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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Chapter 9
从顶顶香沿大学路往东,有家新开的商场叫作惠格。据网友点评,那边各种小吃的卖相都不错,价格也不离谱。鉴于袁行凛的真诚提议,两人最终约定同去那附近遛弯吃饭,顺便认认路。
四号早上爬起来,袁行凛感到自己的嗅觉、味觉、体力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先一步抵达车棚,站那儿边刷手机边等陆一鸣下楼。
陆一鸣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中等厚度的外套,少了些裹着校服时的迟滞刻板,整个人帅得新鲜而低调。
两人相撞那次,他也穿着居家常服,但由于是在夜晚,袁行凛并没留意他的整体气质,此刻终于领略了一把这人私下清新自然的风貌,他推着车想,还挺隐藏款的。
阳光和煦,气候宜人,他们沿着笔直的大路一同朝着惠格骑行。兴许由于这片地方位处市区边缘且尚在营建,行人并不是很多。除却一些正在招租的低矮门面和写字楼壳,路边还分布着好些文艺的窄巷,里面开着酒吧书店饭馆咖啡厅之类小型店铺。
新城的中心格局已经老旧不易大动,周边却仍在向外拓建,但由于官方对建设速度没什么明确的规划,本市民众对开发结果的期待值亦不是很高,故整体发展节奏比较缓慢。
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悠闲地逛进了一家胡同口的书籍咖啡一体店。这店藏书不多,且基本是两年前的轻读物,周围装饰性的陶瓷水缸里漂着几朵塑料感较为明显的莲花,让人跳戏。不过,店铺的整体装修很是不错,如果关掉喧宾夺主的音乐,倒是可以就着桌椅坐在窗边上会儿有情调的自习。
他们又进了几间别的门脸儿,大都是贩售小型文创或普通文具的。袁行凛偶尔观察陆一鸣,发现对方竟然逛得十分认真而且表现出一种好奇的探索欲,甚至拿起某些形状复杂的不知名货品仔细观察。于是,他先前对于这人会嫌弃行程太过无聊的顾虑也就彻底打消了。
还没到惠格,倒是先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胡同里碰到了同班同学黄灿灿。黄灿灿还拉着一个女生,站在一家商店的门外,正被两个流氓模样的男人盘问。
那两人中的一个带点腱子肉的胖子留着一绺小胡子,手腕上戴串檀木珠,脑门上还勒着一块波希米亚风格的头巾;另一个则瘦得干瘪,蹲在一旁抽烟,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他骨折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走近时,袁行凛听那陌生女孩对那胖子如是说。
“没关系?妹妹,就因为你拒绝了他的表白,他出去喝闷酒开摩托才骨的折,”戴头巾的胖子道,语气里除了油腻,多少带点蛮横与威压。
“可他那明明就是骚扰,而且酒后开车本来也是违规的,”黄灿灿替那女生争辩。
“违规?违你妈的规!你他妈跟着管个屁的闲事?要不你替她来骨这个折?”那瘦子立马用手去指着她骂,活像被人豢养的一条疯狗。黄灿灿瞬间被他吓得后退半步,紧紧攥着同伴的手,再也不敢轻易发声。
“我、我本来就有拒绝他的权利,”吴桐说,“换作是你,他骚扰你,你没那个意思,你不拒绝吗?”
