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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墨痕惊心
裴文德悬腕挥笔,笔锋在扇面如游龙般游走,浓郁墨香瞬间弥漫开来。李景昭自裴文德动笔,就像被定住般站在身后,目光紧锁纸面。随着笔画逐渐成型,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嘴巴几次开合,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强行咽下。
裴文德搁笔,长舒一口气,拿起扇面欣赏。李景昭回过神,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一触碰,一股电流“嗖”地从接触点窜出,李景昭浑身猛地一颤,酥麻感沿着手臂直抵脊背,心脏像失控的鼓槌,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佯装镇定,手背缓缓蹭过裴文德掌心接过扇面,另一只手背到身后,五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李景昭低头死死盯着扇面,目光在字里行间反复扫视,眉头拧成了麻花。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裴文德,眼中满是迷茫,声音微微发颤:“哥哥,此真乃你新创之书体?”话落,他又将扇面举到眼前,试图借着这动作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
裴文德听闻李景昭这话,脑袋“嗡”地一下,像被火箭筒正面轰中,整个人直挺挺僵在原地,好似被点了穴的兵马俑。双手抖得跟电动筛子似的,双腿软得像泡发的面条,浑身筛糠,感觉下一秒就要瘫成一滩烂泥。“芭比Q了!这次妥妥社死,要被当场拆穿!”恐惧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根本不敢和李景昭对视。“裴文德可是大唐顶流状元郎,书法圈的大V,全网都知道他是才华横溢的超级学霸。我这一手歪字,跟他比,简直就是青铜碰上王者,这不自曝身份漏洞嘛!”裴文德心急火燎,额头上的汗珠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大颗大颗地滚落,活像小型瀑布。
裴文德一边努力维持表面镇定,一边偷偷瞟了眼李景昭,好家伙,对方脸涨得跟熟透的番茄似的,连耳根都红透了。“完犊子!这货不会恼羞成怒,准备对我痛下杀手吧!”裴文德脑袋疯狂运转,“不行,得先稳住这尊大佛,我找机会连夜打包行李,来个胜利大逃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裴文德把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却透着心虚,试探着开口:“景昭,这字难道就奇特到离谱?”
话虽说得溜,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雕花窗棂外,阳光仍在肆意倾洒,书房里暖烘烘的,裴文德却如坠冰窟,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头顶。李景昭手持折扇,每一下扇动,都像重锤敲在裴文德心上。只见李景昭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步步逼近画缸,裴文德的心脏也跟着剧烈震颤,仿佛要撞碎胸腔。
“他要拿那画卷做什么?肯定是要和我写的字对比!完了,这次死定了……”裴文德脑海中一片混乱,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视线紧紧锁住李景昭的背影,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若不是扶着桌沿,早已瘫倒在地。冷汗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牙齿也开始“咯咯”打战。
李景昭来到画缸前,指尖划过缸身精美的青花纹路。这一刻,在裴文德眼中,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完了完了,他要拿出来了!我的死期要到了……”裴文德面色铁青,嘴唇毫无血色,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李景昭不紧不慢地探手入缸,取出那卷决定命运的纸。裴文德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的内心疯狂呐喊,却找不到一丝生机。
李景昭潇洒转身,衣袂翻飞,几步就来到裴文德面前,“哗啦”一声展开纸卷。裴文德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呼吸艰难。整个书房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李景昭轻敲扇面的“笃笃”声,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裴文德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摊开的纸卷,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李景昭手中那幅自己刚完成的字迹。刹那间,他仿若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立原地,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一模一样!”裴文德在心底疯狂呐喊,大脑一片空白。千年前的古人,竟和千年后的自己,在书法上如出一辙。纸卷上的每一笔,从起笔的藏锋入纸,到行笔时灵动自如的提按,再到收笔处恰到好处的回锋,与自己方才书写的字迹毫无二致。撇捺间的弧度、力度,转折时的干脆利落,乃至因书写习惯带出的细微连笔,都像是同一个人一气呵成。
“这太不可思议了?”裴文德浑身发冷,寒意顺着脊椎直往上蹿,双腿微微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滴落在脚下,却浑然不觉。
裴文德脑袋“嗡”地炸开,目光在千年纸卷与自己墨迹间疯狂游移,浑身僵如木雕。冷汗顺着额头、脖颈疯狂滚落,后背瞬间被浸透。就在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时,他猛地想起,自己自幼临摹《圭峰禅师碑》。
裴休的字融合欧体险峻、柳体刚健,自成清劲刚健、率意洒脱的一派。自己幼年便在裴休悉心教养下习字,笔法、气韵深受其熏陶。这么看来,两人字迹高度相似,并非什么诡异之事。
想到这儿,裴文德高悬的心“砰”地落回原地,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他长舒一口气,精神抖擞,仿佛劫后重生。“好家伙,差点把自己吓死!原来虚惊一场,这可不就是走了大运,捡回一条小命嘛!”他抬手胡乱抹了把冷汗,嘴角忍不住上扬。
日光斜斜穿过房里投下斑驳光影。李景昭放下手中折扇,目光紧锁裴文德,见他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整个人仿若被阴霾笼罩。
李景昭心下忧虑,暗自思忖:“哥哥这些时日肯定一门心思钻研新书法,每日废寝忘食,耗费诸多心血。如今瞧他这般模样,想必是新尝试未能成功,依旧被困在过往书写习惯里。以裴兄的心性,对自己必然失望至极。唉,他平日里对书法精益求精,这次遭受挫折,定是深受打击。”
念及此处,李景昭快步上前,抬手轻拍裴文德肩头,温声道:“哥哥,研习书法本就艰难,碰壁亦是常事。以你的才情,此番不过是一时受阻,日后定能突破。万不可因此消沉,坏了身子。”
裴文德听着李景昭的话,差点没乐出声,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这憨货,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太好骗了!”他心里欢呼雀跃,一群“小猴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回想起刚才,他仍心有余悸,心脏差点骤停:“我当时冷汗都冒出来了,还以为这次彻底栽了,脑袋都要保不住。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我这运气简直爆棚!”
