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依存

　　莱万尼厄对谢远渊或是奇奇雅这种亮眼的天才总会投上几分注视。但若是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他也不会更多联系这些并非同系的后辈了。
　　虽然他同谢远渊和凯因交换了社交账号，当初在污染区也勉强算是同甘共苦——或许只有共苦——了七天，换做别人或许都发展出生死与共的友情了，但在莱万尼厄看来，他们实在说不上是朋友。如果不是谢远渊的社交手段太流畅，他们脸交换账号这一步都不会有。
　　或许勉强算是熟人，若是这些人出人头地了，他还能说那个白头发的是我学弟，我们还一块进过污染区，我眼看着他被同学揍断了三根肋骨。
　　不过以”清洁工“的死亡率来说，他先听到这些后辈死亡讯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惜，无论如何，以上想象都不会发生了。平静如死水的美好生活不过持续了一周，他就再次遇上了某位目前仍稳坐首席的学弟。
　　前因很简单，他去学校的枪械训练场补射击训练时长——这里毕竟是军校，结果刚从前台领完子弹，一转头就看见了被簇拥在几个人中间，正笑着说什么的谢远渊。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身上颜色太浅的原因，他站在那就好像平白有一束光打下来，硬是衬的周围人都暗了一个度。
　　两个人之间隔得没多远，莱万尼厄隐约从人墙的缝隙中看见了他身上的属于工作人员的挂牌，一时了然，知道他大概是来兼职之类的。想了想，没打算打扰，默默走向自己申请的训练室。
　　却不想青年笑盈盈的视线在空气中浮动几下，就这么同他对上了。于是谢远渊眉眼间的笑意更真切了些，抬手打了个无声的招呼，莱万尼厄有些怔愣地同样抬了下手算作回应。
　　“那家伙是看见认识的人都会打招呼的类型吗？”
　　困惑一闪而逝，没有在莱万尼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以首都星的科技水平来说，这个训练室的设备有点旧了，进行环境模拟训练还需要穿戴式设备的辅助。莱万尼厄不太喜欢全息眼镜的存在感，所以一般只是在常规窗口浪费子弹维持一下手感，顶多再设置一下风速和风向干扰。但在经历了在“生命之井”的地狱拉练之后，他觉得自己枪斗术怎么也该有点长进，所以久违地想开一把全息模拟试试。
　　两个小时之后，莱万尼厄筋疲力尽地靠在墙角，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系统评分只涨了0.5的事实。
　　他又不用上战场也不用亲自去打扫污染，这个成绩好歹比那些特殊装备系的同学要好不少吧？
　　……至少涨了。
　　他最终决定把自己从小接受相关训练的自尊心轻拿轻放，收拾好设备离开了训练室。
　　午饭吃点营养剂以外的东西吧？要不要奢侈一把搞点天然动物蛋白……
　　射击馆的门口有一处供人休息的开放式咖啡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谢远渊坐在自动贩售机旁边，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点着一罐未开封的咖啡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注意到莱万尼厄的视线，青年露出等候已久的笑来：“好久不见呀，学长来练枪？”
　　这次他周围没有人了，但还是莫名让人觉得亮的晃眼。
　　对方的沟通欲再明显不过，于是莱万尼厄只能停下脚步，拖着疲惫的身体扯出一个社交微笑：“是，你在这里兼职？”
　　谢远渊点头：“里恩教练经常找学生顶班，他说在这里上太久班会抑郁，啊，不过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莱万尼厄了然：“毕竟这个射击馆来的大部分是我们系的学生。”如果学校没有强制规定枪械训练时长，装备系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这里。
　　考虑到现在市面上大部分枪械都有弹道校准功能，而更多人在实验室之外根本不会有碰枪的机会，他们松懈的态度也无可厚非。
