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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青学的黄金组合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越前龙马闷在不起眼的角落与墙壁打得有来有回,他向来是这样,在众人为那个拥有不可撼动地位的黄金组合的失败道哀时,越前龙马也只是嗯了一声,在黄色网球反弹回来的那一刻重重击出。
砰一声,越前龙马高举球拍猛地垂直落下,黄色小球与球网碰撞扭曲形变,迅速冲向地面,狠狠弹起。
最终稳稳落在越前龙马的手上。
越前龙马向来是这样。
从容、随性,他和那些怨天尤人的观众不一样,他知道他会赢。
*
与圣鲁道夫的对战目前一胜一败。
不二裕太擦汗时还不忘感慨一句:“观月的预测还是那么厉害。”下一场是他的场合,一番热身下来他血管涌动着鲜活的血液,对胜利的势在必得的决心一遍遍刺激神经,他异常清醒,对身后的人说,“让我去对付一个一年级小鬼,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他身后的人,不二周助,倚靠在休息区的墙上。
“我会打败他的。”
不二周助听到他的弟弟如是说。
*
球场上的初次会晤如同兵戎相见汹潮暗涌,不二裕太是听说过越前龙马的,对方是打败乾贞治的一年级正选,身体素质和能力不可小觑,他也因此误会越前龙马是个体型高大的怪物,被观月纠正后,也惊讶于对方实际不到一米六的身高。
“啊?”不二裕太还是愣了一下,将手举到肩膀对着空气比划,“你是说那个越前龙马只长到这里啊?”
还是个小孩不是吗。观月初被他滑稽的反应逗笑,一边告诫裕太不要掉以轻心,一边让裕太好好照顾小朋友。
实际与越前龙马面对面站着,不二裕太这才对一年级娇小的骨架有了实感。偏偏那人还喜欢带着帽子,白色帽檐的遮盖下不二裕太看不到越前龙马的眼睛。
真是的,其实哪怕摘掉帽子俯视下来也只能看到发旋。不二裕太这样想着,手已伸出被对方握住。
蝉鸣声环绕音响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闷闷的,带着人声嘈杂。
“一边是都大会唯一的一年级选手,另一边是青学天才不二的弟弟,谁会赢呢?”
“天才不二的弟弟?”
“什么?你们不知道吗?”
“……”
吵死了。
不二裕太冷着脸松开手,转身过去的那一刻听到清越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
“诶。”是越前龙马,“听说你是不二学长的弟弟?”
“不知道哥哥和弟弟,哪个会比较强呢?”
这无疑是在对方的雷区上蹦跶,不动峰的橘眼看场内不二裕太周身的戾气几乎化为实体,不禁问:“你们队伍的一年级一直都这么嚣张吗?”
“越前吗?”不二周助思索片刻,“平时嘴毒了点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是在赛场上是故意的呢。”
真是恶劣的性格。
橘将这句话嚼碎了烂在心里,不到一会儿他听到不二周助一脸宠溺说:“很可爱不是吗?”
*
“不二裕太左撇子杀手的称号不是随便叫的。”乾贞治又一次担任现场解说,“因为球员大部分是右撇子,大家都习惯右边的打法,跟左撇子对打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回转的方向完全相反,就更难打了。”
“发球的一方比接球的一方更占优势,只有四十比十五的情况下才是由右场区发球,但是四十比零跟四十比三十的情况下都是由左场区发球。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发球局只剩下一分就要决胜负的重要得分点上,左利手会比右利手更占优势。”
“原来如此……”胜雄喃喃,“这么说从小学习用左手握拍的人都是拼命想在赛场上得分的狡猾的人呢!”
芝砂织被小孩子天真的说法逗笑:“龙马也是左撇子,那龙马也是狡猾的那种人吗?”
