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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针毡
目光相接那一刻,不知为何,陈澄的心中忽然产生一丝不适。
明明只是个看起来有些精明的老太太,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烦躁,厌恶,莫名的抓狂。
她努力抑制着涌上喉头的情绪,咬紧了牙关。
江玲花随即收回视线,昂头朝大厅里走去。
江礼声音温柔:“走吧。”
她回过神来,哑然失笑:“嗯。”
跟随着他的步伐下了楼,江昕怡快步走上前,抓着她的手:“嫂子,吃饭去。”
陈澄小声说:“我还是习惯你喊我橙子。”
江昕怡却不依不饶:“不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嫂子,你不知道啊嫂子,你是我哥第一个……”
江礼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住:“昕怡,不要多话。”
江昕怡朝她吐了吐舌头。
陈澄捋了下刘海,朝她尴尬一笑。
说实在话,她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
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多少有些拘谨。
但主要还是刚刚江玲花的眼神,那种骨子里的轻蔑,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到达餐厅,陈澄抬起头。
九盏水晶灯一字排开,散射着迷离梦幻的光芒。
长长的餐桌中间,一瓶瓶鲜花次第排开。
这里共十四个座位。
她扫视了一番。
已经来了七八个人。
而且无一例外,全部是女人。
最长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年轻的则和自己差不多大。
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陈澄逐一点头示意。
江昕怡笑着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姐姐。”
她不禁咋舌:“你有这么多姐姐啊?”
“九个。”昕怡笑着弯起食指,“我有九个姐姐。”
她又仔细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江玲花的身影,忍不住好奇道:“那你奶奶不吃饭吗?”
佣人上前替她们拉开座位,江昕怡落座后微笑道:“我奶奶这几年信佛,吃斋。”
难怪穿着素袍呢。
陈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每个座位前,放着锅盖般大小的雪白瓷盘,以及一个晶莹的高脚杯,边上的刀叉寒光闪烁,光可鉴人。
江礼坐在一边,与管家低语了几句。
管家轻轻点头,随即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后,用餐开始了。
先是蔬菜沙拉摆上了桌,七八个佣人们逐一切分,放置在每个人面前的瓷盘上。
陈澄道了声谢,叉起一块生菜。
刚要放入口中,对桌忽然有个女声响起。
她一愣。
在花瓶的遮挡下,看不见对面说话者的面貌。
江礼随之用粤语回了几句。
反正听不懂,就专心吃饭吧。
她随手叉起一块苦苣。
刚要放入口中,又有另一个女声响起。
在花瓶的遮挡下,依旧看不见对面说话者的面貌。
江礼简单回了几句。
陈澄顿时松了口气。
今天还没怎么好好吃饭,肚子早就饿得扁扁的。
反正不用自己回答。
况且自己说的话对面也未必听得懂。
就心安理得地放开吃吧。
于是一个劲地将蔬菜往嘴里塞。
正吃得起劲时,几个佣人忽然上前,将所有的花瓶收走。
不好!
这下,全餐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憋笑的。
陈澄立刻停止了咀嚼。
“哎。”江礼的声音在右侧响起。
她转过头:“干嘛?”
他点了点自己的嘴。
她急忙摆手:“我不会说广东话。”
他手撑着桌面,眼中尽是无奈,随后站起身。
见他朝自己走近,她仰着头:“你要干嘛?”
他弯下腰。
璀璨的灯火下,他的脸庞是如此的俊美,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温柔如水。
江礼捏起餐巾,在她嘴角轻轻擦拭了一下。
江昕怡打趣道:“哥哥好偏心,我都不曾有过这待遇。”
她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燥热,急忙抢过餐巾:“我自己来。”
无意中,与他的手轻轻触碰。
温热,坚硬,指节分明。
刹那之间,她心一慌,连忙抽手。
动作之猛,直接将边上的高脚杯打得翻落餐桌。
她惊呼一声,左手在空中一抓。
幸好,抓住了。
她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后,松了口气:
“好险!”
再看江礼,已经回到了座位。
而面前的七八位姐姐,纷纷抿着嘴憋笑。
陈澄尴尬一笑,重新拿起刀叉。
这一顿饭,吃得她如坐针毡。
饭后,姐姐们各回各家。
陈澄惊讶道:“她们不住这边吗?”
