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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不复
轰——
巨大的吊灯砸下来,玻璃碎渣像刀子似的往外飞溅,刺耳的声音在大厅久久回荡,人群中不断发出惨叫声。
许倾回感到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是萧自新的外套。
应急灯光亮起。
许倾回猛地回头——
硕大的灯体虽然破碎,但主体还是完整的,晶莹剔透的水晶染上血迹,尖端往下插进了许梨的身体。许梨头朝下趴在地上,腰部被整个贯穿,眼睛还睁着,但是显然不可能还有呼吸了。
血越流越多,像是泼洒在地的红酒。
“啊啊啊!”
“报警报警!叫救护车!”
四周非常嘈杂,许倾回周身的血液尽数冷却,他的脖子僵硬扭动,看向他身后的萧自新。
他艰涩道:“是你……”
萧自新的脸被玻璃渣划出了血,他的笑容非常残忍:“你满意了么。”
许倾回使出全身力气,扬手挥去,“啪”的一声脆响,在纷乱的现场显得微不足道。
许倾回的手掌发麻,他通红的眼睛看着萧自新被打偏的脸,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杀人了,萧自新。”
萧自新把脸摆正,就算在这种境地,他沾血又红肿的脸依然算是风度翩翩。
“我没有啊。是你才对,杀人的是你,许倾回。”
许倾回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这句话更是快要将其扯断,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崩溃道:“许梨是我姐姐!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我……”我只是不希望她离你太近,我只是说了个鬼故事想让她害怕。许梨的傲慢、目中无人让人记恨,但我,我没想杀她……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有许梨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十分清晰,到处都是血,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他彻底晕了过去。
许倾回开始做梦,梦见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太阳很大,但是他却遍体生寒。大街上的人们也不对劲,一个个阴沉着脸,低着头赶路,一点都没有逛街该有的喜悦。很快他就明白问题所在了,因为人们逐渐把他包围,他无路可退。
他厉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乌泱泱的人群不断收紧包围圈,他感到一阵窒息。
忽然,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指甲盖里都是干涸的深色血迹。他再抬头,发现人们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黑雾,然后五官不断变化,竟然全都变成了周怀仁和许梨的脸!
许倾回尖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人们——顶着周怀仁和许梨面孔的人们同时出声,嘴里念念有词。
许倾回不得不听,他发现他们不断重复的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许倾回猛地坐起来,拼命喘息,他眼前还是一片黑色,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在哪里。
柔软的被褥,熟悉的布局,他回到了萧自新的家。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萧自新推开客房的门,看到许倾回一脸惊慌失措坐在床上。
“醒了?”萧自新掀开被子坐到他旁边,“你没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所以没去医院。”
“我点了外卖,等下吃点吧。”
许倾回眼珠转动,死死盯住他:“许梨怎么样了。”
萧自新像是有些意外:“你不是看到了吗?晚会出了意外,许梨被砸死了。”
“萧自新!”许倾回嘶哑道:“你很清楚,这不是意外。”
萧自新脸上仅剩的温情消失了,脸色阴沉如罗刹。许倾回迟来得感觉有些害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自新。
萧自新却突然微笑起来,他双臂展开把许倾回揽进怀里,温热的大手在许倾回后背拍了拍。许倾回闻到了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逐渐代替了梦里浓厚的血腥味。
“你只是太害怕了,没事的。”
许倾回下意识咬起手指甲,身体有些轻微颤抖,“我们,我们真的错了。”
萧自新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脸颊,最后在他冰凉的唇瓣上吻了一下。
萧自新说:“我们这下真的分不开了。”
在其他任何条件下听到这句话,许倾回都会无比开心,但现在,他紧闭双眼,感受到有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萧自新揩掉他的眼泪,继续轻柔地安慰着许倾回,他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许倾回吸吸鼻子,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不是周怀仁,不是许梨,是萧自新。是啊,他怕什么呢,有萧自新。
他纤细的手指抚上萧自新的侧脸,眷恋地摩挲两下,指腹又依次摸过他的鼻梁,嘴唇,下巴,最后绕到后面,按住他的后脑勺,粗暴地吻着他。许倾回的衣服被解开了。
那晚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来了,阵仗很大,但其实主要是财产损失,真正的人员伤亡,只有许梨一个。
许梨真的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萧自新和许倾回面前了。
许倾回因为这事,一个星期没有去学校,萧自新也请假在家几天。
以前他们之间总是摩擦不断,不是这个瞪大眼睛就是那个阴沉着脸,虽然现在他们也会有不愉快的时候,但是许倾回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正在不断加深。本来只是几根丝线,随便扯扯就断了,现在这几根线扭成了一条绳,怎么也扯不断。
