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照吾

　　抽完血，宋黎吾依旧固执的不想离去，她本以为报完案可以马上出警，马上……就可以将她的妈妈挽救于水火之中。

　　她离开后的每一秒，都处在惶恐之中，她真的害怕，害怕宋家人在她逃走之后，对她妈妈下手。

　　目前案件还未侦破，宋黎吾的去向成了问题，警官在征求了陆熹和宋黎吾的意见之后，决定由陆熹短暂照顾宋黎吾。

　　“真是麻烦您了。”警察将陆熹一行人送出派出所。

　　“不麻烦不麻烦，辛苦你们了。”

　　“放心，有了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们。”警官拍了拍宋黎吾的肩膀，“相信我们。”

　　卢兰看着宋黎吾呆呆地站着，不知作何反应，宽慰道：“别担心，警察说了会尽力的。”

　　出于案件跟进的通勤考虑，陆衷和陆熹没有返回乡下，带着宋黎吾暂居在陆衷家里。

　　卢兰还要回乡下收拾些东西才能返回，临走前担忧的看着宋黎吾，略过陆熹嘱咐陆衷：“你爸妈忙，你姐一点不会做饭的，这几天你要把饭做好。小黎一身伤，少领着人家吃外卖。听见没？”这一通嘱咐，颇有些耳提面命的意味。

　　看着倔强憋着眼泪的宋黎吾，想到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陆熹，陆衷头痛的捏了捏鼻梁，认命：“知道了。”

　　卢兰这才放心离开。

　　陆衷家在城北，属于近十年才开始建设的新城区，不算热闹，但好在周围交通设施和基础设备都还算完善。

　　陆衷爸妈都不在家，陆熹一进门就摊在地毯上，从出发到回来，其实也就过去了四天，但是一事接着一事，环环相扣，精神高度紧张了许久的陆熹是真的疲惫了。

　　陆熹瘫在地毯上，宋黎吾局促不安地站在地毯旁。

　　陆衷将卢兰给宋黎吾准备的衣服搬进客厅后，去厨房拿出三瓶矿泉水，看着宋黎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拘谨样，清咳了一声。

　　陆熹如梦初醒，直起身子招呼宋黎吾坐下：“你坐沙发上，这几天你的主线任务就是，好好休养。”

　　言罢，又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下去。

　　陆父陆母最近不在本市，陆家经营着连锁餐厅，陆父趁着暑假去邻市巡店，陆母也一并去了。

　　想到刚刚空空如也的冰箱，家徒四壁的厨房。

　　陆衷选择暂时背弃卢兰的嘱咐，打电话定了餐。

　　自己家的餐厅，应该不算外卖吧。

　　陆衷点了三个人的单独套餐。

　　分餐而食，宋黎吾吃得更自在些，她吃得不快，几乎和陆熹同时，吃完后默默将餐桌上的打包盒一起收拾了，陆熹拦都拦不住。

　　吃完饭陆熹继续在地毯上摆烂，勾着宋黎吾的肩膀阻止她继续找活干，指使陆衷：“去，给小黎收拾一个房间。”

　　陆衷应了一声，仰头将手中的水快速喝尽，将水瓶扔进垃圾桶，将行李提进自己的房间。

　　家里有四间房，三间卧室分属于陆衷、陆懂和陆父陆母，还有一间被改成书房兼影音室，根本睡不了人。

　　陆父陆母的房间首先past掉，陆懂重度洁癖患者，让宋黎吾住他的房间更是不可能，除此之外只有沙发可供选择。

　　陆衷怎么可能让人睡沙发。

　　所以，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手起刀落就换了一套新的床品。

　　审视了一圈一个月没住的卧室，摁下空气净化器，将空调调至26℃。

　　东西本来就不多的房间，经过陆衷的一通收拾，干净得比样板房还要样板房。

　　陆衷没有即刻离开，他倚在书桌上，给陆熹发信息。

　　Z：教她用淋浴器。

　　收到信息的陆熹：谁？我吗？

　　嘻哈大王：弟弟，这是你家

　　陆衷无语凝噎，沉默片刻，问她。

　　Z：你觉得合适吗？

　　嘻哈大王：我也没用过你们家的淋浴器……我也不会啊

　　Z：我教你。

　　嘻哈大王：那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教她？

　　Z：……

　　不说陆衷是个脸皮薄的，考虑到宋黎吾，陆熹还是认命进了卫生间学习淋浴器的使用方法。

　　其实使用方法大差不差，但陆衷还是严谨地向陆熹讲了一遍。

　　陆衷教完，进房间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衣柜里备用的毯子，功成身退进了书房。

　　陆熹又严谨地向宋黎吾转述了一遍。

　　陆熹等着宋黎吾洗完了澡，教她使用洗衣机，晾晒衣物，一切收拾妥当，又陪她进了房间。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家里静悄悄的，陆衷才进了浴室洗澡。

　　浴室整洁得连一滴水渍都没有，要不是一丝残存的雾气，简直就像没人使用过。

　　陆熹看着好不容易睡着的宋黎吾，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出到客厅时，看见沙发边上整齐的放着一块毛毯，旁边是盘腿看书的陆衷。

　　陆衷听见动静，抬头看向陆熹。

　　陆熹伸手拿丢在沙发上的包时，低头瞥了一眼陆衷看的书，一堆不属于文科生该看懂的线条与箭头密密麻麻，整页纸上都写满了吃人。

　　她悻悻然收回视线，扬了扬下巴：“我走了哦。”

　　陆衷家实在是住不下，何况她也没有换洗衣物，她还是选择回到学校宿舍。

　　看着陆衷起身想送她下楼，陆熹摆摆手，朝房间努努嘴：“不要放小黎一个人呆着，我刚刚看她都没睡踏实。”

