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黑素

　　从香格里拉回来之后，海拔回到两千四百米，郁圆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只要忽略掉胸口那点不适就特别完美了。

　　回去那段路季来之久违的摸到了他的车。

　　把车停好后季来之牵着郁圆去了趟夜市。郁圆在空气稀薄的人群里被挤得不舒服连带着胃口也差了很多，买了个烤饵块慢慢嚼着。

　　季来之打包了份米线，因为郁圆刚刚站在人家摊子前纠结了会儿。

　　夜色融融，出了喧闹的夜市，沿着这条街直走就能到民宿。

　　季来之状若无意问她今后打算，“那你回去之后还会做脱口秀吗？”

　　郁圆想了想，“想做，但不太行。”

　　“之前工作上捅了大篓子，还上了热搜。可惜现在查不到了，不然还能让你见识下我的英勇事迹。现在邀请我的节目和剧场基本上是打着注意要消费我。不是成心的不想去。”

　　“你呢？”
　　“继续住在这写稿子？”

　　郁圆拿他之前说的话打趣他，“写到能存钱在这买一套房子？”

　　季来之拎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不一定。”

　　“不一定什么？”

　　他看着她脸说出那句暗含深意的话，“可能会换个城市。”

　　郁圆“啊”了声，“从北京跑到丽江，还要再换啊。”

　　“你觉得上海怎么样？”他试探。

　　郁圆没多想，只以为因为她是上海人才向她打听这些事。她霎时连连摇头，“不行，你去上海跟回北京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去大西北呢，换个地域风格体验一下啊，说不定你也能写出一本‘文化苦旅’。”

　　季来之淡淡，“太看得起我了。”

　　郁圆拍拍他肩膀，“自信一点好吗？”

　　“我还做过我能成为第二个麦瑟尔夫人的梦呢。”

　　看着她认真的面庞，季来之心里堵着一口气，心里那句话脱口而出。

　　“可以不分手吗？”
　　那是他第一次问出这句话。

　　郁圆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

　　你在想什么呢？

　　他匆匆别开脸，不想让自己的难堪暴露在她面前，也不想就这么认输。

　　“就随口一问，别当真。”

　　郁圆腹诽，你说不当真就不当真了吗？

　　但她没去反驳，她目前没有撕毁约定的想法。但她心里有些烦闷，那是一种隐隐的预感，感觉手里的某样东西突然会有一天失去掌控的感觉。
　　对她而言，目前这个状态就很好。

　　一个月之后她回她的上海，季来之是留在这也好还是回北京，都跟她没有关系......

　　上海，嗯？

　　脑子里闪过他刚刚的话，郁圆心惊肉跳，随即又对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不自信。

　　是她想的这样吗？
　　还是多想了？

　　郁圆略带迟疑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有些话到了嘴边她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来。

　　察觉到她目光，季来之这时还烦闷着，斜睨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没事。”

　　......

　　话题结束之后郁圆明显感受到季来之似乎在跟她闹别扭，很莫名其妙。但心里隐隐是知道为什么，只不过当下的她不想去多想罢了。

　　回去吃饱饭之后，他把东西一收拾丢到门口，就自顾自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郁圆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干脆跟着一起进了浴室。

　　然后被季来之冷着一张脸轰了出来。

　　郁圆在浴室门口站了会，直到里面响起水声。她当下做了个决定，转头回房去拿了换洗的衣物过来。

　　在季来之预想里郁圆会觉得他这样子挺莫名其妙然后直接回房，在差一点是明天见到她会闹脾气，但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事情发展方向。

　　他一拉开浴室门，水汽涌出门的瞬间。他看见郁圆拿着衣物站在门口，然后冲了进来，毫不客气的把他推出浴室。

　　季来之手里还拿着浴巾，愣愣地站在浴室门口，他大概知道郁圆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今晚想住在这里。

　　那天晚上郁圆特别黏人，季来之坐在桌前给稿子结尾，郁圆就躺在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人就跑到他怀里闹他，季来之被她闹得字也打不了几个，干脆抱着她去睡觉。

　　关灯之后，一切陷入暗夜中。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猾，直接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她故意撩开他上衣，大腿细腻的皮肤与他腹部的肌肉紧贴，感觉有些膈。

　　季来之扶着她腰，沉着嗓凶她，“疯了？”

　　“身体这样还作？”

　　郁圆动了动，感受到手掌下他起伏的胸膛，笑了，“逗你的。”

