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梵星] 拥月

　　净渊不语，只淡淡地看着鸿晔。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紫光。
　　鸿晔被这人盯得后背发凉，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星盘亮，符文起，梵音阵瞬间被激活。无数金色字符与鲜红的灵丝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巨网罩在玉台上空。
　　这是鸿蒙轩出了名的杀阵，只在宗主一脉单传。其阵法以起阵者为阵眼，符文为御，灵丝为刃，攻守兼备，且灵力越高灵丝的颜色越深，若是鸿蒙轩的宗主亲自起阵，灵丝怕是快变成黑色了。
　　鸿晔分明是没想给净渊留活路。
　　看台上的众人皆看傻了眼，有不少人为净渊捏了把汗，只有尹宋坐在敞椅上悠哉哉地喝了口茶。
　　“怎么样？”鸿晔捏着星盘，那傲慢不逊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脸上，“现在认输，还来得……”
　　净渊右手一抖，紫月鞭如蛇信一般激涌而出，鞭身与空气摩擦出的响声打断了鸿晔的话音。
　　那鞭子速度极快，快到鸿晔几乎反应不过来。他瞳孔骤缩，掌中的星盘在飞速转动，最外圈的符文依次亮起，空中交织的字符也纷纷飞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防御罩，将鸿晔整个人罩在了其中。
　　“叮——”
　　鞭子撞击防御罩的声音清脆悦耳，仅轻轻一击，符文形成的罩子应声而碎，落了一地。鸿晔皱眉，捂住胸口颤了颤，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星盘也随之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缝。
　　“你！”鸿晔气红了眼，他咬着牙将龙铃抛出，铃铛瞬间在空中放大了几倍，铃舌撞击着声弓，音波带起了阵阵微风，悠长的钟声响彻整个前山。这声音十分压抑，仿佛一座巨山从空中缓缓坠地，压得众人都难以呼吸。
　　“是龙音阵。”星月一惊，胸腔内不断传来刺痛，她捂着心口，搭在尹桓小臂上的那只手逐渐锁紧。如果没有尹桓扶着她，在龙铃的镇压下她想站稳都十分艰难。
　　星月吃力地望着比武台上那道昂昂的背影。云锦衣袍裁剪的得体又修身，暗紫薄纱的外氅在微风下轻轻浮动着，勾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
　　“阿姐……阿渊竟然没事。”尹桓有点惊讶。
　　鸿晔没想到一个小小仙侍竟能抵得住龙音阵的压迫。他点点头，似是对净渊表达着赞赏之意，“有点本事，不愧是星月少主选中的人。”
　　“但若再加上这个呢？”鸿晔说着，一道同星盘图案一样的阵眼在他脚下展开。鸿晔划破五指，任鲜血滴落在阵眼上。灵丝颤动着，颜色变得愈发红艳，犹如在空中飘荡的细绳，纷纷绕上了净渊的紫月鞭，贪婪地汲取鞭子上的灵力。
　　弹指间，鲜红的丝线融进了莹莹紫光，红紫色的灵丝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紫月鞭失去了往日的灵力，变成了一条毫无生气的死链。
　　净渊不以为意。他任由灵丝缓缓攀附上他的手背，扎进他的肉里。
　　“鸿晔少主当真就这点本事？”净渊一步步向鸿晔走去，脚下的步子规律又稳重。
　　“……怎么可能。”鸿晔一惊，喃喃道。他明明已经催动了阵法，将净渊一身的灵力都吸入灵丝之中为他所用，可眼前的人却一点不受其影响。
　　鸿晔不可置信地瞧了瞧手中的星盘，在他们这一辈中，他的功法虽不及陌离，但在各宗门弟子中也属上乘，再加上鸿家一脉的独门阵法，净渊不可能毫发无伤。
　　“表演完了吗？”净渊问着，眼眸深处的紫光闪了闪，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紫色的灵力瞬间涌出，将整个比武台层层围住，与外界隔开。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鸿晔不住地向后退着，忽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净渊站在鸿晔面前停住，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他看着鸿晔，额间的妖神印记闪了一瞬后立即消失。
　　鸿晔哆哆嗦嗦地与净渊对视着，这一瞬间他连害怕都忘了，手中的星盘也随之滑落，“妖……妖神？”
　　“神族无意插手仙族之事，但你动了不该动的人。”净渊缓缓开口，攀着他手背的灵丝猛烈颤动着想要逃离，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方才汲取进去的紫色气息瞬间将原本属于鸿晔的灵力吞噬殆尽，灵丝被碾成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紫月鞭回到了原本的样子，净渊甩了甩鞭子，鞭身的晶体摩擦玉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伤她者，都得死。”
　　当二人再次回到众人视线里的时候，鸿晔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溢出了新的血迹，星盘碎成好几块散落在他身边。
　　龙音阵已经消失了，星月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比武台的，她脚步还有些踉跄，幸而净渊及时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星月上下打量着净渊，眼里担心已经埋藏不住。
　　“没事。”净渊应着，朝星月笑笑。他敛了紫月鞭，手指微蜷缩进了袖子里。幸好今日穿了件薄纱外氅，净渊想着。
　　鸿蒙轩的人也早早来到了台上，几名弟子纷纷围在鸿晔身边。
　　“金武师兄……大、大师兄没气了。”其中一名弟子很害怕，对先前与鸿晔一起嬉笑的弟子说道。