她虽然也怕,但仍然坚持说着自己的道理。身旁的黄灿灿则警惕地观察对方的眼神,扯着她衣袖,暗示她别再往下说。
“别他妈权利权利的,还给你牛逼上了是吧?小丫头片子,有点姿色了不起了。”那瘦子果然是个极易动怒的角色,表情愈发凶神恶煞。见他扔掉烟头就要站起身来冲她们发难,袁行凛见状立刻按了一下车铃,向前走了几步。
几人的视线都被他这动静吸引过来,黄灿灿一看是自己班男生,心中忽地燃起一线希望。不过,虽然多少清楚他俩的人品,她也明白这件事情不能轻易解决,只好用一种担忧的、求助的神情望向救命稻草袁行凛。
袁行凛很少参与这种社会混混之间的矛盾,何况刚刚那瘦子的嚣张程度多少让他刷新了一点见识。
在他的认知里,同学双方因为冲突摇人打架也属寻常,但摇来的要么是外校在读,要么是脱离学校没有多久的青少年,打架多少保持着一些底线和理智,通常不敢过分乱来。而眼下这种老气横秋、看起来容易刀枪棍棒玩命耍狠的还是极少的。尤其是那瘦子,浑身透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劣性,与他起冲突,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极端危险的结果。
“哥哥们,”袁行凛于是立刻放低姿态道,“有话好说啊。”
他方才已不着痕迹地提前报了警,但警察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到,这段时间要么口头拖延,要么手动拖延,无论哪种看来都不是那么容易。
“你他妈的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兔崽子?多管闲事,觉得自己挺他妈帅?”那瘦子突然被打断威风,正在气头上,便将矛头转向袁行凛一顿狂骂。
“我是怕你们真的发生口角,大家其实可以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解决问题啊,”袁行凛道。他一面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卑微,一面还演得愈发真诚动人。不过再怎么动人,也仍然免不了劈头盖脸地接受对方污言秽语的洗礼:
“讲你妈的道理,知道是什么事吗就在这卖他娘的嘴皮?再不滚,留这儿爷给你讲讲道理。”
那瘦子边骂,边冲店里的另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哥招手,准备制造一点多人围堵的恐慌气氛,吓走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子。
不想对方不退反进,继续劝道:“先别动手啊哥,至少说说来龙去脉和解决办法,万一能谈拢不是更好吗?大家肯定不想起冲突不是。”袁行凛说着,把陆一鸣留在身后,只身又往前走了走,一直来到黄灿灿的斜后方。
他早在心里问候这俩傻叉八百回了。在这种地方、这种时段公然欺负人,也是有点魔幻。不过为了稳住局面,他还是忍了。
那头巾男一直对瘦子的言语和行为持默许态度,现在听了袁行凛的劝解,似乎想起自己的确还差着一个解决方案没有宣布。他也不打算让那个吴桐走,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把吴桐打残赔他弟那骨折的部位。如果他弟真像吴桐说的那样骚扰在先,那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操作也算得上是卑劣之至、绝而又绝了。
袁行凛暗中观察,心道这头巾男看起来倒比他的狗腿讲点道理,装装就算了,难不成还真敢实施他那伪劣版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行径?谁知对方一脸正义,却向几人发出一句智商堪忧到令人发指的通牒:“你要么就挨我们一顿打,要么就赔偿医疗费,而且无论哪种办法,都要当面去跟我弟道歉,否则今天就别想走了。”
这话一出,袁行凛整个人都服透了,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个刑侦剧中,某个凶手也是这种胡乱归因、普信而智障的人。虽然看这头巾男看长相不像是能干出什么恶劣勾当的类型,但就冲他刚刚那番文盲法盲的无赖话,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警察也是来得略慢了。
对于与人干架,陆一鸣完全没有过任何尝试,袁行凛虽然有些实战经验,却早已生疏。而且他从转学起就抱了自我净化的决心,如果这把又闹大了事,不论矛盾是否能够妥善解决,往后与这帮混混彻底相忘于江湖估计都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黄灿灿和吴桐还被困当场,看来多少得沾点浑水,不真打起来也得想个办法帮助她俩先行逃走。
他用眼浅搂了一圈,发现对面三人手里都没抄什么家伙,周围除了自己和陆一鸣的车外,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可供使用。而店里那位刚刚出来的少年一脸看戏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想掺和。
那就勉强还行。他稍微松了口气,转而用余光小心勘察地形。这胡同的位置并不算偏,拐个弯再走几百米就是大马路,有他在此短暂拦截,陆一鸣和两个女生应该可以顺利跑掉。他思考着,又把自行车往黄灿灿身边推了推,对她腹语:“你俩等会儿往惠格跑,去人多的地方,问题不大。”
那干瘪的瘦子立刻跨步上前,同时嚷道:“兔崽子,交头接耳以为爷看不到?敢打什么歪主意,头一个弄你。”