江昕怡微笑道:“今天刚好是每周的家庭聚餐,她们都住在别的地方。”
她点了点下巴:“奇怪,怎么今天一个长辈都见不到,你妈妈呢?”
江昕怡挽着她的胳膊:“我妈妈去韩国了,明天才回来。”
陈澄看了看两人,不禁咋舌:“你们长得这么好看,妈妈肯定特别漂亮。”
江昕怡笑得眼睛眯眯:“我妈妈特别爱美。”
再看江礼,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陈澄刚要继续说,却被他无情打断:“跟我去禅房。”
“去干嘛?”
他整了整衣领,脸上风轻云淡:“董事长要见你。”
想起江玲花刚刚的眼神,她不免有些烦闷,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只能轻声说了句:“哦。”
总是要见面的。
反正又不会吃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他的步伐往禅房走。
江昕怡也跟在身边:“我们明天去迪士尼好不好?”
她眉开眼笑:“好呀好呀!”
江礼忽然顿住:“昕怡,有什么事晚点再聊,我和你嫂子有正事要做。”
“不就是见奶奶吗?我不能去吗?”
他侧过头,眼神不怒自威。
江昕怡只能无奈地松开手。
陈澄朝她做了个鬼脸,她也随即吐了下舌头。
路上,陈澄忍不住开口:“你刚刚干嘛要那样?”
“怎样?”
“干嘛要帮我擦嘴,这样显得我很呆。”
“难道不是吗?”他嘴角微微勾起。
她杏眼圆睁:“这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你这么邋遢,也会影响我的形象。”
她哑然失笑,小声抗辩:“我以为躲在花瓶后面没人看见嘛。”
他轻笑一声:“你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她哑口无言。
很快,江礼便带着她来到一扇门前。
佣人朝他们微微躬身。
门内隐隐传来木鱼的声响。
应该就是禅房了。
他推开门,陈澄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禅房大概约莫40平方,没有开灯,只有一处佛龛透着红光。
佛龛前,一个银发老妇人正在虔诚诵经。
淡淡的檀香在鼻尖盘桓着。
江礼轻咳了一声。
木鱼随即顿住。
红烛摇曳着清冷的火焰,将她的影子拉得如鬼魅般狭长。
江玲花跪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两人。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好似冬月的寒冰:“就是她吧?”
江礼低下头:“是的。”
“很好。”江玲花放下木鱼,“那就后天上午办仪式吧。”
他目视着地板,双手自然下垂:“是。”
陈澄抚着胳膊,黑黢黢的环境和压抑的氛围让人免不了心里打鼓。
江玲花又开口道:“你的名字是?”
她清了清嗓子:“陈澄。”
“陈小姐,感谢你能出手相助。”
她将头偏向一边:“哪里的话。”
“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江玲花双手合十,仰头朝向佛龛:“陈小姐,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她一愣:“什么事?”
“你跟他的婚事,请务必对外人保密。”
她脱口而问:“为什么?”
“你们的合婚,说到底是别无他法的选择。”江玲花叹了一声,“希望你能理解。”
陈澄扯了扯嘴角:“我不理解。”
密闭的禅房里,烛火像是被风吹动,火舌颤颤。
江玲花蓦然看向烛光,良久,幽幽道:“岚熙与三吴集团的千金已有婚约。”
“原来是这样啊。”陈澄噗嗤笑了一声,“那你放心,我会保密的,绝对不会打搅你们的好事。”
“这样最好,那接下来的一年,岚熙就拜托你了。”
她耸了耸肩:“哪里的话。”
江玲花不再开口,重新拿起木鱼敲了起来。
走出禅房,陈澄顿觉松了口气。
看着江礼淡然的模样,她打趣道:“你未婚妻知道这个事吗?”
他不置可否,自顾自地往前走。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她撇了撇嘴,又连忙跟上,“刚刚你奶奶说的那个仪式是什么?”
“是董事长。”他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地说,“就是简单的拜天地。”
“怎么拜?是要办酒席吗?”
“不,是去祠堂里,祭拜祖先。”
“那明天我跟昕怡出去玩一天。”
“知道了。”说着,就朝门厅的方向走去。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陈澄好奇道:“这么晚了,去哪里?”
