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愿遂

　　周五最后一节的班会班主任改成课堂测试，这让大家都叫苦不迭。原本在班会写假期作业或者偷偷看小说漫画的计划被打乱，大家都垂头丧气地接过前排传过来的英语卷子，然后磨磨蹭蹭地动笔。

　　很快，下课铃响，班主任嘱咐两个课代表去收卷子后，就先回办公室了。先交完卷子的同学飞快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生怕浪费一点点接下来周末的休息时间。

　　阮晓雪要赶回家的客车，没办法等秦真，匆匆道别就出了教室门。试卷收到隋愿座位的时候，班级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

　　秦真低头检查着已经交上来的卷子有没有写名字，没有抬头，向隋愿伸手说道：“你的给我吧。”可手上并没有传来卷子的触感，秦真抬头看过去，隋愿正歪头稍稍扬着下巴看她。

　　每次被隋愿这样认真地盯着，秦真都会觉得呼吸有一点困难，想要深呼吸再长长舒口气。她感觉额头隐隐渗出汗珠，手也有点不听使唤。

　　紧握了一下拳头，秦真倾身向前拿走隋愿桌上的卷子，抿了一下嘴唇，想要说点什么。

　　这时，从班级后门门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秦真，你还没走啊？”

　　秦真看向门口，竟然是郑翔。他站在门口，身形挺拔，感觉踮一下脚脑袋就会顶到门框。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校服外套搭在两手之间。见秦真回头，郑翔腾出一只手打招呼，示意秦真过去。

　　秦真赶快过去，一只手轻轻扶着门框，身子探出门去看着已经退出去站在门外的郑翔，问道：“我们班最后一节课测试来着，在收卷子。你是有事吗？”

　　“也没什么，我是想这个月的英语杂志应该到了，咱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取。”郑翔挠了挠头，然后笑着看秦真说道。

　　郑翔的话让秦真一下想起之前和他在书店订了杂志的事。秦真点了点头，回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行啊，但你可能得等一小会儿，我去送一下卷子再走。”

　　郑翔放了学就上楼在秦真班级门口等着了，也不差这几分钟，就靠在秦真班级对面的窗台边等她。

　　秦真转身想问刘奇收齐卷子没，却发现他已经不在教室，只剩几个值日生正在收拾垃圾准备收尾。再有就是坐在最后一排，正对着秦真的隋愿。

　　隋愿把一沓卷子朝秦真递过去，说道：“那个课代表说要去初中部接妹妹回家，让我转告你，他的已经收齐，就先走了。”

　　秦真赶紧接过来，礼貌道谢：“谢谢，其实你放我桌上就好，耽误你走了吧。”和隋愿说话时秦真的声音总是有一点发颤。

　　隋愿撇了一下嘴，面上虽看不出情绪，可语气里却有一点烦躁：“你是不认识我吗？秦真。”

　　秦真没想到隋愿会这么说，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挂不住。

　　“没有，是太长时间没见了。”秦真莫名慌张，手上也小动作不停，把卷子卷成筒，没看隋愿。

　　隋愿也没接话，只是看着秦真若有所思。

　　秦真看她没有回话的意思，就赶紧拿了卷子送去办公室。

　　回来后，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秦真装好书包，走出教室。向郑翔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背灰色书包的女生出去了？”

　　郑翔一直靠在窗台边看着外面，听到秦真的声音转过身，也背起书包，看着秦真疑惑地回答：“我没注意到啊……你说的是谁啊？”

　　秦真点头，笑了笑，说道：“没谁，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走吧。”很快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时，班级里的值日生倒完垃圾回来，看到隋愿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有点纳闷，问着：“隋愿，你上厕所还背书包啊……”

　　隋愿没心情解释，胡乱应了一声也下楼了。

　　一路上，秦真都在回想刚才隋愿话里的意思，总是心不在焉的，让一旁的郑翔也不好开启话题。

　　“哎，小心点儿。”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从身后骑过来，没有按铃，速度又很快。郑翔迅速地把秦真向自己身边拉了一下，车子与秦真擦身而过。

