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风雨遇佳人

　　云宿院的主人不在，加之每日的洒扫都有专人，素清基本都是无事忙的状态，也不好太过偷懒，大多时间就是在书房擦擦桌子，整理整理书籍，江砚舟的书涉猎之广，上到史书政事，下到奇闻怪志，地理游记，像一个小图书馆，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比素清这两辈子读过的书都多。
　　她随机拿起一本快速翻过，便发现里面都有翻阅过的痕迹，有的甚至还留下注记，看来这周国第一公子不负盛名，果真博览群书。听到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素清赶紧将手里的书放回原位。
　　江砚舟回来时便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位素衣美人手拿拂尘轻扫书架，细腰纤纤。他稍敢讶异，然后很快便想起出行前家里安排了侍女。听到来人，素清回头便看到江砚舟，她急忙朝他拂了拂身行礼，江砚舟点点头，随后坐在书案前，整理近一月调查出来的案情，事况紧急，他接连数日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将结果及时上报给朝廷。
　　素清递了杯茶置于案前，江砚舟接过喝了一口，这茶清香雅淡，与玉瓶里的梅花淡香一样隐隐约约，他回来时就发现了书房多了一些亮色的点缀，红梅，玉瓶，与书房的环境融为一体，不显突兀。他从文案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素清说：“这里暂时无需伺候，你下去歇着吧。”
　　“是。”

　　素清轻轻关上书房的门，门口随侍的尧生看到自家少主书房走出一个美人，怔愣了一下，便立刻想到是老夫人派来伺候主子的侍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嘿，瞧我这记性，忘了姐姐是老夫人派来伺候主子的了，原是我们少主多年未有女使了，姐姐莫怪。我是尧生，从小就跟在少主身边了。”
　　素清看了看这个和小福一样大的小厮，温柔地笑笑，“怎么会，我初来乍到，少主的一应习惯还不知晓，日后还望你多提点。”
　　看到仙女姐姐这么温柔客气，尧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姐姐若有不懂的可来问我，咱们少主最好伺候了，好多事都亲力亲为，不需他人帮忙。”

　　江砚舟回京第二日需上朝会，天微微亮，素清就早早起床等在卧房外，到时辰了她轻轻推开门，看到江砚舟已洗漱完毕，正准备换衣服，她上前轻轻抖开朝服，正想为他穿上，江砚舟闻到眼前女子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说：“我自己来便可。”
　　素清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或者说这位江氏少主是不是真如传闻丝毫不尽女色，但是无论哪种，对她来说都是及其不利的，她必须讨好他，江砚舟除了是门阀少主，还是当朝皇帝心腹，享有特权，跟在他身边，她有很多相对的自由。
　　她弯了弯腰，双眼直视江砚舟说：“公子，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若公子有不满的地方，请少主指点，我可加以改正。”
　　四目相对，江砚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片刻后，他别开眼说：“无，你自行忙你的便好，穿衣洗漱之事我无需旁人。”
　　“是。”

　　素清在云宿院以来，可算得上清闲，江砚舟虽不近人情，但是也好伺候，她在云宿院待久了就可以捕捉到了他很多生活习惯，比如他生活习惯及其规律，很少熬夜，晚上自己处理好公务后看会书就休息，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上朝。休沐时，会在书房里梵香抚琴，琴声悠扬，没有丝毫高门子弟的恶习，也从不为难下人，素清看到他常常在想，东周第一公子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周国一帮贵女甚至江氏的女使们个个在明知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仍然前仆后继，哪怕雁过留痕也好。当然，他也有一些小习惯，比如被罩床铺需得一天一换，外出后哪怕只是去了趟前院，回云宿院后身上的衣服都会重新更换。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好伺候，大部分时间素清都算是悠闲。

