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郎君

　　第二天，我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到床上了，晒得我的屁股暖暖的，我摸摸屁股，想起昨天那一疼，心里疑惑，急忙下床拿镜子来照，果然看到屁股上有个青青的印子。

　　是谁捏的？

　　我衣服也不穿，拖着被子就去找离落，小月抱着衣服在后面追，小月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小丫鬟，虽然让人厌烦，但也有可爱的地方，我是男孩子，怎么能让她追上呢？

　　我一边跑，一边冲他做鬼脸儿，她又气又累，小脸儿红红的，很可爱。

　　我听到水榭里有琴声，就往水榭跑。

　　离落果然坐在水榭里抚琴，我趴在门口，张望了一圈，没看到爹的身影，才大胆地走进去，爹很严厉，总是不准我这么没规矩的。

　　离落看看我，笑了，说：“急着找我有事？”

　　我摇头，又点头，撩了衣服给他看，说：“看到没？”

　　离落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又摸了两下，点头，说：“长得真是标致，摸起来手感也好，可是，情儿啊，知不知道，撅着臀给人看是极为不雅的？”

　　我脸上一红，提了裤子，说：“谁让你看那个了？我是说那个手印子！是不是爹捏的？”

　　离落笑，说：“你昨天睡得沉，想是有蚊子叮，自己打的也说不定。”

　　“现在才是春天，哪里来的蚊子？”

　　“咦？没有？”离落食指支着下巴，皱着眉儿想，忽然伸手在空中一抓，伸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瞧，这不是吗？”

　　我凑过去看，白皙的手掌里果然有一只蚊子，离落把手张开，它又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我抬头看看离落，呆了。

　　离落拿手指合上我的下颌，笑着说：“口水出来了。”

　　我擦擦嘴，说：“娘好厉害，比三少爷捉蝴蝶还厉害呢！”

　　离落压低了眉儿，说：“情儿啊，你也知道我比三少爷更厉害，你若再不改口，我就像捉蚊子一样，把你捉了关进笼子！”

　　他笑得温柔极了，可温柔得让人害怕。

　　但我很久以前就懂得一个道理：人硬你软，人软你硬，总不会吃亏。

　　我拉了离落的手，把自己卷进他怀里，伸手摸摸琴，说：“娘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

　　我仰着脸，谄媚地笑，笑出我有史以来最灿烂的笑容，笑得让人看着就觉得春光灿烂。

　　离落果然只是皱了下眉，说：“我不会琴，琴弦会在手指上留下茧子，也会磨损指甲，我就是摆着好看，拿拨子拨两下。”

　　我在离落的掌上摸摸，又放在脸上磨了两下，笑嘻嘻地说：“真舒服！”

　　离落捏着我的鼻子扭了一下，说：“你啊——”

　　他没说下去，一笑而过。

　　那个追着我跑的小月刚刚赶到，站在门口喘气，小脸儿煞白，看来很需要锻炼的，连我这么懒散的人也追不上。

　　离落对她一笑，说：“把衣服放在这儿，我给他穿，你去弄点清粥点心来。”

　　小月应了一声，退出去了，我趴在离落肩膀上冲她做鬼脸儿，她抿了下嘴，皱着眉儿看我，好象生气了，她总是这样的，容易发怒，也容易哄得开心，很有趣。

　　我喜欢离落给我穿衣服，他的手比那些小丫头的手还要柔软，而且香香的，让他摸过的衣服都是香香的，好闻极了。

　　“我知道三少爷做了什么事让爹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瞅着离落，生怕他看穿我的把戏。

　　“唔！”离落拿着我的手伸进袖里，好象没听到我说什么。

　　我又说了一遍，离落看看我，脸上平静，又有点疑惑，说：“你已经说过了。”

　　“你不想知道么？”

　　“我不认识三少爷，关心他做什么？我只要知道你跟你爹都没事儿，不就好了？”离落心不在焉地拿了丝带在我腰上打蝴蝶结，可打得不顺手，打了拆，拆了打，他倒也不厌烦，好象很有趣似的。

　　诱敌计策宣告失败。

　　我撅了嘴，停了一会儿，拉着他的手，说：“娘，你就跟我说了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离落一脸惊奇，看得我有点脸红。

　　离落看着我脸憋得通红，又说不出话来，‘扑哧’一笑，把我拉进怀里，说：“你才多点儿大，就想来骗我？”

　　“我不骗你，你又不肯跟我说，爹那里更说不通的！三少爷是好人，他一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一定是爹冤枉了他！”

　　“你爹冤枉他，你又能怎样？”

　　“我——我自然要——”

　　“你自然要大义灭亲，自然要为了那个人弃你爹于不顾？”