　　名唤金武的正是鸿蒙轩二长老的亲传弟子。他摆了摆手，示意人先将鸿晔带回去，看了眼净渊后，向尹宋行了个礼，“尹谷主，我会马上传信于宗主。还请万灵谷给鸿蒙轩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请转告鸿宗主，万灵谷会给鸿蒙轩一个说法的。”尹宋起身回礼，面色凝重，实则心里已经把鸿蒙轩那帮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一遍。鸿晔辱了万灵谷和凌霄阁不说，竟敢对他的女儿下杀手，就算净渊不出手，他也会给那小子点教训尝尝。
　　四周的看台上雀喧鸠聚，部分仙宗认为鸿晔自作孽不可活，也有的认为鸿晔的做法固然有误，但罪不至死。
　　“诸位，诸位。”尹宋极力安抚着众仙门，“事已至此。此届大会只能暂且终止。我已命人去准备了许多灵丹，稍后会陆续送到各位仙友的住处。”
　　万灵大会虽没能顺利比完，但对于许多实力较弱的小宗小派来说，能得到万灵谷亲制的灵丹早已不虚此行，便也不再喧闹了。
　　“……”乱朱临走前看向比武台上的净渊，心里很不是滋味。鸿晔抛出银针的那一瞬间她本不想让星月出事，就算自己再讨厌她也是希望她是败在自己手里的。但一想到净渊为了她竟然杀了鸿蒙轩的少主，乱朱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又燃了上来。她突然觉得鸿晔要是能争点气就好了，出招的速度再快点，让那两根针可以稳稳地扎进星月的胸口里。
　　待众人都散去，比武台上只剩了星月几人。
　　星月看着鸿晔留下的血迹，那血已经氧化了，暗红的颜色刺激着星月视觉神经。除了一小滩残留的血迹之外，台子上干净又利落，没有任何痕迹。
　　“为什么？”星月看着净渊的眼睛，她此时迫切地想要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以及台子封闭的那几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净渊沉默着，眼神一直盯着脚下，似是有意躲避着星月。
　　两人僵持了一会，尹桓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他尴尬地抠了抠手，最后终是忍不住了，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阿姐。”尹桓小心试探着喊了一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见净渊不为所动，星月平静地吸了口气带着尹桓离开，她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雾气。从陌离一事开始她便觉得净渊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她始终尊重净渊，相信净渊，直到今天他竟可在鸿晔的阵法中毫发无损地杀了他，并且一击致命。她此刻有些迷茫，不知道那枚狐狸玉牌送的是否正确。
　　尹桓跟在星月后面，偷偷转过头去朝着净渊使了眼色，让他不要担心。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已经完全把净渊当成自己人了。
　　万灵大会的武台上仅剩下净渊一个人了，他就地坐了下来，照影珠出现在他手里。先前修言抱怨神域的生活太过枯燥，想一睹人间的盛会，净渊便在早上将这枚珠子带了过来。
　　“你不愿告诉神君。”修言说着，影子出现在净渊身边。
　　净渊没有接话，他心里乱得很。他知道自己不该瞒着星月神域的事情，但在万灵谷生活的这段时间以来，他见到了一个从未见到过的星月，净渊希望她可以永远地留住这份鲜活与灵气。
　　“再等等吧。”过了很久，净渊回答道。
　　修言点点头，两个人没有继续攀谈。他也原地坐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在同净渊一起看着这场闹剧的落幕。
　　主殿密室里的聚灵石上再次出现了一丝淡淡的邪气，后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蠢蠢欲动。

　　夜里，三位长老齐聚在尹宋的房间内。尹宋躺在床上，面色如纸，黑色的纹路爬满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向颈部蔓延。
　　“尹宋，发生这种事情你竟还瞒着我们。”令一然替尹宋施了针，但也仅是止住了邪气的扩散，他的精神和灵力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万庚沉默了一会，他看着聂泓那副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饶是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难掩盖住自己的气愤，“你早就知道？合着你和谷主一起瞒着我和一然？”
　　“后山之事事关重大，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聂泓叹了口气，他看着卧床不起的尹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历代谷主守护神物……可……到了我们这代却出了纰漏。”尹宋缓缓开口，看了看万庚和令一然，“是我不让他说的。”
　　令一然叹了口气，上前将尹宋扶起，并帮他垫了靠垫。
　　尹宋摸了摸手臂上的黑纹，“这邪气应就是从后山之中跑出来的，大会开始前我将它从灵猿体内清出，本想大会过后再做打算，谁承想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件事不必担心，那鸿晔也算是落得个自作自受的下场。”万庚语气间满是不快，星月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的，今日竟被鸿蒙轩那小子如此欺辱，他当真生气，“只是后山的事情怎么办？”
　　“这些年我暗中调查，从未查到过任何线索。”聂泓说着，“但近日后山状况频发，应该不是偶然。”
　　“你们几人最近多留意谷中状况。鸿晔的事情明日我先修书一封，聂泓你亲自送去鸿蒙轩。”尹宋嘱咐着，深吸了几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非常差，才刚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对外就称我身体不适，暂且闭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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