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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三、都是成绩太好惹的祸
在张家大塆小学的四年求学时光里,我的学习成绩始终出类拔萃,名列前茅。
本以为这是一份足以令人骄傲的荣耀,却未曾料到,优异的成绩竟无端惹来祸端,不仅让我与他人结下仇怨,还为我家带来了诸多麻烦,这段经历至今回想起来,仍令人唏嘘不已。
每一次考试,我总分更是稳居全班第一名。
家中的墙壁上,贴满了我赢得的奖状,那一张张奖状,曾是我努力学习的见证,亦是家人的骄傲。
然而,与我同班的同村的几个同学,在学习上却截然不同,他们的语文和算术成绩都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其中就包括我的舅舅。班上成绩倒数几名的,几乎全被我们村的同学包揽。
放学路上,同村的几个同学总会将我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位名叫古又木的同学,彼时他已15岁,身材高大魁梧,站在我面前,宛如一座小山,足足比我高出一大截。
他自己并不直接动手,却在一旁怂恿其他同学对我大打出手。在这群人中,有个外号叫黄毛的,打起我来最为凶狠。
黄毛的父亲曾担任过大队长,长期以来的优越感,让黄毛养成了蛮横霸道的性格,平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他就常常与他人发生冲突,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
他们将我围在中间,推推搡搡,拳脚如雨点般向我袭来。
我紧咬着牙,满心愤怒与委屈,却又无力反抗,只能无奈地躺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抱住头,默默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屈辱。
就在我孤立无援、满心绝望之时,舅舅犹如一道曙光出现在我面前。
舅舅长得又黑又壮,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因此得了个“黑蛮”的外号。
他们一见舅舅来了,瞬间吓得惊慌失措,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而逃。
自那以后,为了躲避他们的欺负,我每天上学都早早起床,天还未亮,便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路途。
有时,当我到达学校时,校门还紧闭着,我便静静地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借着清晨那微弱的晨光,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放学时,我也总是刻意拖延时间,等到他们先行离开后,我才敢迈出校门。
从我们村到学校有两条路,一条途经面前塆北边,另一条则经过面前塆南边。我时刻留意着他们的动向,总是等他们这伙人先走,然后仔细观察他们选择的路线。
若看到他们往北边的路走,我便毅然选择从南边的路前行;反之,若他们往南边的路去,我则转而从北边的路走。
舅舅有时会与我同行,有他在身边,我便觉得无比安心,仿佛有了一座坚固的靠山,能够为我遮风挡雨。
但舅舅并非每次都能陪我一起,一旦他不在,那些人便又有了可乘之机,再次对我肆意欺负。
那个古又木,心思极为缜密,鬼点子层出不穷。当他察觉到我在有意躲避他们时,又心生一计,想出了一个更为恶毒的主意。
有一次,他们几个人佯装先从南边的路离开,我信以为真,以为他们真的走了,便放松了警惕,放心地从北边的路出发。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走到半路,竟偷偷绕到了北边的路上,早早地在半路设下埋伏,拦住了我。
这一次,他们下手更加狠辣,将我打得鼻青脸肿,身上布满了淤青,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得知我被打的消息后,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他立刻前往那几家闹事,与他们理论,为我讨回公道。双方在村子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情绪激动之下,声音越来越大,引得众多村民纷纷前来围观。
这场争吵愈演愈烈,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终只能不欢而散。父亲并未就此罢休,他深知此事不能轻易了结,于是将我挨打的事情告到了学校。
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听闻此事后,都感到无比气愤。尤其是我的班主任何老师,他对我的遭遇心疼不已,坚决要求学校严惩那几个打人的同学,还我一个公道。
于是,学校召开了一场全校师生大会,这场大会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其形式犹如一场庄重的公审公判大会。