　　我怔怔地看着离落，无话可说。

　　鼻子一酸，眼圈一热。

　　离落皱眉，拧了我的鼻子，说：“不准哭，你若还敢哭，我日后一定叫你哭死！”

　　他说得很吓人，我扁扁嘴，不敢哭。

　　离落就笑了，说：“别担心，依现在来看，还用不到你大义灭亲，那个柳寂情跟你爹是一样心思的，怎么会有你死我活的时候？你爹口里说不喜欢他，心里却不这么想，只不过不喜欢你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就算要灭，我替你灭，不用你动手，怎么样？”

　　“你要灭爹，还是要灭三少爷？”

　　“你要灭哪个，我就灭哪个，你说，灭哪个好？还是一起都灭了？”

　　我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三少爷。”

　　“咦？”离落惊异，笑道：“我该告诉你爹的，他会笑死。”

　　我觉得不好意思，扭捏着说：“我是说把三少爷留着，爹怎么样就交给离落了！”
　　离落拿着我的手，把袖子撩起来，张口在我手臂上轻轻咬了一下，白白的手臂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儿，说：“好个不孝的儿子！”

　　我笑嘻嘻地抱着离落，说：“因为我知道，离落不会杀爹，如果有人要杀爹，离落也会保护爹，不用情儿担心！”

　　“保护你爹？”离落支着下颌，微微点头，笑得有点古怪，像极了狐狸。

　　我忍不住推他，说：“娘——”

　　离落看看我，又叹气，闷闷地说：“若给人看到这么大的孩子叫我娘，真不知道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了！”

　　不过，他说归说，还是把我抱在怀里捏来捏去，喜欢得紧。

　　“你真想见柳寂情？”

　　“娘肯让我出去？”我睁大眼睛看他，觉得今天的离落越发美了。

　　离落摇头，说：“难道要见他，就只有让你出去？”

　　“咦？”

　　离落抿着嘴儿笑，说：“天机也，不可轻泄也。”

　　我看着他笑，越来越发现离落像一种动物，像极了。

　　“很好看么？看得口水多出来了，再好看也是你娘，没你的份儿！”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把我从离落怀里抱过去，笑呵呵的，好亲切。

　　我说：“娘真像狐狸。”

　　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用力在我脸上亲了两下，说：“好儿子，有见地，你娘就是个狐狸精，而且是九尾妖狐，才能迷死人！”

　　他一边说一边瞅着离落笑，离落却不理他，招呼小丫鬟把琴收了，摆上点心来。

　　爹也不敢再说下去，就对我说：“刚才听你娘说天机，是什么天机？”

　　我冲离落努着嘴儿，说：“爹没听娘说‘不可轻泄’么？”

　　爹还要问，我怕他问出来三少爷的事又要生气，急忙打岔，说：“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爹皱了眉，重重叹气，说：“你伯父病了，今天不上朝，不理政事，我待在他那儿他倒看着心烦，把我也撵回来了！嘁，他还当谁愿意陪着他说话么？他不喜欢我这个老子，倒喜欢你这个儿子，叫我明天带你去见他，给他解解闷儿！”

　　“伯父什么病？病得厉害么？是不是他也怕药苦，不肯吃药，才病得不能上朝的？”我心里焦急，伯父是个很和蔼的人，笑起来就像冬天的阳光，虽然不耀眼，却暖到人的心窝里，所以我特别喜欢他。

　　爹还没说话，离落却接了口，说：“他那是心病，吃什么药也医不好的。”

　　爹看了离落一眼，叹气，没话。

　　我觉得奇怪，上回见伯父时，他还是好好的，虽然看起来不像爹那么强壮，可脸色红润，有说有笑，那时他站在梅树下取花瓣上的雪，回头来对我笑，白白的面皮，红红的唇，比梅花还好看，怎么才这么几天，就病得不起呢？

　　离落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伯父是皇上，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么？爹又为什么总是叹气呢？

　　我一肚子疑问，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情儿，过来吃饭了。”离落冲我招招手，手里端着半碗清粥。

　　我是不喜欢喝清粥的，没什么滋味，可离落是不准我早上吃甜食的，说是对胃气不好，可是我在情剑山庄天天那么吃，也没见怎么样。

　　情剑山庄，我又想三少爷了，如果三少爷在，就会做甜甜香香的红豆汤给我吃，三少爷手艺好极了，而且他只做给我一个人吃！

　　离落说可以让我见他，如果见了他，他还能做给我吃就好了，他那么厉害，离落一定也不敢说不叫我吃的！

　　我想着想着，心里就笑起来，甜甜的，比喝了红豆汤还要甜，还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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