三人都没空搭他的腔,黄灿灿攥紧吴桐,听袁行凛格外短促地一声发令,转身拔腿就跑。
那头巾和瘦子见状,立刻扑上来阻拦,情急之下,袁行凛使出近乎是吃奶的力气把车一横,胡乱地拉着招架两下,便松手弃车,光速跳出几步远。
他在玩命撤退的过程中,还不忘示意几米开外的陆一鸣骑车快跑。这条胡同里没有摄像头,他一点也不想接招。
头巾男被挡了一下,使劲踹倒自行车,用不太麻利的腿脚奔向距他较近袁行凛。而那瘦子见两个女生在他眼皮底下就这么跑了,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此刻也一心要将满腔怒火可着袁行凛狠狠发泄一通。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嗖地窜将过来,一把揪住袁行凛外套的帽子就要把人往地上掼,力道格外野蛮强劲。袁行凛被他这一薅,也彻底火了。原本想着能不打就不打,这下不给他点颜色,他还真觉得别人不敢怎么他。既然跑不了,那就来吧,顶多就是挨上几拳几脚,谁怕谁啊。
陆一鸣还停在不远处等他跳上后座,就见这边三人已经无可逆转地交上了火。
袁行凛就着瘦子的手迅速摆脱了外套,反身将衣物大力拽向自己,同时抬起一脚直踹对方的肚子,把那毫无防备的自大家伙踹翻在地。不过那瘦子虽然看着纤细,却也硬邦邦的并不好踹,他这一脚下去,很像是踹在一块沉重的铁板上,自身的重心都有点不稳。
好在头巾男是个不太行的,人和拳头刚到,就被甩起来的外套兜了一脸,也吃了一脚,扎扎实实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下应该可以趁机全身而退了,袁行凛想着,再次转身拔腿往外跑。
然而远处只有一辆细瘦的黑色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墙边,却不见了陆一鸣的身影。袁行凛大惊,慌忙看向店门,所幸那学生仍然站在原地,并未趁他不备搞什么偷袭。
那陆一鸣又是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不把车也一并骑走呢?
就这片刻工夫,地上的瘦子已经迅速起身再度缠了上来,他只得继续被动招架,丝毫不敢大意。
袁行凛担心贴着打干不过对方,便尽可能地利用那件外套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不近身几乎是不可能的,对方抱定了弄他的决心招招紧逼,一旁的胖子也重又蠢蠢欲动起来,两人甚至在眼神交流着如何协作。
正在这时,陆一鸣突然从胡同外跑了回来,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段白色长塑钢窗框和一根晾衣竿抄在手上。
袁行凛一人应付两个,本来头就够大了,看到他似乎还打算参与进来,瞬间就感到非常对不起那晚黑色轿车里的那位阿姨。他甚至开始腾出一点脑力思考如果待会儿被围殴,自己用什么姿势招架能够保全两人且比较耐久。
“大哥,”他一面躲闪一面对陆一鸣嚷,“你冷静,不用你来。”
头巾男听他这么一说,以为自己即将遭遇两面夹击,登时想要离场。他是个实打实的窝囊废,自打刚才被踹后,整个人就怯了,像拍武侠剧打戏一样在那儿摆pose刮痧,自我欺骗并坑骗队友,与其说是打架,更像是在妨碍打架或者劝架。
倒是那瘦子始终用尽全力,打架也闭不上那满是脏话的嘴。他还不剪指甲,刚才毫无章法地又是拳又是掌,又是抓又是挠,有几下刮到袁行凛脖子和脸上,火辣辣地疼。
好在袁行凛戴着的黑色棉布口罩也多少起到了一点防护作用,没怎么让他伤到下半张脸上的肉。瘦子那干瘪的脸也被带金属拉链的卫衣又抽又甩挨了好几下。
“个兔崽子,不给你点颜色——”
他愤怒叫嚣着,想要抓住躲来闪去的袁行凛,却突然被一个鱼叉一样的东西推得老远,奋力挥舞四肢却根本碰不到目标。原来是陆一鸣把两根杆子交叉在一起叉他。
袁行凛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把着陆一鸣的手臂帮他继续叉人,同时转头注意一旁打了很久酱油的另外两人。
这样僵持了不到两分钟,派出所车终于游览观光一样鸣着笛进了胡同。
头巾男本来也没打算跑,非常识趣地停止了独舞,而店门口那位全程都没挪步,懒散地站着等待接受盘问。
据调查,这头巾男初中因多次违纪被学校开除,家里有点闲钱,便开起一间书吧,几度换址,最终因为租金便宜在这儿落定。他那上高中的弟弟骚扰同学成性,距离开除或许只剩一步,骨折是跟同学马路飙车自己摔的。至于那个瘦子则非本地人,是头巾男一个远房的表舅,最近刚好在店里打杂。几人游手好闲、喜爱惹点小事,言语上的坑骗与恐吓居多。不过或许是那瘦子初来乍到太过嚣张的缘故,这次的动静算是闹得最大的一回。
袁行凛、陆一鸣和黄灿灿与此事关系相对不大,简单回答了一些问题,便坐着等负责人来接。他们都还未成年,须得联系老师和家长。三人商量后,一致决定请求赵媛先来领他们回去。吴桐则直接提供了父母的详细联系方式。
中午一点多,赵媛匆匆赶来了,详细了解情况以后,便决定将几人带到学校再作后续打算。三人都不希望被通知家长,以免为其增添不必要的担心。但赵媛当然不会同意,她挨个打完汇报电话,又叮嘱他们近期别再去惠格附近游逛,才将其就地解散。
几人刚走出办公室,沈捷如就着急忙慌地打来询问情况,甚至打算立刻改签回家深入盘查。袁行凛连讲述带安抚了好一阵才把她劝住,使她同意按照原先的计划,五号一早返程。但她仍然担心儿子的情况,非要与他视频通话进行检查。袁行凛只得照做。好在伤口基本不在脸上,他又偷偷开了一点滤镜,这才顺利蒙混过关。
相比之下,杜芮的询问就没那么多温情,在态度上警示大过关心。
“听赵老师说你今天是去了家属院往北的开发区?那么荒凉为什么要去?是和什么人一起?”