在大会上,只听校长威严地大喝一声:“把他们带上来!”只见何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一同,将我们村那四位参与打人的同学带到了主席台的前面。
这四个人便是古又木、黄毛、孬货和细苕货,他们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紧接着,教导主任走上台,宣读他们的恶行,一条条罪状被清晰地念出,台下的同学们听到后,都发出了惊讶与愤怒的声音,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谴责。
最后,校长郑重地宣布“判决书”,决定开除他们的学籍,并由两位老师“押送”出校,直接将他们送回了我们村里。
这样一来,仇恨便彻底结下了。
那几家人对我们家怀恨在心,开始千方百计地进行报复。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别的村子,或许不会如此严重,经过一番调解,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但在我们村,这却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我们村,自古以来便极为重视读书,一直秉持着“耕读传家”的理念。
古姓祖上曾出过好几位秀才,甚至还出了一位探花郎。
村里人常说:“哪怕不吃不喝,也要供孩子读书!”在他们心中,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只有通过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在周围四十八塆中,我们村培养出的读书人数量最多,即便到了现在,我们村考上大学的人数依然名列前茅。
在这个不足百人的村子里,硕士和博士就有十几个。从我们村独特的结婚仪式中,也能深刻感受到对“诗书传家”的重视。
我回乡的当年春节,我家斜对门的苕五爹结婚。
白天的结婚仪式与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差异,同样有踏火盆、过长桥、拜天地等传统环节。
然而,到了晚上,仪式便别具一格。
晚上,喜堂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长凳子和大椅子,全村的成年人都齐聚一堂,新郎和新娘挨个给大家敬茶。
新娘面带微笑,端着茶杯,甜甜地对来宾说:“请伯伯喝茶!”而来宾想要接过茶杯,必须当场吟出一首诗来。
因此,每到村里有人要结婚时,全村人都会提前好几天,整日琢磨诗句。
那些不太擅长写诗的人,便四处找人帮忙,我就曾帮村里人写过不少诗。
来宾若成功吟出诗,便会满脸笑容,得意地接过茶杯,享受这份荣耀。
新娘则会继续端着茶杯,走向下一位来宾。
前面一排来宾通常是辈分较高的,敬完茶后,他们还要负责收茶杯。
收茶杯时,来宾同样需要吟一首诗,倘若吟不出来,村里人便会打趣地说:“把茶杯带回家吧,这茶杯可值钱啦!”
前面一排来宾敬完茶后,接着便是后面的,如此循环,一直到所有来宾都敬完茶为止。
我觉得我们村这种结婚风俗极为特别,充满了趣味,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有类似的风俗。
可惜的是,如今我们村的这个风俗已经消失不见了,曾经一百多人的村子,如今已没剩下几个人,大家都纷纷进城了。
在我们村,若有人考上大学,每家每户都会送上红鸡蛋,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关系不太融洽,甚至有些过节的人家,也不例外。
这是村里世代相传的传统,也是对知识和人才的尊重。红鸡蛋象征着吉祥和祝福,承载着全村人对考上大学的孩子的殷切期望与美好鼓励。
再回过头看看这次的事情,那几家孩子被学校开除,这不仅让他们在村里颜面扫地,更为严重的是,彻底断了孩子的读书之路,毁了孩子的前途,让全家人的希望瞬间破灭。所以,这仇恨结得极深,难以化解。
仇家的报复接踵而至。他们在村里四处散布谣言,恶意诋毁我们家,还时常故意找茬,给我们家制造麻烦。
我们家的鸡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走了,辛辛苦苦种的菜也被偷得所剩无几,就连家里养的狗也突然失踪了。
父亲心中十分清楚,这些极有可能是他们所为,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默默咽下这口气。
父亲刚回到农村时,对农活并不熟悉。村小队考虑到这一情况,出于照顾,特意安排他做挂面。
这份工作相对轻松,每个月还有两块钱的补助,在当时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可算是一份难得的好差事。
村里人对我们家的这份善意,起初让我们倍感温暖。
父亲本就是个心灵手巧、能力出众的人,做挂面时,他精心制作,每一根挂面都粗细均匀,口感劲道。村里人尝过父亲做的挂面后,无不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然而,就在与那几家结仇后不久的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准备做面,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无论他如何努力,面总是无法顺利扯上面架,一扯就断。
