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绪微梦

　　一头猛扎进去以后，李清雨很快就被眼前的困境打断了那股悲伤，四处黑黝黝的天围转着她，她一直在往前走，但是树林太大，她现在分不清楚方向。

　　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怎么办？要被困住了。

　　李清雨抬头看向天空，想用北斗星去辨别，但这个时候乌云密布，哪里有一点微光？

　　原本哭的红肿的眼睛这时候更加酸痛，她在一棵树上刻下标记，然后开始继续找路，等到再次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李清雨都想拿脑袋给它磕倒。

　　不远处突然亮起了点点绿光，李清雨这时候也不想思考什么，凭着感觉向那里跑去。

　　等到她跑出树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边渐渐亮起白光。

　　李清雨慌不择路的扑到一辆车上，拍打车前盖，“救人，快救人...！”

　　开着车的人被她吓了一大跳，这人一头粉色糟乱卷毛，衣衫不整，整个人跟去地上滚了两趟一样，再加上那活脱脱的恶鬼妆容，但凡是个内心脆弱的人半夜都得给吓走了。

　　黑衣男人下车皱眉看着她，晦气到了极点。

　　“求求你，快报警，快报警！”

　　李清雨的手抓着死死抓着那价值不菲的风衣袖口。

　　顾惊月脸黑的恨不得把她从哪来的踹回哪去。

　　不等他做什么出格举动，车后方响起熟悉的警笛声，一红一蓝交织的光不停闪烁。

　　“顾惊月！你想干什么？！”

　　一道男声瞬间响起，探出车窗对着那人喊道。

　　男人似乎被恶心到了极点，“你是狗吧，到哪儿都跟着？我也是刚下车！”

　　许巍率先冲出来把顾惊月利落反绑双手，摁在车边，把人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快救救我的朋友！”

　　李清雨紧紧拉着许巍的裤腿，眼里的泪都不知道淌了多少遍了。

　　许巍把顾惊月那件黑色风衣扒下来递给李清雨，然后把男人塞进了警车里。

　　“有病吧你，扒我衣服干吗？你的不让穿？！还有我犯什么事了？许巍你天天跟狗一样？！”

　　许巍带着李清雨上了另一辆车，一路按照她指的方向狂奔。

　　“李小姐。”

　　“我们一直在周围找你的手机信号，但是半个小时前突然中断，我们都很担心。”

　　李清雨嘴唇颤抖，满脑子都是最后周蔚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她死死攥着安全带，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接到你的电话我们都很震惊，因为老城区那片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走失孩童的报案，仅仅有的几例也是其他辖区。”

　　空气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一样，少女有些背后发凉，一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什么意思？从来没有？”

　　不是被什么后台压下去了，而是没有？

　　许巍认真点点头，他又重复一遍，“最近一年老城区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孩童走失的案件。”

　　“不可能啊，光我看到的就有两个…怎么会？…怎么会从来没有？！”

　　她有些不敢相信，突然间脑袋像是缺氧一样，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不自觉颤抖起来，像是没有办法控制一样，越抖越厉害。

　　“李小姐！李小姐！…”

　　昏迷中她好像隐约看见了被抬上救护车的周蔚，还有已经成功获救的瘦弱小孩。

　　还有很多，很多双亮晶晶的眼睛，他们被发现在一间间地下室里，她们哭着说要找爸爸妈妈。

　　丁眠笑着扑进妈妈怀里，亲昵的蹭她的头发，扭头好奇的看着树下的人。

　　那些伤害她们的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牢底坐穿亦或者一颗枪子。

　　都是自己作下的孽，就该自己还个清楚。

　　所有人都在笑，坏人得到惩罚，孩子们天真快乐，她们一天天长大，小脑袋瓜每一天都会塞进很多东西，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段不光彩的记忆。

　　没有人会责怪她们忘记，小孩就是要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

　　“棚户区没有户口的比比皆是，就算突然消失，又有几个能记得？”

　　一句话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下意识有些抗拒，不自觉脸都皱巴起来，像是一场好梦突然被打破。