江礼转头,柔声道:“我去公司,你好好休息。”
她微微一愣:“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当然,但可能会比较晚。”
“真勤奋。”她扯了扯嘴角,朝他挥挥手。
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陈澄一时有点晃神。
自己似乎已经慢慢进入了角色。
但仔细一想,又感觉不对。
总裁都这么努力在工作,我怎么能不努力。
等回公司后,一定也要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
可是总务部……
这时,王管家迎面而来,微笑着说:“陈小姐,我先带你去大小姐的房间。”
她回过神来,微笑道:“那走吧。”
*
次日早上,陈澄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不知是不是床太软的缘故,睡得过分甜美了。
她习惯性地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八点十八。
好数字。
微风吹动窗帘,传来海鸥的啼鸣。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从床上坐起,拍了拍脸颊,不禁感慨:带薪休假的感觉真好。
窗外,烈烈夏日洒在蔚蓝的太平洋上,偶尔有巨型游轮驶过,带起白色的浪花。
天空中一朵遮挡也没有。
不行,毕竟是夏天,室外太热了。
迪士尼还是等下次再来吧。
这一天,陈澄与江昕怡,以及八个保镖结伴同游。
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的海边,她模仿李嘉诚的姿势拍了照。
在星光大道上的纪念牌碑前,与李小龙合了影。
太平山顶也去了,艺术馆也去了,丽晶宾馆也去了。
一天下来,她在车上意犹未尽:“港岛真是太大了。”
江昕怡挽着她的胳膊:“下次再来,咱们先去吃饭吧。”
“去哪里?”
“哥哥预订了一家米其林餐厅。”
“对哦,今天都没看到他人。”陈澄好奇道,“他去吗?”
江昕怡摇了摇头:“他没说,只说自己有事,让我们自己吃。”
她咋舌道:“我还没体验过米其林呢,只知道有个轮胎的牌子叫米其林。”
江昕怡掩嘴一笑。
车又开了半小时左右,开到某山脚下的一片幽谧之中。
远处,一座木质结构的建筑渐渐清晰,屋内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进门后,仿佛踏入了一部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
墙面古朴,有些地方已经风化。
木地板拖得一尘不染,踩在上面吱呀作响。
店员齐声高呼,把陈澄吓一跳。
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家日料店。
在某个年轻店员的带领下,两人沿着长长的步道往包厢走。
两边是栅格状的木质推拉门,里面时不时传出推杯就盏的哄闹声。
陈澄笑道:“今天要不要喝一杯?”
江昕怡扬了扬眉毛:“喝就喝。”
“你以前不是不能喝吗?”
“那是以前,我现在酒量大得不得了。”
“吹牛,再大能大得给我?”
“那今晚就比比?”
陈澄坏笑道:“那来点白的?”
江昕怡连忙摇手:“算了,还是米酒吧。”
两人正说笑着,蓦然间,前方的拐角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两个。
陈澄猛地一愣。
江礼穿着一身藏青色定制西装,剑眉斜飞入鬓,神情一如既往的忧郁,在这里看见她似乎也并不意外,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而走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陌生女子,年纪大概跟她差不多。
一头中等长度的黑色卷发,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皮肤仿佛瓷娃娃般雪白。
细小的耳钉,玉润的珍珠项链,晶莹粉嫩的薄唇。
轻轻抬起头,一双小鹿般纯真的眼睛与她短短相接。
哪里都在闪闪发光。
如果世上有童话,眼前的这位一定是白雪公主的不二人选。
她不禁哑然失笑,一时不知道是该打招呼,还是装隐形人。
江昕怡迎了上去:“哥哥,你也来了?”
江礼看着陈澄,随口道:“有点公事。”
他身后的“白雪公主”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发丝顺势滑落,面上的神色被阴影掩住。
陈澄勉强挤出笑容:“好巧啊,这里味道怎么样?”
他却像是似乎没听见,朝她伸手介绍起身旁的女子:“这位是三吴集团的千金,吴黛霖小姐。”
陈澄瞳孔骤缩:这就是与他有婚约的三吴集团的千金?
那今天岂不是“李鬼碰上李逵”?
不知道是不是受环境的影响,她急忙朝“白雪公主”鞠躬:“你好你好。”
吴黛霖微微点头,又看向江礼:“这位就是……”
陈澄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难道……”
他稍稍挺直脊背,乌发轻晃,随后偏过头,目光如潺潺溪流:“没错,她就是我的妻子,陈澄。”
不知从哪个包厢中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酒杯打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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