“啊,这个……”
刚才还严肃的气氛竟是缓和下来,从圣鲁道夫那面的球场的视角看,就是青学扬着得意的笑容完全不将对手放在眼里似的。“那群家伙,未免太放松了吧?”木更津淳露出半月眼,很快将注意力投射回球场,发觉了什么,手指放在靠背上敲了敲。
“观月,这似乎与你预测的不一样。”
“圣鲁道夫得分,比数一比零。”
观月初坐在教练的位置上,自然将裁判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在他之前做出的预测里,第一轮比赛是由青学得分的。是什么呢,他未考虑进去的因素。
这场变故扰乱的不仅仅的观月初,站在场外跟随着青学一路披荆斩棘过分区预赛的观众们更是瞠目结舌,嘴里嚷着“不会吧”“怎么回事”转头跟同伴们交头接耳,原本安静得过分的球场充斥细碎的气声。
作为平常需要上场比赛的网球选手,观月初很容易将那些人都声音屏蔽,或者说,让他完全顾及不到周围杂声的原因———越前龙马,这个刚刚丢掉一分处于众人谈论中心的一年级正选,正直直地狠厉地往观月初的方向看去。
那是只有观月初能看到的角度,那人眼里寒光如埋伏丛林深处的困兽陷阱,于猎物掉以轻心时用啮齿狠狠咬烂它的大腿。
越前龙马生气了。
“刚刚不二裕太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奇怪。”那个所谓外旋旋转球的发力姿势对骨骼尚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来说未免过于勉强,乾贞治刚要说下去,突然注意到一旁的不二周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
不二裕太退到网后。
“那种球,你最好不要经常打。”
越前龙马还是站在原地,不二裕太依旧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耳边人群的讨论声渐小,从不二裕太缄默的态度来看,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从第一局开始,越前龙马的风格便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执着于速度战,而是,“越前他一直在试图破掉对方的外旋旋转球。”乾贞治偷瞄一眼不二周助,“他似乎对你的弟弟很上心。”
越前龙马就是这样的人。
不二周助紧握双拳,他少有紧张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多长时间了?”
“十五分钟。”
越前龙马第一次冲到网前时球拍倾斜至不正好的角度,黄色的网球冲出场外,玩笑般的“场外全垒打”将一分拱手让人。他右脚后退半步原地挥舞几次球拍,惋惜道:“还蛮难的嘛。”
“……”
在室外网球场进行比赛不避免要与烈日作斗争,不二裕太的目光从弯曲的拦网上收回,擦拭额角的汗,故作漫不经心问对面:“你没事吗?出了好多汗。”
“没事。”
体力确实是对手的一大弱项,不二裕太想,那就用外旋旋转球将对方逼至绝路好了。
这般坚定的想法落空于越前龙马第三次上网,视线在捕抓到对方身姿的那一刻迷失在空白的球场,再一次回过神,对方一个滑步迎面捞起黄色的球干脆利落地击打出去,其运动轨迹幻视横躺着的字母“B”,若不是那颗飞回来的球与不二裕太擦肩而过并在绿地面上留下两处深深的凹痕,他或许会将三秒前所看到的场面归咎于癔症作祟。
B字抽球。
直白而形象的招式名字重重落在不二裕太的心里,连同着越前龙马的名字一起,助长他血液脉络燃烧,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至少在不二裕太十多年的生涯里,赛场上的他从未品尝过这样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我承认我小瞧你了,越前龙马……你、你真的没事?”
不二裕太茫然,他这会儿才注意到越前龙马依旧维持着双手撑住膝盖都姿势,弯着腰一点点顺气。比起激烈运动后的喘息,其更像是抵抗某种疾病的发作,心下的不安愈演愈深,就在不二裕太即将举手叫停的前一秒,越前龙马站起来,淡定地拿下帽子扇了扇,戴回去,又变成没事人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不二裕太摆了摆手。
呼吸混杂着泥土的燥热气味,空气如沉积物一样堵在鼻道,不二裕太也不喜欢在烈日炎炎下比赛,而偏偏今天的太阳光线比往常更剧烈。
自那一记漂亮的B字抽球后,比赛局势完完全全逆转过来。不二裕太全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被打压得动弹不得,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外旋旋转球也被越前龙马完全封印。
这般无助的感觉前所未有,曾经保持着【与左撇子对决十六战全胜】记录的不二裕太即使大受打击,却也像第一次品尝香烟的孩子一样倍感新奇,加藤胜郎远远看见他在教练座位的旁边擦汗,略感惊讶道:
“虽然大比分落后,但是他貌似笑得很开心呢。”
不二周助依旧眯着眼睛,神秘莫测的样子,但不知怎的,胜郎觉得他心情不错。
这幅其乐融融的大合照让观月初不满皱眉,中场休息的时间有限,他靠在椅子上用只有他和不二裕太听得见的音量,慢悠悠说:“在你的训练内容里,有一项是瞄准对方的左脸吧。”
不二裕太不解抬头。
“你或许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攻击对方的弱点这也是战术的一种。”观月初耐心解释,“在分区预赛中越前龙马被断掉的网球拍伤到左眼皮,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哪怕当事人认为自己已经忘记,那种恐惧在身体里依旧挥之不去。”
“所以,攻击越前龙马的左眼。”
笔直矗立的网球杆将场地划分成渭泾分明的两处空间,越前龙马喝完半瓶水,才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手冢国光。
“部长。”
“还能继续打吗?”