　　说完她就麻溜地翻过身，继续靠着他手臂，准备睡觉。身上的重量消失，季来之一颗心被她吊的不上不下，却也只能作罢。

　　今天累了一天，郁圆几乎是占床就睡，很快听到她轻浅的鼻息声。

　　第一次跟人共眠，他毫无睡意，不敢动怕打扰到她。直到感觉到她熟睡他才敢侧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在月光下用眼神去描绘她的睡颜。
　　她睡着后很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留下影子，脸上肉肉的，微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像个甜甜的水蜜桃让人很想咬一口。

　　季来之看得心里痒痒的。

　　他轻轻牵起那双纤细的手，放在唇畔一寸一寸地吻着，那是白日里他不敢做的举动，却也是每晚入梦后的妄想。

　　一点一点的，他流出自己藏在心中的贪念。

　　借着夜色的掩护，这会儿让他有安全感。

　　郁圆今天的反应让他心忽上忽下，也让他直观地看清了这段感情，也看清了郁圆的态度。虽然是郁圆追得他，但抓不住这段感情是他，可以随时抽身而走的反而是她。

　　想到这，吻正巧落到她软润指尖的时候，他轻轻咬了咬。

　　看见她在睡梦里皱起了那对好看的眉，他笑了。

　　这可怎么办啊......

　　究竟是他贪心，还是郁圆把他喂养的太有野心，这不好说。他要的太多了，哪里是一个月就能满足的。

　　季来之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但他学习能力很强，他可以学。学着去逗她欢心，学着去表达爱意，学着去成为那个她离不开的人。

　　况且他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

　　昨天睡得早，郁圆久违的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季来之在门口换鞋，郁圆以为他是刚晨跑回来，迷迷糊糊问他：“回来了？”

　　他匆匆走过来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走到桌前去拿电脑，“我稿子写好了，局里让我去一趟。”

　　郁圆坐起身来，呆呆看他把东西收拾好，又站定在床边揉了揉她头，“我买了早点在桌上饿的话就吃，中午要是回来晚了别等我。自己叫外卖，好吗？”

　　她早上起来乖巧得不行，点点头。

　　季来之看着她那副样子笑了，她居然没有起床气，这么乖。

　　郁圆被他看得不自然，推了推他，“快走吧，别迟到了。”

　　“好。”季来之走得时候给她把灯打开。

　　门合上之后郁圆躺回被子里刷了会儿手机，直到刷到重复的视频感觉没什么新意才起身去洗漱。

　　懒得回去，接着用昨晚在他这拆的那套洗漱用品和他的保湿水。在这住了一晚上才知道季来之人也挺讲究的，郁圆在洗漱台终于找到他喷的香水，一个没见过的标。

　　她掏出手机对着字打到搜索框里，网购软件页面上没跳出来品牌旗舰店。她奇怪得很又去搜索引擎里搜了一遍，才知道这是个知名化妆品公司下香水高端线里的一款。

　　哦，还挺有格调。

　　郁圆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不会在北京也是那种精英男的形象吧？
　　他导师还是江至，那他在北京的时候是不是会穿着特别得体的西装穿梭在各个文学领域的会中。她似乎都快忘了季来之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出过书，学历高，样貌好，在北京有房。这样优秀的人放在相亲市场里，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会......不对，他怎么会流入相亲市场？

　　郁圆越想越觉得自己能成为他初恋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这个人太冷漠给周围树立了道围墙而已！别人敲不开他的围墙，她不走寻常路直接越了过去而已！

　　郁圆突然间觉得自己对季来之的了解太过片面，她只窥探到了他在丽江展现出的那个形象。而她喜欢的也是这个形象，那如果他们是在繁华的城市里相遇还会互相喜欢吗？

　　她短暂的陷入了思维怪圈。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这种忧虑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还有一周多他们就要分开不是吗？

　　想开了的郁圆满意的放下了那瓶香水，正要离开的动作顿了下，又拿了起来打开盖子在自己手腕喷了几下。

　　她抬起手腕闻了闻。

　　原来这个香水的前调是这个味道，多了一丝薄荷的清凉和草木的微甘，这让整个味道更有层次感。

　　郁圆整个人香喷喷的，这让她心情不错，把季来之给她买的早饭吃得干干净净。

　　-

　　季来之离开之后郁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隐隐得感觉到有点冷清。这种感觉让人很无措，她在成团的纷乱思绪里找不到那个线头。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没办法立即坦然接受。

　　郁圆摇摇头，一定是今天醒太早了的原因，平常这个时候她还在睡觉。

　　她静下心点开手机里的视频软件看了会儿演讲，但整个人心浮气躁完全看不进去。她有点厌烦自己这样的状态，进而更加烦躁。

　　那不看要动脑子的视频了，想玩会儿游戏却又发现季来之工作把电脑也带走了。

　　她在房间里打发时间到中午，正在外卖软件里看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季来之打了个电话来。郁圆坐直了身体接通，“喂？”

　　对面传来他抱歉的声音，“我中午回不来了，下午还有个会。”

　　“那你中饭怎么办？”

　　“这里会定午饭，等会休息半小时吃饭，然后继续开会。”这时郁圆听到对面似乎有人在叫他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忙吧！”郁圆抱着手机催促他。

　　“嗯。”

　　......