　　“对了，恭喜你拿到军校联赛的名额。”莱万尼厄想起之前公布的参赛名单，简单道了声贺。
　　所谓“军校联赛”全称“中心六大军事院校联合交流比赛”，参赛范围仅包括首都星所在的珀尔星系（通称中心域）六个主流军校的学生。参赛选手毫无疑问都是学院里的精英……但说实话，因为各大军校都有不同的侧重领域，所以每年的比赛结果也都没什么变化，对于莱万尼厄来说挺没看头的。
　　但不影响他拿出来捧一捧谢远渊。
　　“哈，那个形式主义表演赛吗。”虽然不是常年在中心域生活的人，但谢远渊明显没有被糊弄过去，“而且除了肉搏的部分，我们第三院每年都是垫底吧？”
　　“呃，但异常环境生存赛和无辅助对抗每次都是你们拿冠军不是吗？”
　　虽然让这些在进化之树上已经攀登了不知道几个阶段的家伙去和一般人肉搏完全是欺凌……但让第二军校那些刚会走路就在接触战争模拟的军二代和这群肌肉脑袋比战场指挥就不是欺凌了吗？
　　不过这届指挥有谢远渊，没准能脱离垫底。
　　不小心又走了下神，等莱万尼厄重新凝聚起思绪，就听见谢远渊总是明朗轻盈的声音：“……我想吃真的肉，去东南区的餐厅怎么样？”
　　莱万尼厄：？
　　注意到他困惑的眼神，谢远渊眨了眨眼：“或者我请客也可以，毕竟最近真的不想吃合成食品了。”
　　莱万尼厄终于勉强反应过来，自己游神的几秒钟谢远渊居然就敲定了要一起去吃饭这件事，一时震惊于话题进展的速度，干巴巴地道：“不用，怎么想都应该是我来请客。不过据我所知东南区大部分打着自然肉名号餐厅用的都是高仿和成品……介意点外卖吗？我们可以拿去食堂吃。”
　　“好耶。”谢远渊又笑起来，“那还可以买食堂的米饭，帮你省钱了，不客气。”

　　谢远渊的言行虽然时常给人强势的感觉，但只要他想，少有人能不对他产生好感。
　　更遑论习惯于被动的莱万尼厄。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也发展成了能时不时约饭的关系，每次见面互相吐槽一下自己学院的神人奇事，甚至在谢远渊听说莱万尼厄家里有厨师机器人后提出能不能去他家吃饭，莱万尼厄都没能拒绝。
　　他怀有的私人领地意识有但有限，而常规社交距离这种东西在谢远渊面前总是三言两语便溃不成军，莱万尼厄甚至担心自己再不拉高一点警惕连门禁识别码都会给出去。
　　当然，谢远渊很有分寸，去独居的朋友家蹭顿饭是小事，但门禁码这种东西他是不会要的。
　　[学长，黑暗城堡3来吗？]
　　[最近发财了？不是一直说手头紧没钱买？]
　　[史低了，早买早享受。]
　　[来，不过我下周要和导师出差。]
　　[惨。为什么带你，你不是顶上还有两个学长学姐吗？]
　　[这次去军区，我是吉祥物，刷塞勒涅的脸不会被为难。]
　　[军区?首都星周围有军事行星吗？]
　　[皋杨星，在珀尔星系边缘了。]
　　[那真的很远了，去开会？]
　　[抱歉，具体内容是保密事项，我也不清楚]
　　[这个我才要说抱歉。那这周五晚上你有时间吗？]
　　[六点以前可以回家]
　　[我训练完过去，晚饭要柠檬鸡，谢谢。]
　　[？谁让你点菜了？那带一提小火龙过来，谢谢。]
　　小火龙是学生中最畅销的一款酒，大名叫做天瑶，奈何包装上印的据说是凤凰衔玉的logo怎么看怎么像红龙喷火，加上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是公式的军校生天然抗拒听起来带点文艺的东西，遂赐名小火龙。
　　在稍微熟悉了一些之后，谢远渊也会偶尔来他家打电动——毕竟谢远渊住的是学校分配的集体宿舍，而莱万尼厄的公寓虽然也挤挤挨挨的，但还有能打开投影设备的空间。
　　黑暗城堡，多人在线横板闯关冒险游戏，凭借复古的操作、别出心裁的怪物设计和值得细细品味的剧情经久不衰。
　　谢远渊是这款游戏的老粉，前两部都完整得玩过三遍以上，至于为什么第三部都发行两年了他才刚刚入手……莱万尼厄觉得挺正常，毕竟995年，也就是游戏发行的时候那场毁灭谢远渊故乡的灾难才刚刚过去一年，虽然现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作为大灾害遗孤的伤痛，但看不出来不代表没有，而莱万尼厄选择不去过度揣测。
　　总不能人家开开心心过来找你打游戏，你莫名其妙来一句爸妈都死了很伤心吧。
　　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事物稀薄的探究欲是莱万尼厄安稳活下来的小技巧之一。
