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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伙
入庙不过半天,迟默就无痛得了个老公。
对象还是高中时期暗恋的程宇宙,简直比她的春/梦更荒诞。
“澄明禅师,我......”
“嗯,去吧。”
迟默拱着手,一句话未说完便得了禅师应允。
她转身离开早课教室。
屋外天色灰蓝,大殿中断续传来撞钟声,她看见袅袅白烟,正从参拜的香客手中飘至半空,如同有形的欲望融进无形的世间。
越往外走,山林间的鸟啼便越明显。
终于在拐过最后一道墙角时,迟默在人工湖畔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从前,程宇宙的身旁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运动会、篮球赛、甚至只是十分钟的课间休息。
虽然他们那时只隔着一条窄过道的距离,却任她如何歪头踮脚,都无法将目光挤进人群,挤到他身边。
如今,他孤身坐在河畔,完整出现在她视线中。
竟无端让她生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拢回思绪,迟默快步上前。
手心在程宇宙的肩膀上方悬了片刻,立马背回身后,侧身站到一边,尬笑两声:“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空旷,把她的笑声弹出回音。
听起来莫名有股嘲弄感......
她不敢再惹这位大少爷了。
赶忙视线一转,盯着浑绿湖面点出的几圈涟漪,没话找话道:“哇程宇宙你快看!那些锦鲤被游客喂得好肥啊!”
没回应。
“哈...哈哈!是吧程宇宙?”
迟默是真不会开启聊天,何况旁边这人还处于低气压。
“是吧程宇宙?”
于是她只能一个劲儿反问。
“......”
“是吧程宇宙?”
“......”
“是吧程——”
迟默打算一直问,直到程宇宙开口说话为止。
“你是复读机吗?”
虽然他开口说的不是啥正经话吧,但好在还具备最基本的交流功能,张嘴。
收回笑,迟默清了清嗓,小声问:“程宇宙,你跑出来也是觉得尴尬对吧?你看啊,其他人都老夫老妻的,咱俩这关系...混在里面的确不算个事儿......况且禅修课还剩下五天半呢。”
絮絮说完,见他没反驳,她换了个商量的口吻,继续道:“反正我们也不符合这次禅修课的要求,要不我去和澄明禅师说说,咱一会儿收拾完东西就下山,各回各家,成呗?”
迟默这话说是商量,其实不太准确。
因为她话音一落,压根儿没打算等程宇宙同意,便径直转身,准备去找澄明禅师。
反正他俩之间向来如此,不是你一言我一语共同商量的关系。
她的想法,他也从没在意过。
可她刚往前迈了半步,连块儿树荫都没踏出去——
“迟默!你总这样半途而废,对吗?”
——脚跟就随身后那道问句,生生僵在半空。
......
迟默总是这样,自顾自讲完,又自顾自离开,从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程宇宙想。
和我待在一起,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闷在心里良久的话到了嘴边,选择咽回肚里。
他没做好听见答案的准备。
于是另起话头问:“你答应过还我的人情,现在甚至不清楚欠我的是什么,就又要逃了,对吗?”
“答应过”这三个字简直就是迟默的命门。
她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庄稼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对于“重诺”这个品质,一直是耳提面命。
所以跟在程宇宙身后回去的路上,迟默一直在心底暗自悔恨。
恨自己怎么不打小就是个叛逆小孩儿呢。
......
再回到那间早课教室,方才面对面讲话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屋内众人一见他俩回来,纷纷转过身,点头、微笑,一路目送他们直到落座。
仿佛送一对新人进洞房。
从走进门,迟默额头冒的冷汗就没停,哪怕她始终埋着头走,依然能接收到那些目光中的炙热。
像三昧真火,追着她烤。
因为叔叔阿姨都和她爸妈差不多年纪,现在看她和程宇宙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当然,那视线里头还有另一层含义——“我们年轻那会儿都是这么过来的。”
“方才程居士和迟居士离开,后两句偈语‘如油与灯,彼此成就。非为系缚,共修梵行。’分别讲了信任与同往的问题,二位若有时间,可在私下交流,现在我们进行下一环节,诵经。”
刚坐定,面目慈蔼的澄明禅师又看了过来。
程宇宙合掌施礼,迟默抹完汗,忙跟着学。
诵经要敲木鱼。
正常来说,该是每人手里拿一个,跟着禅师边敲边念。
但这禅修课不正...不一般......