“和同班同学出去吃饭,”陆一鸣答,“路上偶然碰到自己班的女生。”
“是什么同学,”杜芮问,“见义勇为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把自己搭进去和人打架。”
陆一鸣没有直接回答她这问题,只是解释:“我没打架,他也没怎么参与,是上去劝架的。派出所的人来得太慢了。”
“来得再慢,你们完全可以待在不被发现的地方等待,”杜芮严肃道,“一鸣,你是不会打架的未成年人,你不应该如此鲁莽。而且尽量别再与这些同学密切往来,以免再生事端。”
陆一鸣不语,杜芮道:“答应我,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知道了,”陆一鸣简单回答。
陆一鸣放下电话,见袁行凛还在走廊上等他。两人原本打算出门吃顿好的,却都被搞得饥肠辘辘狼狈不堪,只好在顶顶香买了饭打道回府。
一想到陆一鸣一个从未参与过类似事情的人,因为自己不计后果的助人情结和危险举动被卷进来,袁行凛一路上都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他推着那辆同样挨了好几脚的自行车,迟疑着思索如何表达歉意。
陆一鸣见他放慢脚步,便用疑惑的眼神侧头看他。
“对不起,今天要不是因为我提议出门,也不会给你找这个麻烦,还让你妈大老远打电话来。是我莽撞了。”对方垂着眸,心虚地向他自省。
陆一鸣平静道:“要不是你出来,那两个女生现在估计还脱不了身,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他说得一脸郑重、神情肃然,听得袁行凛异常感动。
“你哪儿都没错,也没对不起我,我也没帮上忙,”陆一鸣继续道。
袁行凛还没走出自责的情绪,忽然听到这后半句话,觉得他属实是谦虚了。他道:“你管那一叉子叫没帮上忙?你直接把人送离了战场,从来没见过抄家伙抄得这么有灵性的人。”他毫不吝啬地对着陆一鸣那天才的灵感发出钦佩的赞叹。
陆一鸣被他说得有点想笑,解释道:“致富节目里叉蛇好像就这样的。看你用自行车挡人,刚好也想用更长的东西实践一下。”
“艺高人胆大了属于是,”袁行凛也看着他笑,笑里仍然带着点狼狈。他笑着笑着,突然敛容正色道:“但和这些人硬刚还是很危险,一旦和他们有交集就会后患无穷,所以以后最好还是在安全范围内提供帮助,我今天冒失了,以后我也会慎重。”
他的确意识到这些辅助工具如果使用不善,极有可能为对方所用,反向伤及自身。就像刚刚,他一直担心那瘦子会夺过武器扎伤陆一鸣。好在这场干架到底被及时叫停了。
陆一鸣点头:“我知道。”他把目光投向对方那辆黑色自行车,问:“你车需要检查一下吗?”
“没大事,回头洗洗就行了。”
对方又望向他颈间的抓痕问:“那你家有碘伏和跌打药吗?”