　　“今晚辛苦你了哦弟弟。”

　　陆衷闻言，将陆熹送到门口，“注意安全。”

　　目送着她进了电梯才关上门，反锁。

　　没到陆衷平时入睡的点，尽管有些疲惫，陆衷还是翻看着手中的书，努力将自己投入进去。

　　直到听到卧室传来一声闷响，陆衷第一反应是懊丧，还是不够专注。

　　默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卧室还躺着个人。

　　别是摔了！

　　自己卧室没铺地毯，宋黎吾又骨折，摔下来无疑雪上加霜。

　　这个认知吓得陆衷赶紧起身，但是因为盘腿看书太久，腿部因血液不畅发麻，一落地就撞到了茶几，又痛又麻，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卧室里的宋黎吾被一声闷响惊醒，她还没从被惊醒的急速心跳中缓过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异响以及一声痛呼。

　　她急忙打开门走出去，看到半跪在地上的陆衷捂着自己的膝盖，眉头紧皱，眼眶还有些发红，显得脆弱不堪。

　　来不及多想，她上前想把陆衷扶起来。

　　陆衷拦住她的手，抬眸仔细端详她，问：“摔着了没？”

　　宋黎吾看到他挡回自己的手，默默地将手伸回，背在身后。

　　继而听到他问自己摔着了没，有些莫名：“我没摔着……”继而恍然大悟：我没摔着，房间好像有东西掉了。”

　　陆衷听完松了一口气，和她解释：“腿麻了，缓一会就好。”

　　宋黎吾目光低垂，扫到沙发边上的那块毛毯，想到下午来时沙发上并没有这块毛毯。

　　他可能睡在沙发。

　　宋黎吾想说些什么，看着他低头快准狠的捏着自己的小腿肌肉，然后站起身。

　　宋黎吾看到他左腿膝盖红肿了一块，在他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显得有些狰狞。

　　陆衷注意到宋黎吾的目光，不甚在意，往房间的方向走，示意还在发愣的宋黎吾跟上。

　　刚刚宋黎吾出来得太急，房门还没关。

　　陆衷在房门前停住脚步，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也没开灯，漆黑一片。

　　宋黎吾跟在陆衷后面，跟着他停下来，意识到自己霸占了陆衷的房间，宋黎吾站在他背后有些踌躇。

　　陆衷回头问她：“我方便进去吗？”

　　宋黎吾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结结巴巴答：“你……你进去吧。”

　　陆衷摁亮了房间的灯。

　　宋黎吾站在门口，为自己的回答懊丧不已：什么叫‘进去吧’，那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陆衷快速梭巡一番，发现地板上躺着一本厚重的文言文翻译词典，他的书架堆得太乱，一本叠一本胡乱堆砌。

　　摇摇欲坠的危楼在今晚坍塌。

　　陆衷将那本词典捡了起来，快速收拾了维持混乱不知多久的书房，确认不会再发生高空坠物现象，看了眼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的宋黎吾。

　　她神色恹恹，眼下青白。

　　“抱歉，睡吧。”他已经清除了隐患。

　　他侧身走出房门，宋黎吾却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到宋黎吾抿低着头，声音低低响起：“我去沙发吧，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

　　陆衷皱了皱眉，“不用。”丢下两个字就回了客厅。

　　宋黎吾怎么好意思再睡下去，她摁灭了房间的灯，亦步亦趋跟着陆衷回了客厅，不顾陆衷的眼神，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你……”陆衷想要说什么。

　　“反正我也睡不着。”宋黎吾梗着脖子，避开他的眼神。

　　陆衷看着扁着嘴不敢看他的宋黎吾，他早已意料到宋黎吾知道他睡沙发的反应。

　　他避着不让她知道，就是头疼，懒得花力气劝她。

　　陆衷退了一步，想到她睡了一会，没有马上催她去睡觉。

　　看了一会书，又扫了一眼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发呆的宋黎吾。

　　他思索了一会，坐到地毯上，强制让宋黎吾平躺到沙发上。

　　宋黎吾不肯，陆衷丢下一句：“不肯就回房间。”

　　宋黎吾憋憋屈屈躺上去。

　　沙发躺一个陆衷有些拥挤，但躺一个宋黎吾绰绰有余。

　　陆衷盘腿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又闲适地翻起书。

　　顺眼多了。

　　宋黎吾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的书，只看见合上书后，他把书放在茶几上，然后他将摘下来的眼镜压在暗红色的封皮上。

　　宋黎吾看见他停止看书，小声道：“其实你不用说抱歉，本来就是你的房间……”

　　她的话没头没尾，陆衷疑惑看向她。

　　她乱七八糟解释一通。

　　陆衷听懂她的意思后，有些无奈的捏捏鼻梁：“我说抱歉，是因为我没收好书，掉下来吓醒你了。”

　　宋黎吾呆呆地：“那也不用抱歉……”

　　“本来睡得也不踏实。”

　　“我闭上眼睛，全是我妈妈的脸。”

　　“我甚至梦到，警察去到了……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她闭着眼，眼泪还是从阖上的眼皮中溢出，紧紧咬着下唇克制住声音，胸口却还在急速起伏着。

　　陆衷怕她哭厥过去，抽了纸巾盖在她的脸上。

　　“宋黎吾。”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在”。

　　张了嘴就行。

　　警方已经在行动，但是目前还没有结果，说再多抚慰的话都没有意义。

　　陆衷打开手机，在播放列表找了好一会，调出一篇口音极重的bbc新闻报道，吞音就算了，还有一股俄罗斯味的弹舌。

　　“那你别睡了，你听听看报道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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