　　秦真注意力一直不集中，猛地被郑翔拽了一下没太站稳，头撞在郑翔的肩膀。

　　秦真赶紧站好，轻拍了两下郑翔的肩膀，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啊。”

　　郑翔连忙摆手，示意没关系：“是他骑车太快了，不过你也是，刚才在想什么呢？”

　　“也没什么……”刚才走神对郑翔来说确实不够礼貌。虽然两个人只有过一次交集并不算熟，但秦真还是努力地想能聊的话题：“那个，上次你帮我垫的钱，我托史佳楠转交给你，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不过你怎么没自己来给我呢？”郑翔定定地看着秦真说。

　　秦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清楚郑翔会不会不满自己没亲自去还钱。只干巴巴地说：“我……我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些。”

　　看秦真皱巴着的样子，郑翔明白过来她是误会自己了。郑翔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觉得没再见秦真一面有些可惜。于是赶紧解释：“没事没事，我也觉得这样省事。”

　　看郑翔神情没什么异常，秦真放下心，放松下来和郑翔聊着这次分班的事。郑翔是典型的理科男，对阅读和背书深恶痛绝，自然和史佳楠一样留在原班。对秦真学文科这事，郑翔不觉得惊讶：“你一看就是会学文科，你身上有种，怎么说呢，就是文艺的感觉。”

　　秦真被逗笑：“可能有一点吧，但我有时候话也很多，爱聊个没完。”

　　“是吗？”郑翔挑了一下眉，“那看样子我们还不够熟，得以后慢慢发现你的另一面了。”

　　另一边，隋愿坐在学校的凉亭里，后背靠着柱子。天气冷了，学校里除了松树还青绿，其他的绿植都枯落了。

　　隋愿掐了一段已经干枯的草叶，手指捻着草秆转动。她现在还不想回宿舍，永远有一些学生放学后不想回家，更愿意留在学校，如果能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被人找到地方就更好了。

　　秦真和那个男生离开的背影还在隋愿眼前浮现。这让她心烦意乱。隋愿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当初分班得知自己恰好分到秦真在的班级时，隋愿隐隐地兴奋，如果秦真继续读文科，那两个人就离得更近了。

　　周一看见秦真进教室的一刻，隋愿的心像是受到一双手稳稳的托举一样安定。军训时和秦真发生的每个瞬间像放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

　　她还是和原来一样，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像潺潺的小溪。一说话眼睛就会弯起来，笑容让人感到舒心。

　　那双柳叶眼是隋愿最喜欢的，以前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隋愿都能从眼神中感受到秦真对自己的关注和热切。那是对别人没有的，至少隋愿没见过秦真这样看别人。

　　隋愿想不通，明明是秦真先偷偷观察自己，也是因为这样隋愿被她吸引。现在，秦真依然温柔爱笑，但看向自己时眼里的热情消失了，没有关切，只剩礼貌，这让隋愿产生一种她们并不认识的错觉。原因是什么，隋愿又拉不下脸去问。

　　这两个月来，隋愿也经历很多事。军训结束后，她请了两周假回家，回来后问过坐在教室门口的女同学，同学告诉隋愿没有人来找过她。

　　那段时间隋愿本身心情很低落，一想秦真没来找过自己，更有点生闷气。而且请假落下不少功课，导致隋愿第一次月考考得一塌糊涂。

　　也许是兴市一中的学习氛围比镇上的中学好很多，隋愿已经不想像以前那样懒散地混日子。为了追上学习进度，她每天都埋头苦学，白天听新课，晚上回去再把之前没学到的内容补充好笔记。