裴文德嘴角疯狂上扬,怎么也压不住。“等这事彻底翻篇,必须拉着他去喝酒。这兄弟太对我胃口,往后没准还能接着‘套路’他,说不定还有更多好处!”想到这儿,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能强行憋住,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裴文德狠狠咬了咬舌尖,遏制住唇角肆意上翘的弧度,长吸一口气,将满心的狂喜强压下去。须臾,他抬起头,面上满是悲戚之色,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景昭,此番研习书法功亏一篑,吾心忧闷难抒。还望贤弟陪吾外出解闷,寻一酒肆,借酒浇愁。”言罢,他耷拉着脑袋,看似哀伤不已,却在不经意间,偷瞄李景昭的神色,心里暗自琢磨,到了酒肆,该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这场戏继续演得逼真,从这单纯的兄弟身上再寻些乐子。
李景昭瞧着裴文德神色黯然、满心悲苦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猛地刺了一下,疼得厉害。他双眉紧蹙,眼中满是心疼,二话不说,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手中折扇递到裴文德面前:“哥哥,这烦闷定能借酒驱散。眼下事不宜迟,这就去!”说罢,上前一步,伸手揽住裴文德的肩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大步朝门外走去。
日头西斜,余晖洒在长安街道,李景昭携裴文德来到马车旁。车身以胡桃木打造,纹理清晰,深褐色光泽古朴厚重。四角垂着鎏金风铃,清风拂过,“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的庭院里悠悠回荡。
车厢顶部呈穹庐状,覆着青黑色蜀锦,边缘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车帘为素色轻纱,上有银线勾勒的瑞兽祥纹,既遮挡了车内情形,又透着朦胧美感。车厢两侧各有一扇雕花窗格,以楠木精心雕琢出繁复的葡萄花鸟纹,栩栩如生。
车轮高大厚实,辐条粗壮,轮毂边缘镶嵌着青铜饰片,历经打磨,反射着冷冽的光。拉车的两匹骏马毛色油亮,身姿矫健,马鬃梳理得整整齐齐,脖颈上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动。马具同样精致,镶嵌着玛瑙、绿松石等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斑斓光芒。
李景昭长臂舒展,一手稳稳撩起车帘,另一手迅速探向裴文德手肘,动作轻柔却有力,助他上车。裴文德脚下借力时,手掌下意识地搭在了李景昭手背上。刹那间,一股电流顺着李景昭手臂蹿遍全身,他浑身酥麻,心跳如鼓,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李景昭脑袋一片空白,目光牢牢胶着在裴文德侧脸上。此时,余晖透过车窗,宛如一层薄纱,为裴文德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他高挺的鼻梁、微翘的睫毛,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每一处轮廓都似精心雕琢。时间仿若凝固,车外市井的嘈杂声,此刻也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待裴文德稳稳坐定,疑惑转头,李景昭才如梦初醒,慌忙别开视线,耳尖瞬间涨红。随后,李景昭缓过神,迈进车厢,轻轻放下车帘。
车厢内,柔软的波斯毛毯铺满地面,浓郁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毛毯以红、蓝为主色调,繁复的花纹交织,宛如神秘的古老图腾,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两张大理石矮几稳稳地置于中央,几面纹理自然天成,似是山峦起伏,又像溪流蜿蜒。矮几上,青瓷酒壶与酒杯整齐排列。酒壶之上,绘着一幅仕女图,画中仕女柳眉微蹙,朱唇轻抿,手持纨扇,仪态万千。线条灵动飘逸,仿佛赋予了仕女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就要从壶身走出。
裴文德来这儿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不知不觉,竟快一个月了。以往的每一天,他都过得胆战心惊。街头巷尾陌生人的每一次注视,茶肆酒楼里的每一句低语,都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仿佛危机四伏。夜里入睡,他也不敢放松,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猛地惊醒,冷汗浸湿被褥。他心里清楚,稍有差池,脑袋就得搬家。
可这一刻,坐在李景昭的马车里,看着车外缓缓后退的街景,暖烘烘的余晖洒在身上,裴文德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深深靠向身后的软垫,长舒一口气,这是他来这儿后,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这份安宁,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让他沉醉其中,舍不得醒来。
李景昭浑身僵如木雕,滚烫的温度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脖颈。他下意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目光慌乱地在车厢里游移,窗棂上的雕花、矮几上的酒壶,都成了他无处安放眼神的临时依托。