　　原本笑着的小孩们突然也不笑了，没有那股银铃般的笑声总感觉缺了什么。

　　她们忽然转过头来，眼睛睁的大大的，几乎都快突出眼眶。

　　“姐姐，你怎么不来陪我们啊…”

　　“姐姐一起来玩呀！”

　　这些小孩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和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了一样。

　　“你是不是也害怕我们？！”

　　“你也放弃我们了！”

　　“嘻嘻嘻嘻…”

　　笑声突然悚然起来。

　　“看啊，她害怕我们。”

　　“我舍不得放她走，她身边好暖和。”

　　“不行，我要跟她玩游戏，输了就永远陪着我！”

　　不等李清雨拔腿就跑，那股阴森的冰凉已经顺着她的脚踝蔓延到了小腿。

　　好像半个身体都陷进淤泥里一样，格外冰凉，黏腻。

　　渐渐地，李清雨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她的意识好像在慢慢消散。

　　手指间突然传来轻柔的异样，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什么味道呢？

　　这么熟悉…

　　这么…遥远…

　　目光变得清醒起来，她眼前纷纷扬扬落着满天柔花，淡粉色的花打着旋儿落进她的手掌心。

　　无风自舞，像是孔雀开屏般张扬。

　　李清雨转身就看到那棵有些年限的合欢花树。

　　葱葱郁郁的绿色点缀着许多浅粉色小花，即使那一阵落花却也依旧不显颓废，反而花朵更加娇艳。

　　她有刹那间的分神，这棵树，这棵合欢花树，她见过很多次。

　　脑海中闪过许多场景，她站在树下对望着什么，还有跪在树下默念着什么，好像这棵树陪伴了她很多年，又好像她从来没有见过，记忆这么缥缈，她也没有认真去想。

　　走近些轻轻将手覆在树干上面，她闭上眼睛，试着去想起刚刚脑海中的一幕幕，却是一片空白。

　　“李沛，回来。”

　　猛然间李清雨睁开了眼睛，入眼处还是熟悉的医院病床，她身上穿着普通的条纹病服，不同的是她转头看到了周蔚。

　　这人吊着一条腿，头上被缠的七拐八拐只露出一双眼睛，脖颈处还带着护套，他手上拿着一本书，这时候听到动静正努力起身看她。

　　看起来滑稽极了。

　　“你醒了？”

　　李清雨愣愣点点头。

　　“你…”

　　她似乎想问眼前这幅场景的怪异，以及周蔚的身体。

　　“我，我没事啊，我昨天晚上就醒了，你睡了快三天了。”

　　少女点点头，复又躺在床上，额头上盖了一只手，“没事就好。”

　　“警察来的很及时，很多孩子都获救了，还有你那天救的那一个。”

　　刚睡醒的她似乎又有些疲惫了，李清雨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

　　周蔚也把装模作样的书放下了，“是个好梦吗？”

　　李清雨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屋顶，久到周蔚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到轻轻一声：

　　“…算是吧。”

　　下午的时候周蔚出去检查什么，中间许巍来了一趟，面色很不好。

　　他仔细询问着李清雨点点滴滴，李清雨也认真回答。

　　“丁眠母女的案子我会再留意的，你说的这些我也都会去一一取证。”

　　他顿了顿，笔不停敲着笔记，像是在犹豫什么。

　　“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讲一下，你那天救出的那个瘦弱小孩没有抢救过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昨天晚上…”

　　心里像是被重重压下一块石头，被仔细包扎的胳膊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刺痛感，李清雨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间泪就不断流了出来。

　　“…我…我那天喂他的时候还好好的…”

　　许巍善解人意的将一旁的纸巾递给她，“我们也是刚刚才接到的消息，很抱歉。”

　　李清雨翻身下榻，跌跌撞撞往门外走，连拖鞋都没有穿好。

　　屋外的谭步云就要跟上去拦住被许巍伸手挡了下来，“让她去说个再见吧。”

　　谭步云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李清雨隔着玻璃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把那个小小身影从柜里把他放进一个黑色的长袋子里。

　　手指不自觉收紧，那种好像失掉自己一部分的刺痛席卷着李清雨的神经。

　　“你好，我是他的家人，我叫吴智博。”

