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千年幽玄

　　（八）SAI，寂光寺
　　近藤光好不容易拥有的休假就这样被终结掉了，从塔矢亮那莫名其妙的电话开始，他还没穿好衣服，棋院，杂志社，和谷，伊角，社……一大堆人的电话接踵而至，棋迷，朋友，前辈，最后竟然塔矢亮的父亲塔矢行洋也从中国打来电话，近藤光还没搞清楚状况，仓田厚的电话终于到了。
　　“近藤光，还没起来，怎么搞的，我订好机票了，东京成田国际机场，下午三点的，直飞首尔，你马上到棋院来。”说完就要挂断电话，近藤光有点火大，什么直飞首尔，他下午说好要去爷爷家的，怎么就直飞首尔了？
　　“北斗杯不是交给塔矢亮了，这么点事儿都搞不定，这家伙怎么搞的？”冲着话筒，近藤光大吼，“仓田，你说清楚点好吗，什么直飞首尔，怎么回事？”情急之下连礼貌都忘记了。
　　“KAO，你还不知道，你什么脑子啊？”仓田厚也开骂了。
　　“仓田先生，您说清楚点好吗？”近藤光终于穿好了裤子，下楼找了个地方坐着，帮自己倒了杯水。
　　“没有人告诉你吗，塔矢亮也真是的，我那徒弟，松田小子，被韩国那主将逼得中盘崩溃，回来有那小子受的————”仓田厚似乎也说得口都干了，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女孩，真厉害，高永夏的徒弟，你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法吗？”近藤光有点反应过来了，中盘，崩溃，不会吧，他自问，松田那孩子年纪不大，实力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啊。
　　“秀策，典型的秀策流，我刚看了棋谱，你知道我想到了谁，近藤，还记得SAI吗，当年胜了塔矢行洋的SAI。”仓田厚大叫。
　　不可能！近藤光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SAI已经不在了，SAI，就是佐为，可，藤原佐为已经不在了呀！
　　近藤光手中的水杯碎了一地，他控制着内心激动的情绪，有些颤抖地对仓田说：“我知道了，仓田前辈，我马上过来。”
　　是佐为吗？近藤几乎有些恍惚地出了门，心里只是在默念着一句——佐为，是你吗？佐为，是你吗？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藤原佐为，夺得本因坊后，他梦到过佐为，后来，就再没有，藤原佐为，你在哪里？梦里，似乎，他说要回来，回到人间，可是，茫茫人海，佐为，你去了哪里？
　　藤原佐为这个名字，早就已经消逝在历史的烟尘中，唯一与他有关系的，是本因坊秀策，虎次郎。
　　这些年，只要听到一点点关于秀策的消息，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跑去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点佐为的信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收下浅野这孩子，什么都没有………
　　每年的五月五日，他都会到秀策故地祭洒，可是，佐为再也没有出现在梦里。
　　佐为，你到底去了哪里？
　　近藤光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到达棋院，平日安静的地方，没有比赛日，却突然人声鼎沸。
　　他的到来更引起了一阵哄闹，古濑川第一个截住了他，迎头便发问：“近藤本因坊，您都知道了，韩国女棋手用了秀策流中盘胜了松田三段，您对此怎么看？”
　　“是啊，北斗杯举办以来我国棋手输的最快的一次，赛前塔矢老师跟您透露过什么吗？”
　　“而且用您最擅长的秀策流，您————”
　　记者们七嘴八舌，近藤光根本没听清说了什么。
　　伊角直接拉住近藤光，低声说：“太不可思议，近藤，高永夏的弟子———”
　　近藤寻找着仓田厚肥大的身影，找不到，索性大喊：“仓田前辈，我来了，你在哪里？”
　　仓田厚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一个含糊的声音传来：“拉我一把，近藤。”
