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晃了眼

　　“你确定《与你》这个项目还需要我的想法？”
　　谈滢滢的笑容僵在脸上，越人语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继续说自己的看法。
　　“相信你也听出来了，袁导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做的是《头号玩家》，按照他的想法李总那边过不了，这个项目没有那么多的预算。这一点，在我进入项目初期就已经很明确的确定过——小成本的科幻爱情，重点在情感线，而袁导的重点在视效上。
　　《与你的世界》虽然也是在游戏世界内，但是它的故事内核与《玩家》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按照他的思路来进行，我也ok啊。
　　但李总那边会通过么？天际最后会同意么？到头来不是项目停掉，就是再度掉头重来。
　　你觉得这两种可能，是哪一个种？”
　　杜小篆的一字一句都砸在了谈滢滢的愧疚点上。
　　纵使她做策划多年，见证过不知多少无疾而终的项目，但面对这样因为反复折腾、又或是无效尝试的项目，依旧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没有人的心血应该被这样践踏！
　　可事实上，无数打工人的付出，往往就是这样不值一提，散落尘埃。
　　谈滢滢还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因为她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要她的答案，而是在控诉没意义。
　　但因为职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也，也不一定吧。袁导未必想做《头号玩家》，只是想有个把手，这样也能快推进。而且就像李总说的，如果重点在奇观的呈现上，对您来说也算是进入一个新领域……也，也……”
　　“滴滴滴滴滴——”
　　即便她躲着越人语的目光，但她仍能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那一句违心的“也挺好”，实在说不出口。
　　傻子也知道，新领域也不是这么算的，完全是资本家在画大饼，好在及时响起的取餐器打断了她的尴尬。
　　她抓起还在鸣叫的取餐器，“我去取咖啡！”
　　越人语看着谈滢滢那逃命似的背影，再次笑了。
　　谈滢滢取回咖啡，再度坐回椅子上，这一次的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你也知道的，不管做过多少个项目，每一个项目都是重新开始，都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人生嘛，就是一场修行，做项目也是，总要历经磨难，虽然现在您跟袁导有些分歧也是正常的，我们的目的都是要做好项目，对不对？”
　　“这个话题我们之前聊过的。坦白讲，这个项目现在对我来说实在是鸡肋，可做可不做，但我比较倾向放弃。”
　　越人语语气轻快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印花，再次明确自己的态度。
　　“毕竟，爱情之间的拉扯还有人愿意为他们买单，但剧情上的分歧，只会招来更多的口水。头发有限，何必在此纠结。”
　　谈滢滢瞥了眼杜小篆那看比自己还茂盛的头发，看起来还能够他纠结好一阵子。
　　“话也不是这么说呀……我们打个比方，做项目就像是孕育生命，那生小孩总有顺产跟难产之分，总不能生一半嫌太难就放弃了呀。”
　　……
　　谈滢滢那理直气壮，十分笃信的歪理邪说，甚至说到最后她的表情仿佛经历过的痛苦脸，让他不得不确定一下——
　　“你有男朋友么？”
　　“哈？没有，怎么了？”
　　越人语松了口气，跟着她之前的节奏皮了一句，“未雨绸缪是个好习惯。”
　　谈滢滢自觉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是说她想太多。
　　没曾想——
　　“我也没有女朋友。虽然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个的确不合适，不过错过这次，我怕下次没机会了，所以——”
　　越人语神情郑重，搞得谈滢滢一阵紧张完全没注意到人家的前提，只担心他是不是要谈解约。
　　“我还是想问下，如果这周末我想约你出去玩，你会答应么？”
　　不是解约！
　　谈滢滢有些兴奋地松了口气，随即——
　　哈？
　　啥！
　　看着对方的错愕与警惕，越人语伸出手示意对方放松。
　　“当然，时间地点由你选，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谈滢滢是不相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策划与编剧的天然对立，再以及她自觉他们两个认识以来，确实没什么值得可以深交的事件。
　　甚至俩人除了工作，都没谈过其他，所以——
　　“为什么要跟我交朋友？”
　　……
　　见谈滢滢脖子仰的高高的，身体略微前倾，握紧了咖啡杯，一副随时准备开泼逃离，仿佛把自己当变态一样提防，越人语真的觉得好笑又无奈，他由衷夸一句：
　　“因为你真的很可爱。”
　　“但我们俩不熟吧，这个怎么看出来的？”
　　眼见对方对自己越来越警惕，她脸上已经明明白白把自己成神经病，越人语不得不换个策略。
　　“人类最好的老师是同类，我们会在社交中迅速成长。而我喜欢跟各种性格的人交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因为彼此的习惯思维方式，都不一样，在交往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这些都能带给我灵感。
　　而你也是很特别的一个，所以我想跟你交朋友。”
　　“这样啊——”
　　谈滢滢拉长了音调，想想她跟越人语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人并无不良记录，而且他目光澄澈坦荡，同作为文字工作者，对方有观察物种多样性的习惯，她非常能理解，就包括她自己日常也有观察人，分析人的习惯，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简称“职业病”。
　　作为一个创作者，比自己更有观察人的欲-望，也正常。
