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为何堕落

　　杨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着这番青春热血的话，竟像听着一个小孩在说些幼稚的笑话似的，他忍不住想泼她冷水，又或者只是指出现实：“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孤岛上，身边总有其他人，人与人之间必然会生出牵扯，怎么可能随心所欲？”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生无常，说不定我哪天就死了，所以我就是要这样活，我才不要浑浑噩噩地过活，如果是那样，于我而言比死还难受。”
　　杨光没有答话，两人又走了一阵，走到他们家楼下，一些房间零星亮起了灯光，他们便又都静默着上楼，走到家门前，杨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蜡烛递给白晓欢，白晓欢推拒道：“不用了，电都来了。”
　　杨光塞到她手里：“拿着吧，下次停电还可以用。”
　　“好吧。”
　　两人各自回了家，白晓欢收拾了地上那盆铃兰，洗了澡，坐在桌前又画了会儿图纸，觉得不满意，撕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干脆上床睡觉。
　　杨光看着试卷上的数字，感觉它们绕着圈转，转得他头晕，怎么都看不清，也根本进不了自己的脑子，于是便合上了，决定今晚早睡。
　　但两人都是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各自想着心事，直到深夜才有一丝困意袭来。
　　明天就要考试了，1班和2班这样的尖子班人人都还在抓紧时间学习，有人希望能考得更好，名次更进一步，有人则希望一雪前耻，扳回一局。
　　还有人老神在在，悠闲自在地捧着本书在走廊扶手边慢慢翻看着，她看得很随意，看几句，就会把书贴在怀里，一手蹭着下巴，静静发呆。
　　一贯吵闹的走廊此时人却很少，今天天气正好，微风和煦，白晓欢便想出来透透气，此时她正品味着书中的一句话。
　　2突然有人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黑乎乎的，但那人肉肉软软的手却带着暖人的温度。
　　“猜猜我是谁？”尽管那人已经刻意将声音压低放粗，但白晓欢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她也不急着挣扎把那人的手扯开，只是淡淡道：“梦冉，我数三下，有什么事快说。”
　　“哎呀，你都不知道配合一下人家，好了好了，我有个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你先把手撒开。”
　　“我不！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只是嘴上说着，张梦冉还是有些不舍地把手放下了。
　　白晓欢抿着嘴看了她一眼，抱怨道：“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安生片刻——哪道题？”
　　“这道这道。”张梦冉指着卷子上的一道数学题，白晓欢看了会儿，就顺口给她讲了，还根据她写在上面的步骤告诉了张梦冉她的思路哪里有问题，以后要注意在哪里不要犯错。
　　讲完只见张梦冉呆呆盯着自己的脸看，白晓欢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张梦冉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将她鬓边一丝乱发捋到耳后，然后笑着道：“你好看呗！”虽是玩笑，可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张梦冉都十分认真。
　　“好了，你一天能说八百遍，我就算难看也要被你夸成个自恋狂了，快走吧，别烦我了。”白晓欢冲张梦冉摆摆手，道。
　　张梦冉嘟起嘴，佯怒道：“好啊，从来只见新人笑，那问旧人哭，说，你又爱上谁了？我……”
　　白晓欢伸手堵住了那张嘴，真是祸人的一张脸，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在她身上，竟然并不让人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可爱极了，还让人忍不住什么都依着她。
　　白晓欢连忙道：“好了，最爱你了，快去吧。”
　　“这还差不多。”张梦冉又闹了白晓欢一会儿回班了，在门口还来了个深情的转身回眸，白晓欢真服了她了，一天天的，花样怎么这么多，干脆转身不看她了。
　　白晓欢看着天边的云，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刚才还聚在一起的一团浓白已经消散无踪。
　　“看什么呢？”白晓欢随着声音望去，曹倩倩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白晓欢看着她，她最近清瘦了不少，眼底还有隐隐的青黑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极度疲惫之后的放松感，却意外地有一种冷清、安静的美，像带着清香的慵懒的风，让人忍不住把声音放低放轻柔，和她好好说话。
　　“看看书，看看云。”白晓欢指了指怀里的书，又看向遥远的天空。
　　“你总是这样，仿佛出尘的仙子，遗世而独立——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真的有点讨人厌。”曹倩倩也抬首望向天空，她脖颈修润，生得极美，侧脸温婉，浅棕色的蓬松长发垂至腰处，用一条黑色丝巾发带松松地绑着，脸颊两侧留着两缕绒绒的碎发，宽大校服穿在她身上，看着来更加空荡，显得她越发清瘦，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美好。
　　白晓欢道：“目前你是第一个。”