　　彬彬有礼的西装男人对她伸出手。

　　打理整齐的头发，昂贵的袖扣领夹，每个手指甲都被精细打磨过，跟现在的李清雨相比显然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

　　李清雨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呆呆看着里面。

　　吴智博丝毫不在意她的不礼貌，反而十分自然的上前套近乎。

　　“你就是那个把他救出来的女高中生吧，真是青年俊杰，我们一家都很感谢你。”

　　假，太假了，这个人都让她无由来厌恶。

　　“小王八蛋，不在病房里呆着乱跑什么？”

　　高大少年手里提着一只拖鞋迈步过来，李破晓看了那男人一眼，蹲在地上帮她把拖鞋套上去。

　　拉着她的胳膊准备离开这里，李清雨突然回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

　　男人还是那副微笑模样，“我天生就对情感亲情有些薄弱。”

　　少女摇摇头，坚定的目光炯炯有神，“也不像家人。”

　　她转身走了，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吴智博脸上的笑像是崩坏的面具，僵在脸上。

　　“你穿多大码的鞋？”李清雨转头忽然问道。

　　吴智博被这一句问的不清不楚。

　　李破晓略带警示的瞪了那人一眼，拉着李清雨，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楼梯口走去。

　　“少爷，这要怎么处理？”

　　一旁出来的黑衣保镖小声问道。

　　“废物，这个杂种要怎样处理还要我教你们吗？扔到荒山野岭被野狗吃了或者丢去海里喂鱼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解气，一拳发在那人下巴上，“家人？他也配跟我一家人？！”

　　保镖连吭都不吭一声，头愈发低了。

　　“少跟一些陌生人讲话，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破晓盯着她的后脑勺，想来想去还是想给她一下。

　　“你长本事了，连夜逃院去斗人贩子，你够威风啊！”

　　李清雨凶他一眼，揉着头不讲话。

　　“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前段时间搞得跟挖煤一样灰头土脸的，劝跳楼自己一块摔下去，去斗人贩子昏迷三天，人家一身伤醒的都比你早。”

　　实在受不了李破晓嘟嘟嘟在哪翻旧账，“那你还不是帮我报警了，在山里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你蠢死了！”

　　李破晓怒极反笑，单手掐着她一侧脸蛋，“那还不是哥哥我担心你？万一你没了，李空鸣非要我还他女儿怎么办？我去哪儿给他生一个？”

　　周蔚一出电梯口就看到那人欺负李清雨，拄着拐当即就要过去，喊了一句：

　　“你不能大白天打人！”

　　李破晓转头斜着看他，用那种实质性看到二傻子的眼神不屑的哼了一声：“滚。”

　　随后继续扯着那小脸蛋往病房走，“李破晓你讨厌死了，松开我！”

　　“李破晓什么？没大没小，喊哥。”

　　一路上磕磕绊绊才回到病房，天知道她有多烦李破晓。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柯屿光时，她有些愣然，而后不自觉把伸出去打李破晓的手伸了回去。

　　少年没说什么往旁边侧了一下身体，示意她进去。

　　李破晓没好气的坐在一旁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瞪着小白脸，他就看不惯李清雨那副在别人面前装的鹌鹑样。

　　“清雨，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杜若辰手上提着果篮，看样子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李清雨显得有的吞吞吐吐，她低着头，有些愧疚：

　　“我没事，就是可惜你借给我的东西了，改天我给你买新的吧。”

　　“人没事就好了，我把你的书都带来了，你好好休息。”

　　想起刚刚门口看到的身影，李清雨有些欲言又止，她想问杜若辰为什么会和柯屿光一起来，又觉得自己在搞笑，这些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杜若辰脸色有些微红，像是要赶去什么地方一样笑着告别。

　　一进门就看到她那副焉巴巴的模样，低着头整理着她的书。

　　“这是多大的仇啊，看病人带着英语卷子复习书过来。”

　　李清雨不接嘴，依旧默默收拾着什么，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李破晓见激她无果，转而又开口道：“那小白脸是不是叫什么，什么光来着？”

　　“——柯屿光对吧？”

　　像是听到他的名字有多晦气一样，李清雨把手上的东西一扔。

　　“你有完没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