　　“思渊兄长可在？”素清听到后背突然发出的声音，心下一跳，猛地一回头便看到江氏二房的长子墨方，此刻快贴上她的后背，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问江砚舟去向。
　　素清后退一步，说：“二公子，少主被家主叫走了，不知几时回来，二公子可改日再来。”
　　墨方眼睛盯着素清，不大正经地说：“那我就在里面等他，不知姐姐放不方便。”他盯上觅春已经很久了，从给老太太请安时发现素清后，便眼前一亮，心心念念了很久，想跟老太太讨要，又怕她不高兴，说自己不务正业，毕竟自己已有好几个通房。后来听到觅春让老太太赏给江砚舟，又起了意，江砚舟何许人，孤高自傲，不尽女色，东周第一美人苦等他多年也不见心动的，跟他讨要一个丫鬟想来也不会拒绝。所以，趁着这日江砚舟不在，他特意登门。
　　素清给墨方倒了一杯茶，墨方端过茶盏的一瞬趁机摸了摸素清的手，她皱了皱眉，墨方这人她也是有所耳闻，江氏子弟有才干的不少，然而久居温柔乡，有德行兼备的江砚舟，就有不务正业的墨方之流，作为二房长子，活在江砚舟的阴影下，不仅不学无术，还常常染指身边的丫鬟，尚未娶妻，通房妾室就纳了不少。
　　摸到美人的手，墨方身体都酥了，美人的手不是深闺女子的绵软无力，而是指骨分明，滑腻修长。
　　“觅春姐姐青春芳华，久处云宿院，思渊才华虽好，但是不懂得怜惜美人，可是苦了姐姐。”
　　素清心下冷笑，面上淡淡地，也不回应。
　　见素清不回应，墨方还以为她同意了自己的话，心中一喜，又继续道：“我不忍姐姐在此虚度光阴，若姐姐愿意，可与姐姐做个伴，姐姐闲时可来怡年院来找我。”
　　“多谢公子，云宿院挺好，少主对下人也好，不劳烦二公子了。”
　　墨方仗着自己江氏子弟的身份自视甚高，以为个个都想攀权富贵，听了素清的话，以为她欲迎还拒，便想着自己主动迈出一步，对方便会屈就，因此不顾场合，拉过素清的手想要再轻薄之。
　　素清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云宿院就对她动手动脚，她挣扎着。
　　便听到江砚舟的声音，“墨方？”
　　墨方听到江砚舟的声音，心里一慌，立马松开素清，勉强地笑笑说：“少主回来啦，我正想找你讨论讨论文史，不想你不在，就在此等了一会。”说罢，拿眼角瞥了一眼素清。
　　江砚舟回来看到刚刚那一幕，再看看现在墨方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冷言：“二叔最近对你管教还是太过松懈了，或者你根本不把我这个少主放在眼里，让你在云宿院就敢如此放肆。”
　　墨方看到江砚舟发怒，当即一惊，连连道歉：“少主，是我不好，不该来随意叨扰您。”然后话风一转，竟然污蔑起素清来，指着她说：“实在是这个丫头蓄意勾引，说她在云宿院寂寞难挨，我才出言安慰的。”
　　素清没想到他竟然颠倒黑白，霎时瞪大双眼，满脸惊讶地看向江砚舟。
　　江砚舟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素清，再看向指鹿为马的墨方，心下厌恶，二房这位长子是什么品行他心中一直有数，当即冷冷地说道：“江氏族学是这么教你的？是谁让你空口诬陷他人的？我会跟二叔言明今日之事，若他教不好儿子，我便请族中长老动用家法了。”
　　墨方没想到江砚舟会站在一个下人那边，看来江砚舟也不是不尽女色，说不定这二人早就暗通款曲了，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清高无欲无求的模样给世人看，墨方内心讽刺江砚舟。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连连道歉。

　　墨方走后，江砚舟看向站在一旁的素清，她此刻发丝微微凌乱，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忍着委屈，他皱了皱眉说：“你可有话说。”
　　素清轻轻咳了一声，用干哑的嗓子问：“公子也以为是我蓄意勾引？”
　　江砚舟思绪难辨，喉结动了动，开口：“不曾。”他迟疑了一会，继续说：“若你有其他去处，我可以”
　　素清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云宿院很好，公子也很好，我没想过去其他地方。”
　　江砚舟对上这一副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黝黑的瞳孔直直地看着，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素清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微煽，他随即错开眼不再说话，席地而坐在案几前，拿起一本书端看。素清安静地跪坐在他身后，朝外边的窗台看去，外面清风拂过廊外的风铃，响起悦耳清脆的声音。清冷静谧。