　　那段时间学得昏天黑地，隋愿暂时没有精力顾别的事。但夜里睡前隋愿还是会想起秦真，她打算等分完班，去找秦真也不迟。秦真不爱主动隋愿是知道的，犯不着因为她不来而生气。

　　分班的时候隋愿选了文科，倒不是为了秦真，毕竟她也不知道秦真会怎么选。隋愿自己更喜欢历史地理，所以没有随大流留在原班。

　　可再见秦真，她的态度让隋愿疑惑中又带着气愤，装作不认识吗？那隋愿就偏不要先开口，可一连几天，秦真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隋愿的情绪，或者说秦真就从来没有看过她。这让隋愿很是不甘心。

　　所以隋愿没忍住，在教室质问秦真为什么装作不认识。眼前的女孩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语气轻轻地回答隋愿说只是很久没见了。

　　很久没见了……隋愿抬头看向远处，这个时节，大雁小燕都南迁到温暖的地方，只有几只飞不高的麻雀在地面上走几步蹦一下四处啄着。隋愿叹了口气，把书包搭在一边肩上，拍拍裤子回宿舍。

　　这边秦真和郑翔取了英语杂志从书店出来，秦真打算道别后就回去。

　　见郑翔没动，秦真也停下看他。郑翔看秦真不解的表情，说道：“我送送你呗，你看天都快黑了。”

　　进入十一月，天黑得很早，刚才出教学楼时天边还是一片绯红的晚霞，现在就已经黑透了，有年头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灯下的男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秦真，等她回答。

　　秦真立刻拒绝：“还是别了，我们又不顺路，送完我你回去会更晚的。我住得离学校很近，没事的。”

　　“没关系，今天周五我不着急回家，送完你我就打车回去，很方便。”郑翔急忙解释，手里的杂志攥得很紧。

　　秦真还是推辞：“真的不用麻烦，我走了，拜拜。”说完转身朝家走去。

　　回去路上，秦真回想郑翔刚才坚持送自己回家的神情，紧张又急切。秦真不愿意往深里想，毕竟只是见过两次而已，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穿过一条马路，就是秦真姑姑家的小区了。但这段路没有红绿灯，秦真每次一个人过马路时都提心吊胆的，没有行人横穿，车子都开的飞快，秦真迟疑着不好过去。

　　这时，秦真感觉自己肩上的书包带被拉起来了一下，肩上一轻，就被这个力带动着往前走。

　　秦真抬头，见郑翔拉着自己的书包带，确保两个人速度一致地过去。秦真惊讶他的突然出现又因为两人之间挨近的距离而害羞。

　　过了马路，秦真赶紧和他分开，说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回去了吗？”

　　看秦真有些戒备地看自己，郑翔也紧张，手里卷成一卷的杂志无意识地敲着大腿：“我……我来这边买东西，看你在路边停下半天了，就过来帮帮你。”

　　秦真根本不信郑翔说的，但不想过多纠结，点了头，说道：“谢谢啊，我家就在这，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再见。”

　　见秦真要走，郑翔上前迈了一大步拦住她：“等等。”郑翔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

　　秦真更慌了，对这种未知的感觉她向来是恐慌想躲避的。于是她主动开口打断郑翔的话：“天太晚了，而且也好冷，你快点回去吧。”

　　郑翔很明显思考了一下，说：“秦真。以后我们都一起去书店取书好吗？要是你不想去，也可以告诉我，我取来送到你班级。”郑翔看出秦真的不自在，知道自己想说的话对方未必愿意听，只好转移话题。

　　秦真悄悄松了口气：“好，以后我去书店也可以帮你捎带杂志。那我先走了。”看郑翔笑着点头，秦真进了小区。

　　直到看不到秦真的身影，郑翔才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里，郑翔感到温暖多了。

　　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看秦真刚才慌乱又假装镇定的样子，郑翔就很想笑。

　　两个人虽然离得没有那么近，但路灯暖黄色的光从侧面照下来，郑翔分明看到秦真眼中瞳孔亮晶晶地在颤动。像一只面对危险的小鹿，耸着湿漉漉的鼻子。

　　“不好一直逗她。”郑翔心里想道。秦真这样有边界感的人，不会喜欢这样的。郑翔看着手里的英语杂志，随意翻了几下。

　　现在学习当然是最重要的，这他心里有数，不过要是能和秦真成为朋友，慢慢地他们也会有后续的吧，反正时间还长。

　　秦真进了家门，回到房间换下外套。她很想夸夸自己的机智，阻止了郑翔刚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可很快又想，万一对方没想表达好感，真的是刚好碰到，那自己的表现是不是太奇怪了。