　　所以他让自己不去好奇谢远渊究竟怎么看待那场淹没大半个星系的灾难，只关心自己的厨房机器人到底有没有柠檬鸡的食谱。
　　检查结果是没有。
　　但没关系，他可以让塞勒涅的人工智能管家把他们家的炸物食谱发过来，确保每一道菜都是经过人类舌头验证过的而不是充满数字生命的灵机一动。
　　虽然人工智能自由发挥的食谱中开出受大众好评的好菜的概率目前来说超过70%，但有勇气试一试剩下的30%的人着实不多。

　　总之，等首都星的人造天幕变成繁星点缀的夜色，谢远渊提着酒站在莱万尼厄公寓门口的时候，室内已经充盈起炸物温暖厚重的香气。
　　谢远渊扶着额头，在门口娇柔做作地摇晃了一下：“啊，莱万，如果我被你惯坏了吃不下营养液怎么办。”
　　莱万尼厄平静地接过啤酒，顺手把他身后的门带上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吃。”
　　“可是进了污染区的话基本上只有营养补充剂类型的东西可以吃欸。”
　　“我是说今晚的炸鸡你可以不吃，对培养意志力应该会很有用。”
　　“你是魔鬼吗？”
　　两个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勾勾搭搭地走进室内。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冷盘，一盘五颜六色的维生素果冻一盘鱿鱼丝，看一眼就会让人肠胃沉重，和空气中油炸物的香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置在冰箱旁边乍一眼看上去也是个冰箱的厨房机器人恰好在此时发出“叮”的一声，机身小小的显示屏上“制作中……”的文字变成了“已完成”。谢远渊轻车熟路地找到按键打开出餐口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淋着晶莹酱汁的金黄炸物。
　　谢远渊吹了声口哨：“看起来不错。”
　　莱万尼厄已经不想去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他家的厨房机器人也摸透的了。
　　两人各自开了一罐小火龙，莱万尼厄刚刚帮导师对了一天数据，死气都要从骨头缝里溢出来了，仰着脖子把一罐500ml的小火龙灌了大半，才像个中年大叔一样狠狠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不是一条快要干死的水生物了。
　　谢远渊感慨：“学长，你这样下次出门会被小朋友喊叔叔的。”
　　“我已经被喊过了……忘了问了，你喜欢小火龙吗？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饮料。”莱万尼厄注意到青年用几根手指捏着金属罐身晃啊晃的，不是很想下口的样子。
　　“也还行，口味我不讨厌，只是不太习惯酒精。”
　　莱万尼厄赶紧站起来，军校生大多烟酒俱全，他根本忘了思考谢远渊还有不习惯酒精的可能性：“混合果汁可以吗？虽然里面不会有水果。酒不喜欢就不要喝了。”
　　在他打开冰箱拿果汁的时候，听见青年慢悠悠地提问：“学长喜欢喝酒吗？”
　　“不讨厌。”喝醉以后会像是泡在水里一样轻飘飘的，他时常需要花费些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要沉浸在那种感觉里。
　　莱万尼厄把有着奇异青绿色的果汁倒在玻璃杯里推过去，谢远渊看起来兴致好了不少，翘着嘴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竖起大拇指，含混道：“好吃！”
　　这个菜谱莱万尼厄之前也没有试过，也带着些好奇夹了一块，然后被烫的一个后仰。
　　确实挺好吃的，酸甜的酱汁均匀裹在面衣上，咬破酥脆的外壳后里面爆出滚烫饱满的肉汁，肉类的口感鲜嫩爽滑，是任何人都能从中得到满足的完美油炸制品。
　　就是真的烫，莱万尼厄作为一个体温常年低于30℃的塞塔人，没忍住向谢远渊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谢远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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