得一人捧木鱼,一人拿小槌。
迟默本来想捧木鱼,她天生节奏感不好,怕自己敲出来像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结果还没开口呢,程宇宙直接把小木槌放到了她手里。
甚至头都没转过来一下,唇线紧抿,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拽样。
罢了。
迟默懒得再和他讲话,拿起小槌往自己腕骨敲着试了试声音。
嗯,只要敲的时候控制好力度,不发出太大声响,也能滥竽充个数。
清晨六点整,半小时的诵经课开始了。
澄明禅师先念了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声线如流水,徐缓柔和。
迟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第一品,法会因由分。如是我闻......”
“咚、咚、咚。”
左手握着小槌,迟默跟随四周响动,小声敲着程宇宙捧着的木鱼。
澄明禅师诵的《金刚经》总共三十二品,她前面还敲得起劲,每下都在点上,到第三品的时候她脑子已经开始出现延迟。
啊...脑袋好重...什么光一直在天上飞啊......
不能睡啊迟默,不能睡!坚持住啊迟默...一定要坚——
“咚。”
赶在那颗小鸡啄米的脑袋往外倒之前,程宇宙立刻怂高右肩,稳稳接住了她。
长吁一口气,程宇宙也庆幸毕业这么多年后,一直保留着健身习惯,否则他很难维持同样的姿势,二十五分钟都一动不动。
他更加庆幸的是,迟默睡觉,不打呼。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迟默高中时练就了一个本领,总能赶在老师下课前的两分钟前准时醒来,正襟危坐,捧着书装得一直很认真的模样。
她这功力到现在都没退化,所以赶在澄明禅师念最后两句时便“噌”地坐直身。
左手还没忘敲击的动作,一动却发现自己刚还握着的小槌,竟然变成了程宇宙手里的木鱼。
“众居士,早间课程已全部结束,请诸位先去五观斋用早斋,我们半小时后再见。”
“阿弥陀佛。”
“禅师辛苦了。”
迟默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那头澄明禅师已放下木鱼。
同修们也跟着起身,陆续离开了早课教室。
“不饿么?节假日游客多,去晚了就没饭了。”
她循声转头,登时瞧见站在门口等她的程宇宙。
再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捧着的木鱼,恍然大悟。
呵...一定是程宇宙嫌她敲的太难听,趁她不备,偷摸给换了。
......
程宇宙听不见迟默内心的小九九,只是看她还坐在蒲团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明显还没睡醒。
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又忍不住催促一句,“迟默,我很饿。”
-
灵隐寺的斋堂只有一个打饭窗口,今日早餐是小米粥加一碟青菜。
旁边的自助区有几样腌菜,泡萝卜、泡豇豆,都属于锦城特有的种类。
程宇宙没说谎,他是真饿了。
无限续的小米粥,迟默刚喝到一半他已经舀来第三碗。
面对她震惊的目光,他指了指墙上标语,淡定道:“只要不浪费就行。”
迟默放下刚夹起来的泡萝卜,视线跟着转到旁边墙上。
就见一副字框里裱着一句话——“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吃茶去。”
她咬着筷子低声琢磨了两遍也没想通,为啥是吃茶不是喝茶。
程宇宙放下碗,随她视线看去,解惑道:“直心即道场。”
“什么?”
“当下即是。”
迟默眨了眨眼,还是摇头。
程宇宙叹口气,“让你活在当下。”
“噢~”
迟默拖足长音,往前凑近了些。
面色十分认真地问:“程宇宙,澄明禅师有没有说过,你很有出家的潜质?”
“......”
禅师说没说过迟默不知道,但看程宇宙那副表情,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他手里那碗粥就会“不小心”飞到她脸上。
撤回身,她即刻端碗,满脸堆笑道:“哈哈!那个啥...我、我吃饱了,我先去洗碗!”
吃饱啥呀,粥还剩大半碗,临跑前她往嘴里塞了两块泡萝卜。
酸酸辣辣,嘎嘣脆。
寺庙规矩,自己吃饭的碗自己负责洗,洗完擦干,放进消毒柜后才能离开。
节假日的人流量迟默刚在斋堂没发现,现在走到公共水池,看见排了长龙的队伍才惊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人人人人!
澄明禅师留的早斋时间只有半小时。
眼见就剩几分钟了,迟默站在队尾望来望去,急得直跺脚时,手中突然一空。
“我们的餐具可以拿去义工的后厨洗。”
不知何时喝完第三碗粥的程宇宙走到身边,拿过她的碗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迟默忙追在他身后,本想追问他们为什么能用义工的后厨。
但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冒犯,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程宇宙当然也不想说。
......因为实在是,有损他一贯的高冷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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