　　想到这，秦真的脸一下热起来，要真是这样这也太尴尬了。

　　心情不太美丽的秦真一直到睡前还为自己蠢的不行的举动后悔。躺在床上，她用力地翻了个身，把被子盖过头强迫自己睡着。

　　假期这两天秦真过得很无聊，崔梦琳要补习，周六周日几乎都没什么时间出来。阮晓雪很久没回家了，已经坐了客车回家。就连史佳楠也去了同学家住，周日才回来。

　　秦真周六在房间待了一天，写完作业就看看小说，再帮姑姑做做家务。周末吃过午饭，她打算出门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小区绿化面积不大，不适合散步，周围也没有公园，秦真想来想去还是去校园里走走最合适。

　　周末休息的时候，学校除了正门，剩下的侧门都会开着，门卫对那些进学校散步的大爷大妈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拦。平时也有一些热衷打篮球的学生抱着球来篮球场玩一会。

　　深秋的下午气温回升了一些，要是晴天的话阳光就更温暖。秦真宽松的牛仔裤里套了绒裤，因为不想围围巾，所以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打底衫，外面穿了仿兔绒的奶白色短款外套。有太阳晒着再加上穿的不少，走了一会秦真就微微出汗了。

　　路过篮球场，秦真隔着防护网向里看，有不少把外套脱在一边，只穿着里面卫衣的男生在打篮球。有些怕热的，还把裤腿往上拉，方便散热。

　　秦真感叹，这些男生每周几乎雷打不动地来打球，体质肯定不错。自己没事就感冒发烧和不爱锻炼绝对有关系。

　　秦真慢慢往前走，目光错开聚在一起打球的男生，秦真看到一个穿着酒红色夹克的身影，那个身影背对秦真，自然是没有发现她，自顾自地投篮、捡球。

　　秦真刚觉得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在篮球场遇到隋愿其实也不是什么怪事，她一直都有打球的习惯。

　　隋愿平时只爱穿简单的黑白灰色，很少穿其他颜色。不过她还挺适合酒红色的，既独特又不张扬。夹克外套硬挺，从后面看显得隋愿身形更加修长挺拔。夹克下面露出里面白色卫衣的下摆，下身依然她常穿的黑色工装裤和白色运动鞋。

　　秦真回想起军训那段时间和阮晓雪在回家路上总会路过篮球场，自己也是像这样隔着防护网看隋愿打球。

　　秦真有些失神，原来只需要两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心情和想法也会跟着发生的事瞬息万变。

　　秦真觉得还是装作没看到隋愿的好，反正隋愿也没发现她。秦真转过身，打算绕过篮球场去凉亭坐坐。

　　这时，一个球砸向防护网，秦真被吓了一跳，站住看向球飞来的方向。

　　隋愿也站定在原地，手插进外套口袋看着秦真，对视似乎很漫长，两个人看着彼此谁都没说话。

　　因为离得很远，秦真看不清隋愿的表情，只注意到隋愿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开，头顶的发丝也被吹得时不时立起来。此刻的隋愿和初见一般，冷漠淡然，可似乎又带着一些怨愤。

　　秦真受不了僵持和尴尬，眼下的这一幕她没有心理准备。良久，她咧了一下嘴角，扯出很勉强的笑，也不管隋愿看不看得到，就匆匆快走几步离开了。

　　隋愿看着秦真慌乱走开的背影，迈开步子去捡球。也没了继续玩的兴致，坐在场边的台阶上休息，她用力拍了一下球然后按住，自言自语道：“跟见了鬼似的，走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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