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星

　　“叩叩。”贺凛南指节落在方向盘上，闷出两声有节奏的轻响，在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的车里尤为清晰。
　　明灼从回忆中抽离，对上男人的视线，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与往日。

　　“为什么删我微信。”
　　“想删就删了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明灼想起曾经他留给她的那句道别，语气不免带上几分嘲讽，“反正都是不会再见的人了，留着也没用，还不如删了清净。”

　　“那我昨天加你微信为什么不通过？”
　　不等明灼开口，贺凛南自问自答，“工作忙没看见？”

　　情绪掀起的滔天巨浪在车内无声翻涌，冲撞着两人脆弱不堪的最后一道防线，名为体面的高墙摇摇欲坠，仿若顷刻间就要崩塌。

　　明灼回避视线，若无其事道：“我累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贺凛南握住她的腕，万千话语在喉中翻滚，却无法诉诸。

　　想说注意身体，下午的工作实在不行他可以为她请假。
　　想说加回微信，像之前那样，或者重新开始。
　　想说能不能，不要这样。

　　生气也好，失望也罢，能不能不要是冷漠。
　　彻头彻尾、从始至终的冷漠。

　　好像两人真的形同陌路了般。

　　最后的最后，贺凛南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道：“好好休息。”

　　明灼关门离去。

　　连声再见都没有。

　　他们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

　　-

　　原定的墙绘活动因计划临时有变，被贺凛南改到了第二天晚上，在种植活动之后进行。

　　当天下午，其他小队成员带着村子里的小朋友在基地周围收集树叶、泥土等材料做教具，明灼因伤在楼上休息，讲课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明灼也乐得清闲，窝在学生工作室认真查资料备课，连贺凛南中途来过一次都没注意到。

　　贺凛南回来拿东西，见少女伏在桌前不知忙些什么，视线一扫而过，看见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批注在讲义空白处。
　　见状，贺凛南面不改色随手取了张便签，“唰唰”落下几字，临走前轻轻贴在明灼桌上的矿泉水瓶身处。

　　等明灼忙完时，一抬头，恰对上不知何时贴上的便签，纯白的底色上落着工整几字：量力，注意身体。
　　明灼一眼认出这是贺凛南的字迹，甚至能想象出他握着针管笔低头写字的样子。她抿了抿唇，确认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工作后，做贼般飞快将便签撕下，夹在日记本里。
　　扶墙出门时，笑意终于得以释放，从唇角顺着颊侧一路蔓延，化作点点红晕挂在少女耳尖。

　　“小朋友们，你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不同地方的土壤质地其实是不一样的？”尽管准备充分，尽管大大小小的上台演讲明灼已进行过无数次，但贺凛南在台下的还是第一次。
　　“土壤根据其物理特性，可以简单分为砂土、黏土、和壤土三种。”察觉到男人不加修饰的直视，明灼不免有几分紧张。她努力将情绪压在心底，稳住声线，像以往那般正常地讲课。

　　贺凛南那天跟她说的是照着读就行，但明灼还是提前背了，全程脱稿讲的。

　　“我们今天要讲的厚土栽培其实是在模拟森林的自然系统。森林里的土壤是不是很肥沃？是因为有人施肥吗？”

　　大抵是少女讲得认真，围坐在沙发上的小朋友们也随之渐渐沉浸在课堂的氛围中，听到明灼抛出问题竟给出了些许回应。
　　明灼看到熊梓康摇头回应“没有”，诧异之余尽是欣喜，已然忘却了先前的紧张，“不是对不对？森林土壤肥沃是因为森林有完整的能量循环......”

　　明灼按计划讲完所有内容，引导小朋友们观察队友下午制作的土壤分层教具，属于她的任务至此终于结束。她松了口气，趁小朋友们一哄而上的间隙，安静走回队友身边。

　　“天哪明灼你讲得也太棒了吧。”
　　“别说小朋友了，我都听入迷了。”
　　“队长威武！”
　　几个女生小声欢呼，明灼明白其中鼓励成分居多，浅笑不语。

　　等众人一齐下楼准备开始种植时，明灼终于按捺不住，踱至贺凛南身边，状作商讨公事般轻扯男人衣角，以两人恰能听见彼此的音量低声问道：“学长，我刚刚讲得怎么样？”

　　浸满笑意的眼角弯弯写满了期待。

　　贺凛南感受到明灼的靠近，自然而然扶住她的小臂好让她借力，“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给你九分。”
　　明灼不可置信问道：“为什么？”凭什么不是满分，她明明讲得很好。

　　少女明晃晃的不满尽数体现在那双瓣状的眼眸中。贺凛南捕捉到了其中的微小变化，也跟着染上几分笑漾在眼底，用哄小孩的语气认真答她：“其实你讲得很好，如果不那么紧张的话就更好了。”

　　明灼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免怔愣了一瞬。

　　她下来之后还特意问了有没有看出她的紧张，她们都说没有。
　　没想到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偏偏这个人是他。

　　贺凛南停下脚步，侧头对上明灼的视线。“明灼，你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一手挽着明灼，另一只手落在她脑后轻抚，颇有几分安慰的意味在。
　　语气里尽是温柔，动作也是。
　　“所以，下次可以不用紧张，把你准备的都按你的计划讲出来就好了。”

　　温度自男人手心一点一点向下传导，灼得明灼浑身不自在。

　　“嗯。”她面上乖乖应下，心里却在无声尖叫。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的，他怎么动手动脚的啊......
　　真是的......

　　明明是嗔怪，可是怪着怪着，明灼又觉得这是正常的互动，出于贺凛南的良好教养和作为学长的担当，体现了他对后辈无微不至的关照。

　　她沉沉吸了口气，只觉应该是今日天气怪怪的，不然怎么连呼进来的空气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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