“没有。我待会儿去药店买点,”袁行凛挠挠头,有些给人惹了事还得受人照顾的愧疚感。除了抓痕,他的胳膊和腿上也都挨了好几脚,大概率青了,现在抬手动作,才感觉到有点儿扯得疼了。
陆一鸣道:“我有,去我家涂一下。”
杜芮对他的学习和饮食起居不大过问,却会不时注意提醒他按时更新常备药物,这与她自己工作繁忙、时常遭受胃病或头疼的侵扰有关。加上陆一鸣儿时曾有过一次较为严重的过敏经历,家中的医药箱就成为她最重视的设施之一,创可贴、医用酒精、碘酒、红花油等常规药物一应俱全。
两人回家冲净伤口,陆一鸣翻出药箱,找出碘酒和棉签拿到卫生间来,袁行凛便开始把手上脖子上那些见血的破口涂了一遍。
他涂着自己,不忘询问陆一鸣:“你呢?伤哪儿了没?”
陆一鸣答:“没有。”他就只是叉了一下人,此外没再同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
袁行凛用目光把他从上到下大致扫描一遍,突然盯着他的手道:“你左边虎口是怎么回事?”
陆一鸣闻言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刮蹭,边缘泛红,但已不再出血。他刚才洗手时没有任何感觉,可见确实不严重。
陆一鸣抬手展示道:“好像是刮痕,没事。”
袁行凛便把他的手拉过来检查,同时换了根棉签给他消毒。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材质造成刮痕,但户外丢弃的垃圾上不论是铁锈还是别的,都应当警惕。
他问:“你捡的那两个长棍都是什么做的?有铁质的吗?”
陆一鸣想了想道:“没有接触铁,晾衣竿上有漆,左手拿的好像是塑料窗框。”
袁行凛闻言点点头,小心翼翼顺着伤口继续涂抹。陆一鸣被药水带来的轻微刺激弄得轻轻抽了一口气,他便立刻放轻力道,同时安抚:“不太深,稍微忍一下,马上好了。”
陆一鸣看着全神贯注的袁行凛,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上完药后,袁行凛又拿创可贴把陆一鸣的伤口贴好,这才开始撩起衣袖继续对付自己。
外套除了受到刮挠,还裂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口子,基本算是报废了。里面的T恤边缘也印着好些灰突突的脚印。得亏是爸妈都在外地,不然看到这残破的外观和这斑点狗一样的淤青,少不了重去派出所刨根问底。沈捷如估计还会像吴桐他爸一样严肃要求那些肇事主体当面签订不再惹事的承诺书才能作罢。父母在这方面异常谨慎,袁行凛实在不想让他们过度担心。
后背上也有两处不小的青紫,他索性将那有些碍事的T恤脱下扔在一边,用蘸了药膏的手努力向后去够。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虽然没有刻意锻炼,却能看出些许薄薄的、紧致的肌肉线条。然而,胳膊的长度还是没能允许他游刃有余地自主疗伤,陆一鸣看他费了半天劲却半点抹不上去,便走上前道:“我给你涂。”
他从瓶里蘸了药膏在掌心抹匀,按在袁行凛伤处轻轻推揉,手法竟然带着几分娴熟。袁行凛感到被他揉过的皮下有些轻微的痛感,同时随着药膏的作用渐趋温热。
他问:“你怎么这么专业?”
“在医务室见别人这么弄过,”陆一鸣缓慢动作,揉到药膏几乎被皮肤吸收才收回了手。
“谢了,”袁行凛道。他实在不想继续穿那脏兮兮的衣服,但两人方才急于上药,都略过了最为关键的洗澡环节。他只好草草将T恤套回身上,和陆一鸣一起吃了一个凌乱而迟到的午饭。
距离打架结束不到两三小时,黄灿灿那边已然经历了一番来自她妈妈的严厉训诫,又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开始通过班级群聊添加袁行凛,并向两人表示诚挚的感谢。要搁平时,她一定早就宣传到整个年级都知道的程度了,但这次应他俩的要求,她最终忍住没有声张。
他们三人跟着赵媛离开时,吴桐的局长父亲也一脑门青筋地赶到了派出所。他原本在单位开加班会,得知了这个消息,几乎要公然掀桌。
吴桐是被同班一个男生约过去的。那男生受到头巾男和他舅的教唆,虽然在打架过程中全程没有出手伤人,却也未采取任何挽救措施。如果不是袁行凛和陆一鸣提前报了警,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吴军迅速找到三人连同骨折那位的监护方,要求他们全部签订承诺书,承认其对吴桐的种种骚扰,并明确表明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他也火速联系了见义勇为者袁行凛和陆一鸣,欲对其表示物质感谢。但两人均抱着坚决的态度以举手之劳为由百般推却,他便暂时没再说什么。
不过吴军不提,并不代表吴桐会放过报恩的机会,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关乎性命,两人义无反顾地替她们阻挡危险,而黄灿灿在关键时刻都还在试图帮她辩解,换作别人,或许就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状态了。因此,她在当天就不容推辞地要向这群人表达自己的谢意。
于是,在傍晚时分,几人又在一中附近的一个饭馆聚头吃了顿饭。袁行凛和陆一鸣原本都打算婉拒,但实在难却吴桐的盛情,只好各自收拾收拾重新出了门。
据吴桐进一步讲述,头巾男他弟在三中对许多女生都有过恶意撩骚的举动,但由于频繁更换目标,校方并没有对此提高警惕。然而他弟对吴桐的纠缠却更为持久复杂,可能投入的感情还真假参半。头巾和这个瘦子听到他弟单方面的内心感悟,这才策划了自家店门前的堵人事件。至于目的,则是“只想简单吓唬吓唬,要点精神补偿费”。
“神TM精神补偿费,”袁行凛说,“这不是故意讹人吗?”
