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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米和小面包
B市的冬天已经够冷了。但当飞机舱门在辽市某机场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带着冰碴子味儿的寒风猛地灌进来时,梅茂茂还是被冻得一个激灵,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整个人在舷梯上实实在在地抖了三抖!她赶紧把羽绒服的帽子死死扣在头上,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双被寒风吹得眯起来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张冰冰在这种地方拍戏……真是太不容易(或者说太敬业)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梅茂霖已经穿上了他那件半身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戴着黑色毛线帽,鼻梁上架着墨镜,手里推着两人的行李箱,步履沉稳地走下舷梯。寒风吹动他羽绒服的下摆,身姿依旧挺拔,仿佛这刺骨的严寒只是拂面的微风。
梅茂茂缩着脖子,小跑着跟上,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东北之行,除了冻成冰棍,还能有点……别的收获?比如,远远地、偷偷地看一眼活的张冰冰?
辽市的寒风,似乎比机场更刁钻。五分钟,像在冰窖里站了半宿。梅茂茂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进了寒气,整个人不受控地往梅茂霖胳膊上贴,汲取那点微薄的暖意。梅茂霖垂眼看了看她冻得发青的嘴唇和失焦的眼神,没说什么,直接将她带进了旁边巴掌大的门卫室。
逼仄的空间,一股陈年的烟味混着炉火的暖浊气扑面而来。一个穿着臃肿军大衣的大爷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咯嘣咯嘣地嚼着花生米。见梅茂茂进来,他满是褶皱的手从同样油腻的大衣口袋里掏了一把,朝她摊开掌心,几颗花生米躺在粗粝的掌纹里。
“不用不用,谢谢爷爷——”梅茂茂连忙摆手,声音被冻得有点发飘。
大爷也不在意,收回手,继续往嘴里丢。动作带着一种经年的熟稔。“外地来的?”他含糊地问,目光掠过梅茂茂,又落在空荡荡的门口。
“嗯,B市。”梅茂茂应着,视线却黏在门卫室小小的玻璃窗外。梅茂霖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此刻正站在不远处,侧对着这边打电话,身影在风雪里显得格外清晰。
“B市啊,好地方。这冰天雪地的,跑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图啥?走亲戚?”
“差不多,”梅茂茂收回目光,心思还在外面,“我哥……来工作。”
“哦哦,”大爷了然地点点头,掀开暖水瓶盖,给自己搪瓷杯里续上滚烫的水,杯壁内侧挂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茶垢,“拍戏的吧?这阵子这块儿拍戏的可不老少。小区是旧了点儿,架不住边上有个老古城墙根儿,拍出来有味儿。不过也没啥看头,就一堆破砖头。最近扎堆来的,都是扛机器的。”
他把暖瓶放下,目光又落回梅茂茂冻红的脸颊上。“喝口热水?”说着,从桌角拿起一个同样挂满茶垢的、更小的杯子。
“谢谢爷爷。”梅茂茂接过来,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却只把它轻轻放在桌角。杯口那圈深褐色的痕迹,像一道无形的界限。
就在这时,“砰砰”几声轻响敲在外层玻璃上。梅茂茂抬头,看见梅茂霖在窗外朝她招手,风雪模糊了他墨镜后的表情。
“走了,爷爷,谢谢您!”她立刻起身,不忘回头道别,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门内,大爷挥了挥沾着花生皮的手;门外,梅茂霖只微微颔首。
小区门口积雪的路边,停着一辆漆面斑驳、刮痕遍布的小面包车。一个高壮的男人正吃力地把梅茂茂的行李箱往车后塞。后座堆满了杂物——几卷电线、几个反光板架子、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男人来回折腾了两趟,才勉强在杂物堆里清出一小块地方塞进行李箱。车身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可怜地抖了三抖。
梅茂霖拉开后座门,一股灰尘混合着旧棉布的味道涌出。他抬手在后座椅面上拍了拍,细小的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起来。
“梅哥,实在对不住,这车……埋汰了点,您跟妹妹将就下。”高壮男人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艰难的嘶吼,车身再次剧烈地抖了三抖,往前拱了两下,才喘着粗气轰鸣起来。“前两天……唉,导演带着组里几个骨干,陪下部片子的金主吃饭,不知哪个孙子弄来了假酒,撂倒一大片!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呢!要不是火烧眉毛,王哥也不能大过年的把您从B市薅过来。咱这就是个小网剧,春天就得播,平台合同签得死死的!这一耽误……”男人声音发苦,像含了块黄连,“投资人那边,真没法交代了。”
“剧本看了,”梅茂霖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没什么起伏,他把自己的厚围巾铺在积灰的后座椅上,示意梅茂茂坐上去,“没剩几场戏,赶一赶,兴许还能回去串个门。”他拉上后车门,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得嘞!我先送您和妹妹去新酒店落脚。前两天剧组转场了,王哥忙昏了头,发错地址了,害您白跑一趟。”男人——后来在车上自我介绍姓郭,剧组都叫他小郭——一边说,一边猛打方向盘。他坐在驾驶座上,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空间,那辆破旧的小面包在他手里,像个不堪重负的玩具。车子在风雪里摇摇晃晃,驶向一个快捷酒店。
车刚在酒店门口停稳,梅茂茂推门下车,寒风立刻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扑来。她下意识眯起眼,却感觉好几道目光“唰”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酒店门口避风处,三三两两聚着些人,多是年轻女孩,间或夹杂一两个男孩。羽绒服裹得严实,但兴奋和窥探从帽檐下的眼睛里透出来。梅茂茂弯腰去拿座位上二哥的围巾时,感觉那些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追着她。
小郭费力地把行李箱抬下来,去停车。梅茂霖推着两个箱子,径直朝酒店大门走去。梅茂茂赶紧跟上,像个小尾巴。
“哇——”
“快看快看!”
“好帅!是明星吗?”
“肖征?不像啊……”
“素人吧?但这颜值也太顶了……”
“不行了姐妹,我心跳加速!入股不亏!”
“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一个长发、脸小得惊人的女孩,皮肤在寒风里冻出一种脆弱的瓷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却大胆地举起手机,屏幕亮着二维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梅茂霖。
梅茂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一分,仿佛那声娇脆的呼唤只是风刮过耳边的杂音。他径直走过,只留下一道裹着寒气的挺拔背影。反倒是梅茂茂,忍不住回头,多看了那女孩几眼——真是我见犹怜。
梅茂霖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停下,转身。看见梅茂茂还一步三回头地瞅着那美女,他折返回来,手臂一伸,直接攥住梅茂茂的胳膊肘,不容分说地拽着她往前走,力道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
“二哥,”梅茂茂被他拖着,还不死心地小声嘟囔,“刚才那姐姐,多漂亮啊……你……”
梅茂霖脚步没停,声音透过围巾传来,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清晰又冷硬:
“漂亮?漂亮有用的话,这世上只需要多摆几个花瓶就行了。供着看,省心。”
梅茂茂:“……” 她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瞪着他后脑勺,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二哥,您对自己的定位,还真是……精准得让人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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