　　近藤光冲进人群里，费了九牛之力把仓田厚救出来，已经完全没有了王座的风范，顾不上这些，仓田拉上近藤光，几乎以不可能的速度飞奔出了棋院，上了出租车，直奔机场。
　　到机场时刚过午饭时间，仓田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开始狼吞虎咽。
　　近藤光则吃不下，恨不得马上飞到韩国。
　　“我说，仓田王座，有当时的棋谱吗？”
　　“唔……”仓田从衣袋里摸了一张纸塞给近藤，嘴里还塞着东西，支吾道：“你先看看吧，要不是你在这里，我还以为是你在跟松田小子对局呢！”
　　近藤没有说话，用最快的速度看完棋谱，严肃地问：“仓田，她，是谁？”
　　“高永夏的徒弟，叫，苏曦夜，今年十三岁，刚升上二段。”仓田满脸是饭粒，丝毫不影响一脸正经地解说：“确实很厉害，去年的女名人战进入了八强，而且————”
　　“SAI。”近藤光的冷汗都下来了，尽管天气还很冷。
　　“你看出来了，除了SAI，还有————”
　　“高永夏，林日焕……就像，SAI在学习韩国围棋。”
　　“全中。”仓田兴奋地抹了一把脸，叫道，“不愧是一直保持本因坊名号的近藤光啊！”
　　“可话说回来，SAI出现在网络上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苏曦夜还没出生，这怎么解释呢？”仓田转脸又一阵苦笑。
　　是啊，佐为，难道？
　　近藤光觉得应该不可能，可心里又有些期许，他立即拨通了爷爷家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臭骂声，他忘记下午约了爷爷，听完老人的骂，近藤急切地问：“那个，从前那个旧棋盘还在吗？”
　　“什么棋盘？”近藤爷爷奇怪。
　　近藤光已经有几年没去看过那棋盘了，自从佐为消失，棋盘上的血色也消失了，难道，佐为，回来了？
　　“你说你小时候储物间那个棋盘吗？”
　　“是，爷爷，还在吗？”近藤光的焦急让仓田有点摸不着头脑，老人那边却开始东拉西扯，“你说你啊，小光，你不来就不来，还让我这老头子跑来跑去的，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办呢，你这小子……”
　　近藤光头上黑线直冒，连忙打断：“爷爷，我说那棋盘，棋盘！”
　　老人年纪大了，近年来开始絮絮叨叨，绕了半天，终于扯到了棋盘：“你说那棋盘，哦，去年的时候，有一只猫跑到阁楼里，隔壁直野家来找猫，找了好久，弄得一塌糊涂啊，你妈妈过来收拾，后来扔了好多东西，好像就有那棋盘………”
　　“什么？”近藤一下子跳起来，叫道，“扔了？”
　　“你别着急，我记得你很喜欢，后来就捡回来了，放在厨房壁橱里，怎么了？”
　　“没，没有，棋盘上，那个，有什么污渍没有？”
　　“哦，我记得，从前是有，不过，好像也没有………”
　　近藤光已经放弃了，爷爷的脑子不灵了，干脆对爷爷讨好了几句，挂了电话。
　　那个血迹还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佐为如果回来，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韩国那孩子，怎么解释，难道，佐为认为在日本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对弈了，所以才选择了韩国的孩子。
　　“近藤，别胡思乱想，你那弟子还算争气，第一场胜了，虽说半子，也是胜利呀！”仓田看近藤光的脸色很不好，安慰道。
　　近藤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两人一路无话。
　　曾经，他以为，他以为浅野泽光，他以为那孩子，应该就是佐为，因为，他们在关西大阪初遇的时候，他穿着狩衣带着黑帽紫发垂肩，若隐若现穿行在烟火中的样子，让近藤光恍如隔世，近乎痴狂地喊出了SAI这个名字，但世事总是让人啼笑皆非，浅野泽光就是一个大阪锡器商人的二儿子，不过是在烟火祭当天突发奇想穿了一套COSPLAY动漫阴阳师的服装耍酷，被近藤光无意看到，脱下那身廉价的动漫服装，这孩子跟普通少年没什么不同，懵懂无知，顽皮天真，贪玩倔强，除了烟火琉璃中的惊鸿一瞥，有几分佐为的影子，其余的什么都不像，倒是有几分近藤光少年时的模样。
　　也许，年轻的近藤本因坊实在太想念一个人，想念一缕来自千年以前的幽魂，哪怕是抓到一丁点佐为的影子，他也甘之如饴。