“绰绰有余。”越前龙马用毛巾擦拭脖子上的汗水,走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握着球拍的手微微发颤。
越前龙马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有本事让出一局牵制观察对方的招式,自然有信心逆风翻盘拿下胜利,后半场的比赛如大家所料以越前龙马主导为趋势迅速结束。
众人只是欢呼着,没有人知道不二裕太与观月初在休息区的那段对话,也没有人知道不二裕太是如何坚决拒绝对方,总之,不二裕太的心情无比放松,一点也不像以六比三大比分落败的人。
“不二裕太……是这个名字吗,真厉害啊。”
“好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比赛了。”
“不愧是天才不二的弟弟。”
“……”
被讨论的人难得红了耳根,站在球网前的不二裕太咳咳嗓子,催促对面:“握手。”
越前龙马如梦初醒般抬头,缓缓朝球网走近。不二裕太的担忧有了实感,一年级正选的手掌比自己小了一圈,搭上来时动作不像在握手,更像是晕厥之前将重量狠狠压在别人身上,如濒死的鱼在岸上扑打着挣扎,撑着身子让人看不出自己的狼狈。
对方的呼吸声很重,沉闷得像被泥石流堵住的隧道洞口。
“越前龙马?”比完赛就被“碰瓷”,这种事情不二裕太还是第一次遇到,偏偏对方还是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越前龙马。
越前龙马已经无力发出声音,他撑着身子站着已经用尽全部力气,胸腔被堵得严丝合缝,他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不二裕太很容易感知到这人的手在发抖。
“很难受吗?要不要帮你叫医……”
手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不二裕太手上一空,再反应过来时,迹部景吾不知什么时候闯入场内,手牵着越前龙马,由于惯性,越前龙马竟是轻飘飘地顺势靠在迹部景吾的怀里,动作牵动喉咙,他止不住轻咳几声。迹部景吾知道自己动作急了,在对方幽怨的眼神扫过来前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不二裕太瞪着迷茫的双眼与跟在迹部身后跑过来的冥户亮、凤长太郎和日吉若三人面面相觑。
意识回神之时,迹部景吾已经将人带上自己的私家车。
“不是,手冢,你不拦着?”冥户走过青学时随口一问,很快收获手冢国光沉默的眼刀。
对迹部景吾“入室抢劫”的行为,青学并没有阻拦,尤其是看到越前龙马趴在迹部胸前浑身无力的样子,他们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青春学园对战圣鲁道夫的比赛以三比一落下帷幕,第四局比赛对观月初过于残忍,以至于他跟着队员与青学选手面对面鞠躬时,依旧会为不二周助的身影发怵。
【我的弟弟辛苦你照顾了。】
恐怖如斯。
他右手紧紧攥着球场的围网,站定,突然叹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
“……不二裕太呢?”
“一出球场就不见人影了。”
失踪人口出现在青学的休息区,不二裕太与不二周助同坐在长凳上,这样平静的氛围在两兄弟之间并不常见。
“裕太。”最先开口的当然是哥哥,“比赛打得开心吗?”
“还、还行吧。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默契如二人都知道那个家伙指的是谁。
“有迹部在照顾,手冢带着海堂刚刚赶过去了。”不二周助提起越前笑意浓了几分,“越前提醒过你吧,那个招式不要再用了,你的手臂还痛吗?”
“……没有,后半场那家伙回击的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没有机会用。”
回忆起后半场对方那要将人打死的气势,不二裕太背后发凉。
“那个家伙、越、越前龙马还好吗?他比赛完后很不舒服不是吗,看样子不是普通的中暑。”
树的叶子连成一串烧下去,根茎烧断了,脱线的树叶钟摆样晃动着落下,蝉鸣声又将这条线连起来,可是不二裕太只能听见哥哥长久的沉默。
许久,不二周助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个招式用久了肩膀会毁掉”,不二周助与弟弟讲话时,大多笑着,很少像现在这样严肃,“对于没有健康的体魄支撑着比赛的他,比任何人更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不二裕太身体僵住,心头被堵住,窒息感攀爬上喉头,只是短短一句话,竟压得他喘不过气。
蝉鸣声渐大,或许不是蝉鸣,而是滚烫马路上躺着的小石头孜孜作响,在这样喧闹嘈杂的环境里他惊讶地发觉哥哥的声音清晰而沉重:
“那样的痛苦他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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