　　尧生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自家公子席地而坐于窗檐下看书，觅春跪坐在他身后，时不时往见底的杯盏里倒茶，仿若一对壁人，岁月静好。
　　尧生稍稍加重了脚步声，二人齐齐向他看去，尧生递上拜贴，说：“公子，吴大人送来拜贴，据送拜贴的小厮说吴大人邀您明晚出席家宴，届时可携女眷。”说完后，快速瞄了一眼素清。
　　江砚舟接过拜贴，扫了两眼，心想自从他协理调查科考舞弊以后，顺藤摸瓜，发现朝中不少官员涉及此事，学子以钱贿赂朝中官员买官位，形成一条庞大的产业链，层层往上查，所涉及的官员职位越来越高。吴广，礼部尚书，主管科考事宜，便是其中最大的嫌疑，江砚舟手中有不少落案官员的口供指向他，但是并无确切的证据将他定罪，可以说吴广在涉及科举舞弊这件事上把自己摘得十分干净，此前他一直让人往外放出风声，让不少官员风声鹤唳，露出马脚，看来这位礼部尚书此刻也坐不住了。
　　江砚舟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嘴角，朝尧生说：“你回他明晚我准时赴宴。”画音刚落，他想了想，继续道：“觅春同我一起出席。”
　　素清微微讶异，江砚舟赴宴为何带上自己，她内心疑惑，只能道是。
　　别说素清，连尧生都十分惊讶，自己只不过是看觅春在，想着说如今云宿院有个女使也算是女眷，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自己公子真的要带觅春出席，要知道公子从来赴宴都是孤身一人的。

　　赴宴这日，天下起朦朦小雨，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素清一步一曲跟在江砚舟身后，为了今夜的宴会，江砚舟换上了一袭月牙白交领长袍，腰间围系一条墨色玉带，衬得他白皙的脸更是贵气逼人，若平素是谪仙，此刻便是侯门贵公子，风流倜傥。素清也是特地换了一套白色襦裙赴宴，简单雅致，温润如玉面观音。两人衣服撞色，像是一对有情人，不知情的人看着倒以为是二人特意一般。
　　二人同坐一辆去往吴府的马车上，马车里出奇的安静，江砚舟闭目养神，素清安静地跪坐在角落里，只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马车哒哒的响声，江砚舟鼻间又可闻及那缕淡淡的梅香，或许是马车空间有限，这缕香气比之前清晰了不少。觅春今夜身着一身雪白长裙款款向他而来，不可否认他这位侍女容颜是出色的，怪不得老太太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今夜自己本不愿带她出席，但是吴广按耐不住了，据手下回报吴广在沿路布下暗卫，为了让他以为自己不设防，他特意带她出席让吴广放下戒备，好将他缉拿归案。

　　到了吴府，江砚舟先下了马车，素清手持油纸伞跟在他身后，吴广早已经在门前提前等待，吴府内灯火通明，见到江砚舟，他热情地接待，笑说：“可把江大人等来，公子今日到来真是让蔽府蓬荜生辉啊。”
　　江砚舟恭谦道：“江大人客气了，今日多有叨扰。”
　　“哪里哪里，江大人得圣上器重，公务繁忙，能抽时间赴宴是我等荣幸，快请，宴席已备好，请大人上座。”
　　吴广微微侧身让江砚舟先行，然后便看到他身后的素清，问：“这位是？”
　　江砚舟微微一笑，说：“这是我的女使。”
　　“哦，哦，快快请，”吴广以为江砚舟从未携带女眷出席宴会，今日破例在身边带了容貌如此出色的女子，原以为会是江砚舟的侍妾，没想到只是女使，吴广倒是为素清可惜一番，江砚舟果真如传闻一般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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