相比愚蠢的头巾男,他对那瘦子的狂妄举动以及那位传递消息的同班同学憎恶更深。
因此,他对吴桐如实说明了自己的忧虑:“那瘦子给人的感觉挺危险的,虽然可能不至于继续找事,但你上下学还是尽量让家人送送。还有你们班那个,看着也不是什么安全角色。”
他们这种未成年人的困境尤其体现于此。自己虽然嘴上说着安慰和叮嘱的话,却也不知道对于瘦子那样的危险分子应当如何一劳永逸地加以防范,这大概是整个社会面临的难题。
吴桐说:“嗯,放心吧。我爸过段时间可能要给我办理转学。反正我很快就不在三中了,我们学校是真的乱。”她心比较大,刚受到恐吓没多久,却未表现出太多的心神不宁,整个人看起来轻松自如。
聊着聊着,袁行凛突然有些难为情地问:“那个,你们有没有那种……能遮盖斑点的化妆工具?有的话……能不能借我用用?”
黄灿灿道:“我不化妆,不过这东西桐桐必然有。”
吴桐点头:“可不吗,遮瑕遮痘的都有,你要哪个?”
袁行凛问:“哪个效果好点?”
吴桐道:“我可以给你现场遮一下你看看效果,我估计那个遮痘痘的笔会更好。你要用来干什么?”
袁行凛含糊回答:“我爸妈明天回来,我想盖盖淤青。”
吴桐一听到“淤青”两字,顿时感到格外抱歉,关切地问:“你们身上的伤口多吗?去医院拍片了没?”
黄灿灿也在一边附和道:“是啊,我俩刚才光顾着激动了,也没问你俩伤得严不严重。”
“不多也不严重,就这个,”袁行凛大事化小,只把右手手臂向两个女生展示,然后又拿起陆一鸣带创可贴的手给她俩展示,让她俩放心。
吴桐看着陆一鸣手上的创可贴问:“一鸣这个伤口深吗?”
陆一鸣便学着袁行凛的样子轻描淡写:“根本没流血,只是一道刮痕。”
“那就好,”吴桐松了口气,转而对袁行凛道,“但我觉得你这个横竖得去医院看看伤没伤到骨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们全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对你们的伤情负责。”
袁行凛道:“没事,如果后续一直疼,再去找你负责。”
他现在一心想着遮瑕的事,低头认真观察吴桐在他胳膊上试色。那遮痘笔的确在效果上更胜一筹,袁行凛小心翼翼又问:“这笔……能不能先借我用用?改天再还你。”
“当然!送你都没问题,恩人,”吴桐爽快地把那支笔递了过来,又在包里翻出大小瓶罐挑选起来,“我把我的遮瑕也给你,喏,这是偏黄色的,用来中和你那个紫色的淤青会比较自然。两种都防水,能支撑一整天都不掉。还有这个削笔刀,卸妆水和化妆棉也都给你拿去……”
“谢了,”袁行凛被为方这专业的解释与完备的库存惊叹不已,有些心虚地将那些家伙事儿收好。陆一鸣看在眼里,觉得他这认真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
同样觉得他可爱的还有吴桐。吴桐想,这人虽然这么帅,但很有可能没有女朋友,否则大概就不会管自己借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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