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旧

　　晨曦初露，南枝已端坐案前。她将特制的药水倒入砚台，沙色长发用一根素绳松松束起，青绿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手中毫笔。

　　"小姐，药水会不会太淡？"白芷不安地看着纸上几近透明的字迹。

　　"正合适。"南枝将笔尖蘸得更满，"遇热方显。"

　　最后一笔落下，她取出一方素白丝帕覆在信上，轻轻按压。帕子取下时，上面已印满密密麻麻的反字。

　　"这..."

　　"双保险。"南枝将信笺折成方胜，塞入一枚空心蜡丸，"若信使被截，至少能保住帕子。"

　　白芷刚将蜡丸藏入发髻，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南枝迅速将药水泼向窗外，案上只余一张看似空白的宣纸。

　　"阿楠！"徐若推门而入，脸色异常苍白，"你伯母醒了。"

　　南枝立刻起身："她说了什么？"

　　徐若看了眼白芷，小侍女识趣地退出门外。

　　"你伯母昨夜是去寻南书成的。"徐若压低声音，"她发现儿子房中藏着一份名册，刚撕下半页就被发现了。"

　　"名册？"

　　"北境将领的名单，后面标注着收受太子贿赂的金额。"徐若从袖中取出半张染血的纸片，"这就是她拼死带出来的。"

　　南枝接过，上面赫然列着七八个名字，最后一个是"黑水关守将赵戬—黄金五百两，许以兵部尚书职"。

　　"难怪山洪来得那么巧..."南枝冷笑，"伯母现在如何？"

　　"伤势不重，但吓坏了。"徐若叹气，"你伯父雷霆大怒，已经命人把南书成关进了祠堂。"

　　南枝将残页收入袖中："我去看看伯母。"

　　东院内院一片肃杀，侍卫比平日多了数倍。南枝刚踏入院门，就听见正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出去！"伯母王氏歇斯底里的尖叫刺破晨雾，"我没生过这种畜生！"

　　南枝轻轻叩门："伯母，是我，阿楠。"

　　门开了一条缝，南晖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后："进来吧，好好劝劝她。"

　　屋内一片狼藉。王氏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泪痕交错。

　　"伯母。"南枝柔声唤道，在榻边坐下。

　　王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掐入皮肉："阿楠，你老实告诉我...书成他...是不是早就..."

　　南枝轻拍伯母的手背："伯母先告诉我，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氏抽泣着讲述起来。原来她近日发现儿子行踪诡秘，昨夜特意守在院外。三更时分见一个黑衣人潜入，便悄悄跟上去偷听。

　　"我听见他们说...说要在北境制造兵变，害死三皇子和许世子..."王氏浑身发抖，"书成居然说'保证万无一失'！我一时情急，碰倒了花盆..."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黑衣人发现窗外有人，一刀刺来。王氏仓皇逃窜时扯下了案几上的半页名册。

　　"我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啊！"王氏捶胸痛哭，"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南晖脸色铁青："我已经派人去查那名刺客，确实是太子府的人。"

　　"伯父打算如何处置书成哥哥？"南枝问道。

　　"家法处置！"南晖怒喝，"然后送交大理寺！"

　　王氏闻言哭得更凶。南枝若有所思地看着伯父："伯父三思。书成哥哥毕竟是南家子弟，若闹上公堂..."

　　"那你说怎么办？"南晖烦躁地踱步，"难道包庇他不成？"

　　南枝轻声道："不如将计就计。"

　　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书成哥哥既与太子有联系，何不利用这点？"南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让他传些假消息给太子，比如...伯父已经决定站在太子这边？"

　　南晖皱眉："太子岂会轻信？"

　　"若有投名状呢？"南枝从袖中取出那半页名册，"比如这个。"

　　一刻钟后，南枝离开正房，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南元成。

　　"妹妹来得正好！"南元成满脸堆笑，"父亲怎么说？书成他..."

　　"伯父正在气头上。"南枝叹了口气，"元成哥哥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南元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刺客的事？"

　　"太子府的人。"南枝压低声音，"伯父已经命人去讨说法了。"

　　南元成脸色微变，匆匆告辞。南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微扬——这位大堂兄，恐怕也不干净。

　　回到西院，南枝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连同那半页名册一起封好。

　　"务必亲手交给了尘大师。"她将信交给白芷，"就说'青鸟南飞，急如星火'。"

　　白芷刚走，徐若便匆匆进来："阿楠，太子府来人了，说要见你。"

　　南枝挑眉："哦？"

　　"是太子身边的周嬷嬷，带了不少赏赐。"徐若忧心忡忡，"我总觉得来者不善。"

　　南枝从容起身："母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花厅里，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嬷嬷正在喝茶。见南枝进来，立刻起身行礼："老奴参见太子妃。"

　　"嬷嬷折煞我了。"南枝微笑，"大婚未行，岂敢当此称呼？"

　　周嬷嬷皮笑肉不笑："早晚的事。"她拍了拍手，随从抬进几个大箱子，"太子殿下听闻南夫人受伤，特意备了些补品。"

　　南枝道谢后，周嬷嬷突然凑近："殿下让老奴带句话——'南小姐的嫁妆，可要准备周全了'。"

　　南枝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劳嬷嬷转告殿下，南枝省得。"

　　送走周嬷嬷，南枝立刻检查那些"补品"。在一个装人参的锦盒夹层里，她发现了一张字条：

　　「三日后酉时，清凉寺后山亭。事关许知舟性命，独来。」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小姐，这会不会是陷阱？"白芷紧张地问。

　　"十有八九。"南枝将字条烧掉，"但不得不去。"

　　徐若忧心忡忡："要不要告诉你伯父？"

　　南枝摇头："伯父现在分身乏术。"她望向北方，"我只希望白芷能快点送到了尘大师那里..."

　　三日后，酉时将至。

　　南枝独自一人来到清凉寺后山。暮色中的小亭孤零零立在山腰，四周松涛阵阵，不见人影。

　　"南小姐果然守约。"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枝转身，看见一位身着素衣的蒙面女子从树后走出。

　　"你是？"

　　女子揭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三皇子府上，苏沐清。"

　　南枝瞳孔微缩——苏沐清，三皇子的红颜知己，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素手神医"！

　　"苏姑娘为何冒险回京？"

　　"为救许知舟。"苏沐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用信鸽送出的最后一封信，途中被太子的人射伤，幸被我截获。"

　　南枝展开信笺，上面只有潦草几行字：

　　「粮尽援绝，三军将溃。赵戬叛变，玄甲军被困黑风谷。吾当死战，望南相速...」

　　最后几个字已被血迹模糊。

　　"这信是三天前发出的。"苏沐清声音沉重，"按时间推算，现在黑风谷恐怕已经..."

　　南枝攥紧信笺："苏姑娘有何良策？"

　　"我有一支江湖朋友，可组成奇兵。"苏沐清眼中闪过决然，"但需要南小姐做一件事。"

　　"请讲。"

　　"偷出兵符。"苏沐清一字一顿，"调动京畿大营的兵符。"

　　南枝心头剧震——京畿大营驻守着十万精兵，兵符一向由皇帝亲自掌管！

　　"这不可能..."

　　"可能的。"苏沐清打断她，"太子近日代掌朝政，兵符就藏在东宫密室。"她紧紧抓住南枝的手，"只有你能接近那里！"

　　南枝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苏姑娘为何如此拼命？为了三皇子？"

　　苏沐清苦笑："为了大义。"她轻叹一声，"也为了...一个承诺。"

　　暮色渐深，山风骤起。南枝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宫墙，心中已有了决断。

　　"给我两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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