最终,李景昭的视线落在裴文德脸上。月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那光洁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看着对方安然的睡颜,李景昭原本慌乱如麻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生怕惊扰到这份静谧。
李景昭喉结滚动,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裴文德肩上。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他浑身一震,思绪飘回了往昔。
李景昭目光久久凝在裴文德熟睡的面庞上,往昔如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卷入记忆的深渊。
犹记儿时,每当夜幕低垂,烛火摇曳,父皇总会将他抱在膝头,讲述朝堂上惊心动魄的故事。父皇从流言蜚语与冷眼嘲讽中崛起,登基前曾长期隐忍,装疯卖傻,骗过了所有人。直到掌权那一刻,他雷厉风行,凭借超凡智慧与仁德之心,推行一系列革新举措,硬生生将大唐从衰败边缘拉回正轨,再现盛世曙光。
可随着年龄渐长,李景昭亲眼目睹宫廷深处围绕皇位展开的血腥纷争。父皇的十二个儿子,他的十一个兄弟,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各自勾结朝中势力,明争暗斗。为争夺储君之位,他们不择手段,父子亲情、兄弟情谊,在权力的炙烤下化为乌有,只留下冰冷的算计和残酷的博弈。
在这波谲云诡的环境里,李景昭对皇位毫无兴趣。权势带来的喧嚣与纷扰,让他的生活压抑而死气沉沉,至高皇权远不及一份真挚的情谊珍贵。十岁那年暮春,御花园池塘边,垂柳依依,波光粼粼。李景昭独自漫步,满心忧愁,这时,他遇见了裴文德。少年裴文德正蹲在池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池里穿梭嬉戏的鱼儿,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鱼嬉于水,水因鱼灵动,鱼水相依,方呈生机。望百姓如鱼得水,自在欢畅,如能河清海晏,家国永固,景昭,速来观看!”裴文德这番质朴纯粹的话语,如同春日惊雷,瞬间打破了李景昭内心的枷锁,让他在宫廷冰冷的氛围中,第一次感受到轻松与快乐。
回想起这段往事,李景昭眼眶泛红,心中百感交集。他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替裴文德掖好滑落的衣衫,低声呢喃:“这么多年过去,唯有哥哥,始终如一。”
往昔与当下在脑海中重叠,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涌起无尽的眷恋与珍视。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臂,动作极为轻柔,将裴文德稳稳揽入怀中,仿佛拥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裴文德身上传来的温度,驱散了他长久以来在宫廷权谋中积攒的寒意。李景昭微微低头,鼻尖轻触裴文德的发梢,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车厢之外的喧嚣与纷争,都被隔绝在了他们温暖的世界之外。
李景昭正沉溺在与裴文德共处的温情里,车外,慕情沉厚嗓音骤然响起:“殿下,此番欲往何处?”这声问询如惊雷,瞬间划破车厢内的宁谧。李景昭身形一滞,下意识收紧环着裴文德的手臂,生怕搅扰了怀中之人清梦。
李景昭微微垂眸,再度凝视裴文德片刻,随后扬声朝车外,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慕情,放慢车马,绕长安城巡游一圈。”
车外,慕情利落抱拳,回应道:“卑职领命!”紧接着,马鞭轻挥,车轮缓缓转向,开启这环绕长安的行程。
李景昭倚在车壁,目光缱绻地落在裴文德身上。长安街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穿过车窗,在裴文德脸上洒下暖融融的光影。他鼻梁挺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望着眼前这一幕,李景昭不禁陷入遐想。要是时光能够定格,远离朝堂上剑拔弩张的争斗,抛开世间的纷纷扰扰,与裴文德在这暖黄光影里相伴,那该多好。
就在这时,慕情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殿下,长安城一圈已巡完,接下来往何处去?”
车厢里,昏黄光影勾勒出裴文德的轮廓,李景昭目光轻柔地落在他脸上,仿佛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慕情的请示声从车外传进,李景昭并未分心,双眼依旧凝视着裴文德,声线温和又透着几分执着:“慕情,复巡一圈,且控车马,务令缓缓而行。”
慕情应诺声落,马鞭轻响,马车悠悠转动方向。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李景昭的视线,随着光影在裴文德脸上游走,思绪也飘远。他想起过往那些充斥着权谋算计的日子,是裴文德的出现,为他带来了别样的宁静。
车外市井的喧嚣,丝毫没能干扰李景昭。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之人的一呼一吸,和这暖融融的氛围。李景昭在心底默默祈祷,愿这巡游永不停歇,让这份纯粹的安宁,成为生活的常态,抵御外界的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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