑心转向崔家的头上。”徐姝含耐心地跟儿子讲解。
崔瑜梗着脑袋,已然明白其中的要害,但事情已做,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他怪罪下来,我自行去认罪,不牵连你们。”
“哼,你说的简单,”崔勉整理好脸上的神色,转过身来,听到儿子的话,不免嘲讽道:“枉你苦读诗书数载,你说不牵连就不牵连,帝王之心难以揣测,有你那么想的仁慈吗?”
“此事皆由顾淮而起。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若是能央求他替我们隐瞒此事,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我崔勉就提着一颗脑袋去见皇上,也全了你那一颗忠于前朝的心意。”
“父亲,此事是我做的,你不要这么做。”崔瑜一听,断然不肯同意,想要上前阻止。
“好了,你自行去祠堂跪着一天,好好反省反省。”崔勉严厉的脸上一脸凝重,见妻子欲说话,厉声道:“你不要再替这个逆子求情了,做了这么大一件错事,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说完,崔勉便自行离开正堂,让管家盯着崔瑜反省,谁都不可以容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