　　“是吗？”曹倩倩看够了天空，转过头看向她“真是荣幸，能成为你生命里的某个第一次。”
　　白晓欢笑了，顿了会儿，又轻声道：“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曹倩倩脸上闪过一瞬的厌烦，但很快也微笑道：“知道了。”
　　“你也是。”这句话本是顺嘴说的，但她看了看面前嫩白的脸上透着微微红晕的白晓欢，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多余。
　　许是这个课间太长，白晓欢身旁的人来来去去，总不间断。
　　白晓欢刚看着曹倩倩目不斜视地从整个视线都追随着她的钱鹏飞身边经过，进了门，回首时又看到杨光拿着题向自己走来，白晓欢心里哀叹一声，早知道她就呆在教室了。
　　杨光其实只是单纯来问题，见白晓欢一副想甩头走人的样子，有些不满，两三步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题往白晓欢面前一送，语气生硬：“问你个题！”
　　只是这语气白晓欢怎么听怎么像“快点还钱！”她忍不住有点想笑，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面部表情，帮杨光答疑解惑后，杨光还在认真看着试卷，似是在细细思量着刚才的解题方法。
　　白晓欢就这样看着他，眼神是她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想到什么，白晓欢道：“明天的考试加油，我看好你！”
　　杨光的全部心神都放在试题上，恍一听到这话，还有点呆愣，小时候他考试时爸爸从来都只会告诉他“好好考，考不好，就别跟人说你是我儿子，丢人！知道吗？”而妈妈则是温温柔柔地看他一眼：“别让妈失望，加油。”
　　再长大些，他已经自暴自弃了，考试时只有一群成绩垫底的男生会愁眉苦脸地在他耳边叨叨着：“又要经历一月一次的家暴环节了，还好有你陪我，总算有个安慰，我向我妈反驳时可以把你的成绩告诉她，每次她听到都会虎躯一震，喃喃着‘该知足了，至少自家孩子脑子还算正常，平心静气，万法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然后饶我一命，我都不敢想，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
　　总之像这样的话，杨光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真心会为自己加油，会相信他，虽然那个人是白晓欢，是说起这话让他心里五味杂陈的白晓欢，但他还是感到由衷的感动，他一个大男生竟然因为这样一句话就被感动成这样，杨光都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他感到可怜。
　　杨光也真诚道：“你也加油！”
　　说来奇怪，对一个自己暗暗较劲且痛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在对方都没注意到的角落与她握手言和，如今也可以做到坦然在学校问她问题，还可以如此真挚为对方加油，就连杨光也不清楚他的心理变化到底是个怎样的过程，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比起恨一个人，他还是更喜欢现在这种放下一切，专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的感觉。
　　上课铃响了，两人又都各自回了班级，只是刚才还满心感慨，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杨光却无可奈何地走神了。
　　课上，老师正侧身站在讲台上，讲一道据说是压箱底的题。
　　杨光盯着他从后脑勺到脑门那似用电推剪推出的明光锃亮的一道弧，下巴从撑着的手上滑了下来，胳膊肘向外侧拐去，撞到了桌沿。
　　闭了闭眼，杨光心道:的确闪亮，怪不得刘宁说化学老师有让他短暂失明的神奇魔力。
　　白江正讲到兴头上，被这番响动打断，见此，不禁道:“怎么，为为师的美貌所倾倒了？”
　　全班静默两秒，然后掀起了一波哄笑。
　　白江语重心长道:“就算为师美貌如斯，课堂上班长你也该克制克制嘛。”
　　新一波震天哄笑差点把杨光掀翻，他想好好听课的，可总没法集中精神，便只好放任自己神游天外了。
　　打趣够了，白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右手点了点黑板“来，我们继续看题。”
　　淅淅沥沥的笑声慢慢止住，大家抬起头认真听讲。
　　想到什么，白江一手点了点杨光“班长，你来讲讲这道题下一步怎么做？”
　　杨光扫了眼黑板，步骤、答案立即在脑海浮现。
　　他习惯性地就想站起身，理直气壮地甩句不会，但话在口中转了两转，还是憋住了没说出来，杨光站直身子，道:“老师，上一步化学方程式里的氧原子是两个，下标应该是2，您写错了。还有，这道题有更简便的解法。”
　　白江手掌朝下，都做好了让杨光坐下的准备，听此回答，撮起的嘴唇生硬地张成了个横放的O。
　　白江看了眼方程式，刚才讲得太投入，是写错了，改对后，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直到杨光讲完，叫了声:“老师？”他才活动了下眼珠，扶了扶眼镜框，道:“看来晓欢比我这个老师会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错，坐下吧。”
　　尽管杨光自认为已经放下了，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脸色陡然一沉，身子僵直着慢慢坐回到凳子上。
　　温思尔戳了戳同桌杨光的胳膊，悄声质问:“你竟然吃独食，让白大班长私下给你补课！亏我还帮你为你作弊做辩解呢，如今看来，终究是错付了！你对得起我们十几年如一日相伴垫底的过命交情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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