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爱断层

　　……
　　凌晨的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乘客，车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阮昭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条小鱼，水汽顺着轨迹滑落。程叙靠在她肩上浅眠，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的背包半开着，露出里面塞得鼓鼓的防水袋和折叠伞。
　　"下一站，滨海客运中心。"机械女声响起时，程叙猛地惊醒，下意识抓住阮昭的手腕。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蹭得皮肤微微发痒。
　　"做噩梦了？"阮昭轻声问。
　　程叙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喝点热水。"杯底沉着两片柠檬，在水里缓缓旋转。这是他凌晨三点就起床准备的，杯壁上还留着微波炉加热后的余温。
　　……
　　出站时天刚蒙蒙亮，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程叙突然蹲下，从鞋底撕下张创可贴："换上这个，要走很多路。"
　　阮昭低头看他给自己贴创可贴的样子——眉头微蹙，鼻尖上沾着车站的灰尘，发梢被海风吹得翘起一撮。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惊飞一群海鸥。
　　"看路！"程叙突然拽住她。一辆满载渔获的三轮车擦身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鱼鳞在晨光中闪着银光，像散落的星星。
　　……
　　滨海公园的沙滩还笼罩在晨雾里。程叙从包里变魔术般掏出两个塑料袋："套鞋上，沙子就不会进鞋里了。"塑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他耳尖通红，"打工时学的小技巧..."
　　退潮后的沙滩像块巨大的画布，布满贝壳和螃蟹爬行的痕迹。阮昭弯腰捡起个螺旋状的海螺，突然被程叙拉住："等等。"他掏出手机对准地平线，"日出了。"
　　橙红色的光晕染开云层，海浪边缘镶上金边。程叙的侧脸浸在晨光里，睫毛成了透明的金棕色。快门声响起时，一只小螃蟹从他鞋面上横着爬过。
　　"别动！"阮昭突然凑近，从他发间取下一片羽毛，"是海鸥的。"
　　两人的影子在沙滩上重叠，又被涌上的浪花打散。程叙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手里攥着的塑料袋哗啦作响。
　　……
　　阳光渐渐炽烈起来。程叙变出顶天蓝色遮阳帽，帽檐还吊着价签："忘、忘摘了..."他手忙脚乱扯标签的样子，像只笨拙的企鹅。
　　礁石区的水洼里，小螃蟹惊慌逃窜。程叙脱了鞋袜，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淡淡的疤痕。"小时候被自行车绞的。"他注意到阮昭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踩进水里。
　　海水冰凉，阮昭的脚趾蜷缩起来。程叙突然蹲下，往她脚背上撩水："适应下就不冷了。"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有几滴挂在他下巴上，将落未落。
　　"有海星！"阮昭突然指向浅滩。程叙扑过去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栽进水里。等他狼狈地爬起来，手里却高高举着一只橘红色的海星，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进衣领。
　　……
　　小渔村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程叙的衬衫后背湿了一片。海鲜面馆的老板娘认出了他："小伙子又来啦？上次说给女朋友带的..."
　　"不是！"程叙差点打翻醋瓶，"上次是...是帮同学问的！"
　　阮昭憋着笑，看他往面里猛加辣椒酱掩饰窘迫。虾壳在碗边堆成小山时，程叙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瓶子："尝尝这个，我自己腌的柠檬酱。"
　　玻璃瓶上贴着便签纸，画着个笑脸。酱料酸甜中带着微苦，是青柠特有的味道。老板娘探头看了眼："哎呦，现在的小年轻..."
　　面汤的热气模糊了程叙通红的脸，他低头猛吃，耳垂上的小痣红得显眼。
　　……
　　民宿的吊扇吱呀转动，程叙在门口徘徊许久才敲门："要不要...休息会儿？"他手里攥着两瓶冰镇汽水，水珠滚落到木地板上。
　　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程叙从包里掏出两个眼罩："打工时拿的..."见阮昭挑眉，他急忙补充，"是赠品！合法的！"
　　窗外的海浪声忽远忽近，阮昭的眼罩上沾着程叙掌心的温度。半梦半醒间，听见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塑料袋窸窣作响。
　　睁开眼时，程叙正背对着她整理背包。阳光透过他的白衬衫，隐约可见腰线的轮廓。地上散落着创可贴、晕车药和防晒霜的空壳——都是她用过的东西。
　　"你没休息？"阮昭问。
　　程叙吓得差点扔掉水瓶："我、我整理下东西..."他慌乱中碰倒了背包，里面的东西哗啦散落一地：手绘地图、潮汐时刻表、备用的发绳，还有一盒没拆封的青柠糖。
　　……
　　傍晚的沙滩变成金棕色，程叙蹲在潮水线旁认真挑选贝壳。他的裤脚还湿着，每捡到一个完整的贝壳就回头朝阮昭笑，虎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给你。"他突然递来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半瓶海水和几只小寄居蟹，"暂时养着玩..."
　　瓶身用马克笔画了笑脸，和柠檬酱瓶子上的如出一辙。阮昭晃了晃瓶子，小螃蟹惊慌地缩进壳里。程叙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说："你笑起来..."话到一半又咽回去，低头继续挖沙子。
　　海浪声中，阮昭发现他挖的坑排列成字母"Z"——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潮水涌上来，很快抚平了痕迹。
　　……
　　回程的末班车上，程叙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他的头发还沾着海盐，在路灯照射下闪着细小的光点。阮昭轻轻取下他发间的沙粒，他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像只倦怠的猫。
　　"下次..."程叙在睡梦中含糊地说，"去看雪山好不好..."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阮昭掏出小铁盒，把今天捡到的贝壳放进去。盒底静静躺着那颗写着"5.20，去看海"的青柠糖，糖纸被海水打湿过，又被他小心地晾干了。
　　大巴驶入隧道，黑暗笼罩的瞬间，阮昭感觉指尖被轻轻勾住。程叙的手心滚烫，还带着海风的咸涩。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那温度却始终没有松开。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