　　“好啊~不过……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交朋友的，我的社交都是为了工作~”
　　听话听音，越人语秒懂。
　　“OK。下一版大纲，在两周后，我会根据袁导的想法再出一版。”
　　愉快达成协议，两人也没再多逗留，谈滢滢送杜小篆离开后，拿着咖啡上电梯的时候，后知后觉，这事有哪不对劲，不由问了自己一句：“我这算不算为了工作出卖色相……如果有的话……”
　　/
　　作为一个选择困难症谈滢滢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品质，就是一旦做了选择就不后悔，还会给自己各种找补，做心理安慰。
　　在疫情之前，她一直逼自己每周出去玩一天，但疫情之后她轻易地就放过自己，决定躺平，安心你我他。
　　这个周末的出行，她告诉自己当是“复工”了，而且有个人陪自己，还能给自己点压力，想拖都不成。
　　不过，作为一个社恐的资深宅女，她真的对出去玩没什么好想法，平时一起出去玩，她也只做同意党。
　　她绞尽脑汁才在周五晚上想出来去哪里——
　　站在军博大厅，仰望着眼前这退役的火箭以及它身旁的飞机、大炮，越人语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他真的被妹子带到了军博，而不是在开玩笑！
　　“是不是很炫酷！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真的觉得这里简直是少年人的天堂！”
　　越人语并不是军事迷，并对此也不甚感兴趣，当初他跟老师做战争片时，查阅了大量军事资料，这些在他看来不是参展文物，而是噩梦重现……
　　可看着对方满眼的兴奋与欢喜，再配合她怕打扰他人的小小声，仿佛是在悄声给小伙伴介绍她的秘密宝藏，面对她的热爱与期待，能被邀请，与有荣焉，如何能不开心？
　　“嗯，这的确是予人梦想，开启无限可能的梦之宝地。”
　　饶是他不是军事迷，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近距离接触这些，才会感受到那一句“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这短短十个字饱含的热爱与值得。
　　两人在展馆漫步，面上都是一副认真参观模样。
　　谈滢滢来过几次，最想看的中国历代军事陈列馆依旧没有开放。
　　其他展品本就细致参观过，再加上这次身旁多了个杜小篆，又是她提议的，她想尽一下地主之谊，奈何她是个叶公好龙的，对军事并不擅长，她怕开口露怯，只好假装认真看展。
　　越人语陪她逛到了负一层的兵器陈列馆，想着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什么也不说的看下去吧……
　　看着这些“老朋友”，也勾起了他当初入行时，为了做好战争片，做的那些前期调研的知识储备。
　　他试着开始跟谈滢滢介绍起来。
　　谈滢滢这么多年的社会捶打已经练出来，只要有人给她抛话题，她还是与人聊起来的，尤其是在她熟悉或感兴趣的领域，她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聊友”。
　　两人一问一答，还有互动。
　　越人语越发庆幸自己记忆力不错，也感谢自己曾经的刻苦。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没有当初的大量储备，哪有现在啊。
　　越人语被谈滢滢仰望的小目光看得是美滋滋，面上不显，依旧做好讲解。
　　不知不觉，两人逛完了整个展馆。
　　谈滢滢缓过神，发现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听讲解的人。
　　有个她东北老乡，朝着越人语竖起大拇指，“小老弟儿，可以啊！”
　　他这一夸不要紧，其他人也跟着夸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哪怕主角不是自己，谈滢滢也只觉得恐惧与尴尬，十分不够意思的抛下杜小篆，逃了。
　　越人语找到她的时候，她站在展览馆大门外，喝着饮料。
　　见他来，谈滢滢将手里的另一瓶气泡水递给他，笑得有些讨好：“杜老师，辛苦了~快来解解渴。”
　　越人语虚空点了点她，接过气泡水，拧开，喝了好大一口，这才说，“谈策划，我们这么称呼彼此，你不觉得像是在开会么？”
　　他指了指自己，“越人语”，随即伸出手。
　　“谈滢滢。”
　　谈滢滢看了看他的手掌，右手握成拳，跟人家轻帖了下迅速收回，然后转移话题，“话说，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吃饭，或是去隔壁玉渊潭转一圈？”
　　他们中午约的见面，这会儿逛完军博也才四点多，还不到饭点，但越人语是真的不想再逛了，他果断选择：“吃饭吧，想吃什么？”
　　“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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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是比火锅更具有兼容性的了。
　　但谈滢滢提议火锅的时候，只是觉得方便彼此点餐，她万万没想到，两个人吃的是如此泾渭分明，鸳鸯锅，一人一半，筷子都没伸向对方的锅，仿佛两人在吃二合一小火锅……
　　就连越人语都觉得，他今天真的是出来“团建”的……
　　就那种强迫不熟，也没有什么交集，仅仅因为在同一家公司，强行撮合在一起，营造团结一心，老板看了开心，员工参与闹心的活动。
　　好在俩人除了在辣度上有分歧，在吃上倒是很能吃一起去，也因为这点小分歧反倒打开了彼此的话匣子，各自安利各自的认为的美味，十之八九都能说一起去，谈滢滢自觉找到了同好小姐妹！
　　一顿饭下来，主要是谈滢滢，对越人语消除了不少戒心。
　　而越人语知道谈滢滢警惕心重，怕她不敢坐他的车，反倒不方便两人到处走走逛逛，索性今天没有开车出来。
　　两人往地铁站走的时候，谈滢滢一个转身，倒着往后走了两步，对越人语笑着说，“谢谢你呀，越人语，我今天很开心！”
　　看着她笑的那么轻松，自在，一扫之前的拘谨。
　　越人语忽然觉得今天出来远比自己想的有意义，他所有漫无目的的寻找，现在有了答案——没有目的，没有试探，只是简简单单的相处，由内而发的开心远胜过一切。
　　越人语提起顿住的脚步，同样报之以微笑。
　　“怎么突然发感慨，好像我们这就要分开似的。对了，你家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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