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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色像墨汁一样慢慢压下来。
酒吧的灯一盏一盏点亮,但吧台前,仍旧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位熟客。
程知行擦着吧台,一遍又一遍,动作比往常慢了很多。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那扇挂着铜铃的门。
没有动静。
今天是第七天了。
从Kael上次离开,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有出现。
程知行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下,指尖轻敲着吧台边缘,声音微不可闻。
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只是一个偶尔来喝酒的客人而已。
她没有义务每天都出现。
可他的心里,还是有个空了的位置。
就像很久以前,小久不见了那段日子。
——那只小猫也是。
总喜欢蜷在他的外套堆里,耳朵一动不动,只有尾巴时不时卷一卷。
她会在他加班到深夜时跳到桌上,踩乱他的设计图;
会在他回到家时,第一时间钻进他怀里,用毛茸茸的小脑袋顶着他的下巴。
温暖、轻盈、粘人,却从不打扰。
程知行低头,指尖划过吧台那一圈被磨得发亮的木纹。
Kael和小久……很像。
那个眼神,那个微不可察的颤抖,那种——
只有在极度信任时才会露出的,微微靠近的姿态。
可她也不一样。
小久很粘人,不会冷静地盯着他,不会像Kael那样在沉默里藏着锋利。
Kael身上有刀刃。
而他心里明白,小久从来只有软爪。
他早就察觉了。
从她无意识扫视出入口的位置,从她站姿里暗藏的重心偏移,从她看舞台时下意识护在身前的手——
Kael不是普通人。
如果说直觉有形状,那么在他们第一次对视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她是杀手。
或者至少,是个活得很危险的人。
他能猜到。
但他不能问。
也不能管。
他只能等——像所有等待者那样,孤注一掷地等。
?
可三天过去了。
Kael没有出现。
酒吧空荡荡的,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想——
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是不是受了伤?
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门口?
程知行按着眉心,闭了闭眼。
他不是没见过死亡,也不是没送别过人。
但这一次,他害怕。
他害怕她消失得无声无息,像曾经的小久一样,只留下一点残影,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
程知行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
但只是风吹开了门缝,又被弹回去。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手心里,不知何时,捏着一小片旧纸片——
是那张老照片的角落,褪色的,边缘磨破了。
上面隐隐还能看见,那只趴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小白猫,耳尖微微抖着。
——快回来吧。
他在心里轻轻说。
哪怕只是在角落坐着,也好。
?
铜铃又响了一声。
这次,不是风。
程知行猛地抬头。
Kael推门而入。
她没戴帽子,卫衣拉链松开,锁骨边缘隐约能看见新贴的绷带。
程知行胸口一紧,又在瞬间克制了自己表情。
他没有快步迎上去,没有喊她。
只是像往常一样,站在吧台后,声音平稳地开口:
“老样子?”
Kael点头,声音很低:“嗯。”
她今天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少了防备,也少了锋芒,像是某种正在醒来的东西,在体内慢慢撑破壳。
程知行把酒推过来:“加了一点糖浆,你今晚看起来……需要点甜的。”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几乎要被自己察觉到。
但他强忍着,只让动作流畅地送到她面前。
她回来了。
只是回来而已,他就觉得一切还可以继续。
哪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走,
哪怕不知道她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他无法触碰的秘密——
只要她还会走进这扇门,他就能忍耐住所有不安。
?
小酒馆安静得能听见冰块在杯中融化的声音。
Kael端着杯子,在台下坐了一会儿。
然后,她下意识地起身,走向那座空荡荡的小舞台。
她望着孤零零的话筒。
灯光落在她肩上,柔软而微微摇曳。
她没有想太多,只是顺着心里的冲动,轻轻哼了一句。
“你是四月午后飘落的柳絮,
在光里轻盈游荡——”
只是短短的一句。
程知行听见的那一瞬间,手里的酒杯差点滑落。
胸口像被谁一拳打中,震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死死扣着吧台,关节发白。
是她。
是她。
那个他找了整整一辈子的人。
不是错觉,也不是替代。
那首歌——那句旋律——。
是上辈子他写给小久的歌,是在一个个寒冷的深夜他抱着吉他唱给小久的旋律。
没有人知道…除了小久
Kael就是小久。
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叫她的名字,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
“你终于回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他没动。
他死死地按住了自己。
因为他看见了——
Kael唱完那句歌的瞬间,肩膀僵住了。
像是自己也察觉了什么,像是害怕了什么。
她还不知道。
或者,她还没想起来。
他不能吓到她。
不能逼她。
不能用自己的渴望去推开她。
程知行低下头,努力平复呼吸。
指尖微微发抖,却硬生生止住了想上前的冲动。
他收敛住所有的激动,只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而自然:
“那首歌……挺熟的。”
Kael猛然转身。
她神情警觉,眼神迅速冷却,像一只绷紧的野兽。
程知行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站在吧台后,保持着可撤可退的距离。
他笑了笑,声音很轻:
“很久以前,我也唱给一个人听过。”
Kael怔住。
那一瞬间,舞台的灯光像被拉远了一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无形的距离对望。
Kael垂下眼,很快收敛了情绪。
“抱歉。”她说,声音冷静得像刀,“只是随便哼了两句。”
程知行仍然什么都没有问。
没有质问,没有靠近。
只是站在那里,眼里藏着汹涌到几乎压不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没关系。”他低声道,“很好听。”
Kael没有回应,只是快步下了台。
“我今晚有点累。”她轻声说。
程知行点头:“路上小心。”
他什么也没有挽留。
他知道,如果此刻多说一个字,Kael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门推开,冷风灌入。
铜铃轻轻一响,Kael的身影被夜色吞没。
程知行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见。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走到舞台边。
他蹲下身,轻轻擦去麦克风上她留下的指纹,像在触碰什么珍贵又脆弱的东西。
然后,他坐下,拨动那把积灰的木吉他。
指尖落在琴弦上,发出微微的振颤。
他闭着眼,哼出同样的旋律:
“终于,夜晚不再是一个人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很哑,几乎融进了风里。
像是在对一个人低声呼唤,又像在对自己说:
——再等等。
——再给你一点时间。
——别怕,我不会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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