他们两个都不是很好的情人,许倾回嫌弃萧自新冷冰冰,身上没有人气味,其实他自己也是。仔细回想起来,他这短短的一生很少有安稳的时候,现在和萧自新两个人在家里,才体会到什么是生活。
他愿意费老大劲和萧自新一起研究食谱,因为两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他也愿意去了解他的口味,虽然萧自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好像东西只要能吃就行。他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从客房搬到了萧自新的主卧,为的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萧自新。
他参考别人的家庭布局,给萧自新的家里摆放了一些绿植,还养了几只小金鱼,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阴影,重新唤起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萧自新也不说什么,乐得他折腾一番。
许倾回还发现,萧自新虽然在生意场等社交场面表现得如鱼得水,但其实大部分时候他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他似乎只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他对自己的决定有着疯狂一般的偏执,绝对不允许别人忤逆。许倾回对这样的萧自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感情,不知是好是坏。
好日子没过多久,该上班该上学的还是要去上。许倾回有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是萧自新能辞掉工作,每天都待在家里就好了,这样他一从学校回来就可以看到萧自新。
萧自新只以为他在说笑,就问他他的学费怎么办,家里就他挣钱,他辞职了他们就去喝西北风吧。
许倾回没再多说,但这件事就像种子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的心里逐渐生根、发芽。
“又这么晚回来?”许倾回看着墙上的闹钟,凌晨了萧自新才推开家里的门,许倾回一直在沙发上等着他。
“你不用等我。”萧自新满脸倦色。
“我乐意。我就想你多陪陪我。”许倾回走过来,想要去抱萧自新。
萧自新稍稍侧身躲过了,他说:“身上脏,我先去洗澡。”
许倾回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错综复杂的念头逐渐织成一张网,他不知该不该拉动这张网。
等到萧自新洗完澡出来,许倾回已经昏昏欲睡,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躺在床上等萧自新。
半梦半醒间,许倾回感觉到萧自新放轻脚步进了房间,身边的床垫软下去一块。他正想假装不经意把手搭过去,就感觉到唇上一碰,是萧自新亲了他。
凉凉的,带着点水汽,他差点就睁开了眼睛。
萧自新躺回去不动了,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黑暗里,许倾回默默下定决心。
就让他来看看吧,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
*
萧自新不太会跟许倾回说工作上的事,但是仅有的几次,许倾回都记得很清楚。
他们坐在饭桌上,萧自新对许倾回说,他们公司发展得太快了,每个员工压力都挺大的。
许倾回不经意问:“你的压力都是谁给的?”
萧自新并没有很快回答他,后面许倾回又问了一次,他才说:“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我已经习惯了优秀,或者说我不得不优秀。”
许倾回对他这种思想简直无法理解:“多优秀,才算优秀啊。”
“那我这种人在你眼里,是不是就跟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哈哈哈哈哈。”许倾回笑了几声,发现萧自新闷头不语,他也觉得没趣,夹了几筷子菜吃,今天是他做的饭,比上次已经有些长进了。
萧自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时间陪你。”
许倾回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带着一点隐隐的期待:“你什么意思?”
“下个星期,有一场重要的汇报,可能会关系到职位的变动。汇报人中间,有一位很有潜力,他很年轻,有能力……”
许倾回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那天在公司一楼,从电梯里出来的小杨主管。他出声问:“他是不是姓杨?”
“你认识他?”
“也不算,”许倾回说:“那天我去公司找你,看见了他和他男朋友。”
提到这个,萧自新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们太不知道收敛了。”
许倾回承认自己在渴望着什么,他的心跳得有点快,问出了盘旋在他内心许久的问题:“如果他们能够这么坦荡,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不行。”萧自新的语气很沉重,“我说了,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其他的事情还有得商量,这件事绝对不行。”
“为什么!”
许倾回感觉自己的心脏上已经出现了裂纹,血液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萧自新这个条件他早就说过,但是随着两人关系的转变,许倾回越来越恨这一点,越来越想冲破这层束缚。
他几乎是在哀求:“同性恋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你就这么不能接受你自己,不能接受我吗?”
萧自新移开眼睛,叹了口气:“如果杨意在这一次汇报中表现失误,那么我的位置暂时不会受到威胁。就可以跟你好好讨论这个问题了。虽然我很少改变我的想法。”
他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许倾回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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