　　无论浅野泽光的出身有多普通粗俗，无论这商人的孩子对围棋的认知就停留在黑白，更无论一开始这孩子有多讨厌这枯燥的命运游戏，近藤本因坊倔强地收下了这个过于世俗平庸的徒弟，只是因为时空交错中那惊鸿的背影。
　　因为，惘然回头，观看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少年命运之后，近藤光不得不相信，冥冥中，人世相遇，总会有不知不觉主宰一切的幽玄之力，在推动着人生这场棋局。
　　既然相遇，便有前因。近藤本因坊去过无数次因岛之后，偶然听说京都寂光寺，那里是本因坊家辉煌四百年的开端之地，也是历代本因坊长眠之地，更是日本古老的棋盘制作技艺世家“太衣盛”的本家开山之地，奇妙的是，浅野家与“太衣盛”本家竟有着跨越整个江户时代的姻亲关系。
　　人世间的因果宿缘确实太奇妙，许多年来，他只知道去因岛，去竹原宝泉寺寻找佐为的踪迹，这些地方，都与本因坊秀策有关，但从越智口中无意间得知寂光寺这个地方时，近藤光有点明白，这好强别扭傲娇口是心非的富二代到底为何会出现在他身边了，他心底突然有种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感觉。
　　因为那一年的本因坊开局之战，就安排在寂光寺，在这里，他明白了浅野泽光出现的原因，更知道了关于那个棋盘的许多溯源。
　　也许神明就是要告诉他，藤原佐为从未远离，只要留意，他就在身边，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那个棋盘，“太衣盛”棋盘技艺当代传人小野竹太郎无意间与桑原老头谈起，说那棋盘太诡异妖冶，当初据说是文久年间本因坊秀策的遗物，桑原虎次郎当时是因为瘟疫回乡看望亲人，路过京都寂光寺，顺道应邀参加了“太衣盛”主持的器具展，当时兵荒马乱，幕府风雨飘摇，瘟疫横行，秀策和师弟秀甫只是匆匆留下这个棋盘，便着急赶路回乡了，谁知，秀策大师回乡后不久，就因为照看病人染病而亡，真是太邪门了。
　　“后来呢？这棋盘，后来流落到何处，又来自何处？”近藤光顾不得礼节，直接从对局的“乾坤窟”里赤脚冲出来，着急地插话问道。
　　前任本因坊老头目光回视，脸上戏谑地笑了，纵横交错的皱纹顿时仿佛老树的年轮，一圈一圈都在诉说着妖异龙钟的鬼故事，看着继任者如此轻浮的举动，微微摇头，紧闭双唇不肯继续言说，目光所及却诡异地细察了半日近藤身边的空气，仿佛透过光尘舞动的空气，看到了什么非人间的景象。
　　“近藤九段，您还在比赛…………”
　　匠人小野竹太郎站起，躬身行礼，悄声提醒着年轻的本因坊，对方显然毫无所动，也毫无顾忌，对居室外榻榻米上，一堆记者官员，同辈前辈后辈棋迷似乎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近藤年轻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显得生机盎然，少年心性终于在此刻爆发了，这一年，他不过也才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华，这几年，为了全心全意追逐围棋之梦，本因坊头衔，他在世人面前几乎都是少年老成，不露声色，越来越有高段棋士的神秘模样，可现在，一个棋盘，让他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小子，回去，好好下完这一局，不要玷污本因坊这个头衔。”
　　僵持的结果是桑原老头气喘吁吁地呵斥，终于把紧握拳头，双眉紧蹙，咬牙任性的年轻九段给骂回了对居室，看了看寂光寺那满墙的荣耀榜，近藤光总算克制住了内心翻江倒海一问究竟的冲动，坐回“乾坤窟”，心神全无地下完了这稀里糊涂的一局。
　　闻讯赶来的师傅和前辈一顿臭骂，同辈越智河谷伊角等人也怨声再道，可光似乎完全不在乎，得知桑原老头已经离开了，年轻的近藤九段直接冲出了寂光寺。
　　他心里莫名有种默契，桑原老头一定知道什么，关于那个棋盘，虽然不能肯定就是爷爷那个，但他心底如同明月渡海一般的清亮，一定是，本因坊秀策的遗物，一定是那个棋盘，血色棋盘，桑原家和“太衣盛”匠人家一定知道什么，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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