父亲满心疑惑,仔细检查了整个制作流程,从面粉的选择到和面的手法,再到扯面的技巧,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斟酌,却始终找不出问题所在。
接下来的一连三天,情况依旧如此,面还是做坏了。这可把父亲急坏了,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后来,父亲终于发现,问题的根源竟然出在他新收的徒弟身上。小队长见父亲一人做面太过忙碌,便给他派了个帮手,而这个帮手,恰恰就是被学校开除回家的古又木。
古又木见到父亲时,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向父亲道歉,言辞恳切地表示之前打人的行为是自己大错特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会与父亲好好相处,洗心革面。
平日里,父亲和完面要洗手,古又木立刻殷勤地端来倒好热水的洗脸盆;父亲刚洗完手,他又迅速递上热毛巾,那副热情周到的模样,仿佛真的已经改过自新。面做坏了,他也在一旁装出焦急万分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安慰父亲的话,看似十分关心。
父亲是个执着且认真的人,为了解决面做坏的问题,他不惜跑到后面的村子,向一位经验丰富的做挂面老师傅请教。
老师傅听了父亲的描述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从正常的操作流程来看,你的做法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有人存心捣乱,在关键环节上动手脚,那面就肯定会出问题。”
父亲赶忙追问:“那要怎么动手脚,面才会做坏呢?”
老师傅回答道:“很简单,只要在明矾上动点手脚,面就必定会做坏。”
做面的作坊里只有父亲和古又木两人,谁有机会在明矾上动手脚,答案不言而喻。
当父亲质问古又木时,古又木却一脸无辜,坚决否认自己做过此事。
小队长本就是古又木的叔叔,自然会偏袒自家侄子,他说道:“我家又木对你多好啊,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你可别冤枉好人。”
小队长召集队里的干部开了个会,会议结束后,便找到父亲,严肃地说:“你一连三天把面做坏了,给村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现在村里人对此意见很大。从今天起,你就别做面了,到队里干农活去吧。”
就这样,古又木顺理成章地接替了父亲,成为了做面师傅,而父亲则不得不去干那些繁重的农活。
父亲对那些需要技术的农活并不擅长,可这类农活,如操作犁耙等,相对轻松,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
于是,父亲只能去干挑粪挑土、背水车之类的重活。每次看到父亲疲惫不堪地回到家,身上满是汗水和泥土,我和母亲的心里都如刀绞一般,心疼不已。
村里的不公之事还远不止于此。村干部在夜里偷偷私分粮食,却唯独将我们家、瘫子爹家、药铺爹家这几家排除在外。
这个秘密,还是几十年后“四苕大”告诉我们家的。
在那个粮食短缺的艰苦年代,村里干部半夜私分粮食,几乎成了一种公开的秘密。
他们不仅夜里私分粮食,还会在半夜偷偷用队里的粮食煮大米饭吃。
那时,我们家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干饭,只有在来贵客或是逢年过节时,才能品尝到干饭的滋味。
村里其他缺粮的家庭,情况大多也是如此。
有一天深夜,村里干部正在古又木家煮大米饭,住在他家旁边的“鼻子老大”听到了动静。
“鼻子老大”悄悄地起了床,偷偷潜入古又木家,此时饭刚做好。
只见她毫不犹豫地揪了一把鼻涕甩到饭锅里。
干部们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再吃这锅饭。
而“鼻子老大”却毫不客气,端起一大锅白米饭就回了家。
从那以后,“鼻子老大”便有了“鼻子”这个绰号,村里人都这么称呼她,同辈的喊她“鼻子姐”,晚辈则叫她“鼻子婶”。
因为她是我的太祖母辈,所以我叫她“鼻子老大”。
这个看似荒诞的笑话,却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粮食的紧张程度。“鼻子老大”家人口众多,也是个严重缺粮的家庭,后来全家搬到了梁子湖边的一个农场。
后来,我的弟弟妹妹逐渐多了起来,我们家也成了缺粮户,经常遭到刁难,几乎每个月都会被“停称”,生活愈发艰难。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更大、更多、更凶狠的报复,还在后面等着我们,未知的苦难如同沉重的阴霾,笼罩着我们家,让我们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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