　　吃好饭她在床上摸着肚子瘫了会儿，无聊地抖腿。偏过头看着窗外，微凉的风掀开半拉的窗帘，吹得门外树叶簌簌作响。
　　阳光熹微，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出游。

　　她给邰蝶梦弹了个消息去。

　　【圆咕隆咚】：在干什么呀？

　　莫约十几秒，邰蝶梦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今天有空给我发消息？刚好我在卸货，过来帮我带个孩子吧，谢谢你！”

　　她一口气直接把事情安排好没等郁圆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了，一个定位直接发到她手机上。

　　郁圆：......

　　郁圆找到她给的位置的时候，邰蝶梦正在主楼大厅里打扫卫生，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乖乖的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写作业。

　　屋里扬起大片灰尘，邰蝶梦捂着嘴咳嗽，“咳咳咳！”

　　郁圆都没进门也被呛到，“咳咳，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赚钱啊。”她大着嗓音说，“打算跟朋友合资开间民宿。”

　　“就你一个人？你朋友人呢？”

　　“在外地谈运营呢，就你们上海。”

　　“幸苦。”又是酒吧又是民宿的。

　　“一想到能赚钱我就浑身是劲。”邰蝶梦两眼亮晶晶的特别有冲劲的样子。

　　这时她手机铃响，接通应了几声，随后把手机丢到背带裤胸口的大袋子里急匆匆跟郁圆嘱咐：“不好意思那么着急把你叫过来，帮我看下孩子，家具那边来人了我去接他们一下，等会在门口卸货。”

　　“乐乐听姐姐话，妈妈出去一趟！”

　　“好的妈妈！”乐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姐姐你坐这呀。”

　　......

　　郁圆坐在他身边的儿童凳子上，翻了翻他的习题册，全是练字的帖子。她指着本子惊讶地问他：“你这么小就要练写字了？你认得这些字？”
　　现在的教育这么卷了？她小时候这年纪还在跟人在沙子里堆城堡呢！

　　乐乐摇摇头，诚实道：“看不懂，但妈妈让我学这些。”

　　郁圆松了口气。

　　为了打发时间，郁圆坐在那一笔一划教乐乐怎么写字。毕竟年纪还小，握笔写字跟画画没什么区别，写出来的跟鬼画符一样，也没有笔画顺序的逻辑。

　　很快邰蝶梦就带着人回来，巨大一辆货车在那扇古朴的石门口熄了火。她把两边的门栓打开，一下子出入的通道变大不少。两个搬运工人和她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次，乐乐握着笔也不知道跑神了多少次。

　　明明天气也不热，郁圆看她一来一去身上的短袖像浸在水里泡过一样。果然她做不到置身事外，她还是起身过去帮忙了。

　　忙了半个小时才把邰蝶梦订的家具都搬到大厅里，堆得乱七八糟的，但两人现在没精力去理。郁圆累得直不起身，扶着最近的那张桌子在那顺气。

　　邰蝶梦进了趟房间内拿了两块毛巾，递给她一块擦汗。郁圆先去院里水池洗了个手，才接过在脸上狠狠搓了搓，总算舒爽了点。

　　乐乐真的特别乖摇摇晃晃趴在小桌上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迈着小腿小心翼翼端到她面前。郁圆受宠若惊接过，摸了摸他头。

　　干完体力活之后郁圆干得喉咙冒烟，一杯水下去让人感觉到无比畅快。

　　她捏着空塑料杯，垂着头擦了擦湿润的嘴角，余光里放在水池台上的手机亮下了。她拿起手机解锁看见季来之的消息。

　　【JLJ】：[图片]

　　他发了张盒饭的照片，两素一荤，应该是今天中午统一的伙食，看起来不太好吃。

　　郁圆握着手机笑了笑，心里那种笼罩了她一天的怪异情绪也随着这张图片的到来消失了。

　　她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因为某个人随手的分享而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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